圆月洒下朦胧的光晕。
关闭光屏之后, 林思明把扣得整齐笔挺的衬衣袖口搭在桌边缘,望着窗外的夜空沉吟了很久,然后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他侧眸望向云悠悠, 眼睛印着月色, 显得清冷薄情。
“哥哥, ”她弱弱地嘀咕, “你闻泽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林思明沉默片刻,笑起, 眼睛亮晶晶:“是啊。他是最棒的天才, 为正直, 拥有强大的意志能力, 未成就不可限量。这些年, 我一直为他骄傲。”
云悠悠眨了眨眼睛。她发现哥哥在说起闻泽的时候, 欣赏愉悦从心里淌到了脸上,整张脸都发着光。
她动了动嘴唇。
“他为我做过许多事。”林思明露出了感慨怀念的神情, “为我忤逆他的父亲, 为我违宪, 为我以一敌万。他是一位值得以命相托的朋友。”
那为什么还要伤害闻泽呢?虽然他很讨厌……云悠悠这样想着, 没敢问。
“只可惜,命运无常。”林思明低头笑了笑,起身, 走回卧房。
她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心尖酸酸地颤一下、又颤一下。
休养了几天之后, 云悠悠可以独立使普通沐浴器洗澡了。
郊区水压不够,花洒喷吐的水珠绵软软、细溜溜。她了小小一捧清洁泡沫,结果迟迟漂洗不干净,差儿把自累晕在浴室。
洗一个澡, 脱一层皮。
云悠悠:“……”
突然有一怀念竹浴所那个强劲的喷雾。
林思明微笑着守在浴室外,手里拎着细细的锁链,等她出。
“以后两天洗一次可以吗?”他很抱歉地说,“郊区供能不太好,每天都洗恐怕热水不够。”
两天脱一次皮?!
云悠悠赶紧回答:“我整天躺着不动,也不出,其实一儿都不脏。我觉得一周洗两次就足够啦!”
“委屈你了。”林思明叹息,“悠悠真是个体贴的好姑娘。”
云悠悠:“……”十分心虚。
她其实就是懒。
接下的日子,每天都像是复制粘贴出的。
林思明出之前会看看云悠悠,向她一句早安。下午5至6回,她带营养液。从6到入夜,他会持续使那台屏幕巨大的计算机,做一些云悠悠完全看不懂的研究。结束工作之后,他会看一看她的状态,她简单地闲聊,帮助她放松精神。
周末他去实验室,时间与平时同步。
每隔一至二周,他会那个电子音联络,谈一下双边的研究度。
云悠悠陆续拼凑出一个事件轮廓。
十多年前,哥哥的家族在绿林行磁场干涉实验的时候,仪器无意中捕捉到了一个极其强大的“星魂”。在对它行了长达数年的研究分析之后,他们发现了一个十分惊、足以颠覆帝国当今政治经济体系的重大秘密。
为这个秘密,哥哥的家族在五年前覆灭。
家破亡之后,林思明哥哥撑过了残忍的磁场改造,与那个“星魂”达成了某种契合,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与它共振、使它的力量。如今这些研究,都是为了一步加深哥哥与“星魂”的融合,准备筹谋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正为如此,哥哥成为了家族复仇的唯一希望。
谁阻拦在复仇的路上,谁就必须死。
云悠悠想起了矿政-治家们谈论过“林德家族谋逆案”,她记得闻泽称呼哥哥为“西蒙”。
所以哥哥的真名是西蒙·林德吗?
如果哥哥是这样的大物,那么闻泽……也是大贵族子弟啊!
一成不变的时光流逝得特别快,转眼就过了冬天。
日复一日的陪伴投喂,让云悠悠林思明的关系变得亲近了很多。
他每天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她,工作间歇总要确认一下她的状态,偶尔还会抬手揉揉她的脑袋,就像对待自的亲妹妹那样。
他把她脚踝上的锁链续得很长,便她在整个房间自由活动。
他还特意到星网上搜索了“花季少年追剧top10”,她下载了一大堆青春疼痛豪狗血爱情剧,放在那台屏幕巨大的计算机上,并为她开放观影权限。
云悠悠就这样被养成了一条混吃等死的安逸咸鱼。
她哥哥几乎无话不谈,只有“闻泽”这个名字是唯一的禁区。
哥哥始终收着她的光脑,让它长期处于关机状态。她一直没有机会改掉闻泽讨厌鬼私自她设置的昵称头像,也没有机会把他从好友列表删除,这让她颇有一耿耿于怀。
翻过年关,距离她的日就越越近了。
云悠悠最近总是容易发呆,眼睛看着屏幕,脑子不知飞到了哪里,连林思明的破烂星空车开院子也没有听。
林思明推开,看女孩小小的身体窝在藤椅里面,看起十分寂寞。
“在想什么?”
身后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云悠悠一跳。
她回过头,看到哥哥笑吟吟地看着她,清澈的眼睛仿佛能够看透心,却什么也不说。
她莫名有一心虚,眼珠转了转,找了一个全民都会关心的话题:“在想对虫族的战争。不知帝国军队有没有成功把它们赶出m星域。”
“啊……”林思明抬起眼皮,望向窗外遥远的天空,“有闻泽在,应该快了。”
她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
乍然听到,心脏不禁错跳了两拍。
她慢吞吞地把眼睛转向一边,轻轻撇着唇角,不以为然的语气说:“那也是英雄将士们的功劳!他有什么关系。”
林思明笑了起,眼睛弯弯的,温纵容,带着对小孩子的宠溺。
他说:“他就是最杰出的英雄啊。”
他笑着走近,抬手揉乱了她的头发。
云悠悠忽然想起了闻泽的手。那个家伙粗鲁野蛮,手又大又硬,不像哥哥这么温柔。
哥哥的手指是软的,很有韧性。
“悠悠。”林思明叹息着说,“正邪不两立,我闻泽注定只能是敌。他正,我邪。你可以选择弃暗投明,投奔他。”
云悠悠急忙摇头:“哥哥,我是地下的苔藓,本早就死掉了,是你救了我的命。我绝对不会背叛你的。”
“我,”她吸了吸气,握住自的小拳头,斩钉截铁地说,“我也是黑暗阵营的一员!”
