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拿出毛笔,在《起居注》上改了几笔。
看来蓝雨竹既不想流掉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想成为京城茶余饭后的笑料,只可惜……《起居注》上的内容能改,宫中那么多人的记忆,她能改吗?
我躲在墙角,等黑衣人离开,摸进去翻开那本被篡改的小册子,新鲜的墨汁让我怀疑自己的眼睛。
被修改的并不是蓝雨竹的侍寝记录,而是徐贵人。
说起徐娇,也是很久没见的老朋友。
我把《起居注》那好,跟着黑衣人的路线来到徐娇居住的宫殿,纵身一跃躲过婢女跳进院子,正好听见徐娇的声音传来:“改好了吗?真的万无一失吗?”
黑衣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你放心,那日我就在宫中当值,皇上服用丹药神志迷糊,把侍寝时间加在那里肯定不会被发现。”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两个人又在一起了。
“咳咳。”
故意发出声响,房中明显慌乱了一会儿,接着窗子被人戳开一个洞,徐娇看清是我,顿时吓得腿软:“方欢?你……你不是死了吗?!”
宋安和就淡定很多,拉住徐娇,跪在我面前:“微臣见过公主殿下。”
“公主?”徐娇皱了眉,接着大叫,“你就是北齐派来的公主?!”
在她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我把《起居注》拿出来,翻开被修改的那一页,“你们的胆子可真大啊!”
不过一个短短的冬天,曾经熟悉的人都给我一副陌生的感觉。
徐娇不再是当初那个娇滴滴、任人宰割的模样,挺直了身板:“你说什么,本宫听不懂?”
本宫?
她一个贵人,竟然用本宫自称?
“本宫现在是徐嫔。”
宫中每个位分的妃嫔数量都有严格的控制,贵人以下还好,贵人以上……脑中闪过一丝寒光,汪凝死后空出来的嫔位应该被她顶上。
徐娇那时在宫中最受宠,倒不是没可能。
我笑着:“恭喜。”
徐娇盯着我,“既然知道我是徐嫔,见到我还不……”
“我是北齐的公主,见到楚国的皇帝都不用下跪,你让我跪你一个小小的嫔妃?!”冷笑一声,手指轻微触碰《起居注》上的文字,“墨迹还未干,若是现在交给皇上,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就在我准备狠狠抹开字迹的时候,宋安和高声:“等等!你想怎么样?”
我拿着《起居注》,视线落在徐娇的肚子上,“几个月了?”
徐娇伸出三个手指,和蓝雨竹肚子里的孩子差不多大。
若《起居注》没有错,皇帝自从去年冬天就再也没有进后宫,两位后妃怀孕,想从《起居注》上做手脚,让肚子里的孩子拥有合理的身份,并不是见容易的事情。
宋安和改的这一处,并不完美,但是唯一的机会。
“我可以把《起居注》放回去,并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勾着嘴角,扫过两人,“你们打算用什么来换?”
“你想要什么?”
“要你从汪天逸手中抢过宫中防卫。”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两人纠结的看着对方,而我坐在石凳上,招呼奴婢给我上茶,顺便再拿些点心,刚刚同连子聊了那么久,确实饿的很。
眼看着月上柳梢头,宋安和终于开口,“不是我不相同意,只是我做不到。”
宫中禁军一直被汪家掌管,汪天逸接手之后,更是培养了一批心腹,是顾云手中的一把利剑。宋家虽然明面上倒向太子,但顾云还没有那么信任。
凭他一个人想从汪天逸手中接过禁军,无异于异想天开。
“分散他的势力,也做不到吗?”
宋玉低着头,“汪天逸做事稳重,从不出错,我……”
讪笑一声,我慢慢靠近,凑在他耳边小声道:“没出过错,不代表以后不会犯错。”把《起居注》塞进他的手心,“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秦科城门事件,若在禁军中有一个宋安和这样的内应,北齐勇士也不会傻傻的冲进顾云早就设好的圈套。
这一次,我不会再被顾云耍的团团转。
因为顾云伤口感染,夜里发了高热,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低气压中,直到第二日清晨,这股低气压都没有散去。
霍飞尘恢复的挺好,太阳升起的时候,就能下床走动,脸色也恢复红润,要不是身上缠着的绷带微微有鲜血渗出,我甚至怀疑他根本没受伤。
“护送贡品的小队什么时候回北齐?”
霍飞尘挑眉:“怎么了?”
“我想让他们把宋贵妃带回去。”想到那个被养在陶罐里的宋贵妃,自从江太医跟随我回北齐,再没人喂她吃东西,没想到竟然熬过了冬天,熬到了我回来。
虽然她再也看不见北齐的样子,听不到家乡的声音,也闻不见家乡的味道,但回去,是她最后的心愿。
“我陪你去。”霍飞尘低着脑袋看我,“小队明日就走。”
冷宫后的大树,茅草屋下的陶罐。
跟随使臣进宫后,我每日都来,从最开始的闭眼喂药,到现在的不再惧怕。我有感觉,宋贵妃知道我是谁,甚至也知道快要回家。
领着霍飞尘从小路过来,拐过墙角,一个不受欢迎的身影出现。
蓝雨竹掀掉茅草屋,脚踹陶罐:“你,还有那个方欢,你们一家人都专门跟我作对,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
陶罐在地上滚了几圈,掉进一旁的污泥沟。
“宋贵妃!”
我冲上去,趴在地上,把陶罐从沟里捞出来,罐子里灌进不少泥水。
抱着陶罐一点点把泥水倒出来,只觉得今日罐子重了不少,蓝贵妃见我一点都不害怕,“你……你知道?”
“我早就知道了。”我与她对视,“顾云把我埋到乱葬岗之前,虽然一直昏迷,但我什么都能听见。所