林思明被她逗笑:“噗嗤。傻瓜。”
“可是哥哥,”她把脑袋垂了下去,“亲手伤害自的好朋友,一定会让你非常难过。”
她知,每次提到闻泽,哥哥的眼睛里面都有光。
林思明把双手拄到腿上,弯下腰,捉住她的视线。
他的目光深邃复杂,她看不懂。
对视了一会儿,他很认真地问:“那么,悠悠愿意帮助哥哥做这件事吗?”
她看到他的额头上浮起浅浅的抬头纹,他的神色严肃专注,在她的眼底搜寻答案。
她的瞳仁一往里收缩,身体不自觉地轻轻-颤抖。
“哥、哥哥……”
他直起身体,带动她的视线,让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注视着他的眼睛。
“你应该已经注意到了,闻泽他不碰我他的任何食物饮品。”林思明微笑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可怕的话,“他很强大、也很谨慎。我的母亲没有能力在正面战场上击杀他,我也没有能力在私底下行刺。但你不一样,他对你不会有太多防备。”
她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小白裙簌簌地响,像狂风中的一朵小白花。
“我讨厌他,他也讨厌我,他不会吃我他的东西……”她声线不稳。
“傻姑娘,他喜欢你啊。”他笑。
“!!”
云悠悠觉得自的心脏缩成了小小一团。
云悠悠非常抗拒二月的到。
但事情往往是这样的——盼着某个日子临的时候,时间总会走得特别慢;抗拒死线降临的时候,时间却像飞梭一样。
一晃眼过了二月,再一晃眼,就到了她的日。
林思明特意请了一天假,待在家陪她庆。
他不知从哪里弄一些五彩的气球,床头床尾各挂了五只,能源灯上也系了一小串,光线透过这些气球洒下,把屋子变得花花绿绿。
他在她的大杯子里面放了几滴无色无味的药物,他告诉她,这是一种物毒素,中毒的不会有任何痛苦,立刻就会死去。
只要在闻泽到时,她自的杯子他递一杯水……
云悠悠把小白裙揪成了小皱裙。
她一也不期待闻泽赶回她过日,她由衷地希望再也不要看那个。
“我觉得他不会。”她把嘴唇抿白了一次又一次,终于憋出一句话。
她本以为哥哥会很坚定地说闻泽会,没想到林思明只是摇头笑笑,说:“不的话,我也拿他没辙。就这样向母亲交待也挺好。”
“嗯嗯!”她飞速头。
这一天,时间过得特别慢。
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回忆去年的往事——有闻泽的一幕一幕,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宛如昨日。
她渐渐有些麻木了,觉得讨厌的闻泽似乎也变得没那么讨厌。
她的视线一次次不由自主地落向那只熟悉的大杯子。装过毒物之后,它再也无法使,只能扔掉。
心里很难过,她想,一定是为舍不得她的杯子。
日影爬过窗台,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9……10……11……
云悠悠每一分钟都是盯着秒针捱过去的。
林思明倒是丝毫也不受影响,他扒拉出一关于水牛的纪录片,看得专心致志。
“马上就到15号啦!”云悠悠看了看逼近0的时针。
她想,闻泽不会了,那个家伙本就只是随口一说,根本不可能记住这样一个小小的承诺。
“唔,只剩两分钟了呢。”林思明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取出一袋草莓味的营养液抛云悠悠,“看这个日只有哥哥陪你度过了。”
“嗯嗯!”
云悠悠第一次拥有这么奇怪的心情。她很高兴闻泽失约,又有那么微不可的一丝丝失落。
正要咬开袋子,窗外忽然刮起了风。
一阵仿若行星移动般的高科技嗡鸣声席卷夜空,下一秒,屋外的月亮被黑暗吞噬,庞大的影子遮罩了这座二层小别墅,金属特有的气息袭,让凝神屏气。
云悠悠怔怔放下手中的营养液,跟着林思明一起走到窗边。
只一台巨大的黑色机甲静静站在窗外。
这是云悠悠第一次亲眼看被称为“间杀器”的作战机甲。它很可怕,每一处寒凉锋锐的金属都充满了冷酷的杀意。
她的心脏悬到了半空,有一搭没一搭地跳动。
“嗡——”
舱分开,身穿帝国军制服的颀长身影踏出操作舱,站在金属架桥顶端,垂目望向窗户后面的两个。
依旧是那张唇红齿白、英俊得过分的脸。
夜风拂起他的黑色碎发。
深渊般的纯黑机甲衬成了他的背景,隐隐反射着寒冽的月光。
他扣上军帽,抬手整理了笔挺的衣领袖口之后,懒洋洋动了动修长的手指,向一高一矮打招呼。
“日快乐。”
伴着科技感十足的轻嗡声,金属架桥向着窗口延伸,闻泽一步一步走向她,仿佛自另外一个世界。
赴一个小小的约。
云悠悠心尖悸颤,眼睛里涌出了大蓬大蓬的泪花,嘴巴扁成了一弯弯的曲线,憋出细细的呜噎。
“啧,”闻泽踏窗台,露出可恶至极的笑容,“有必要喜极泣吗小屁孩?”
云悠悠:“……”
毒死!现在就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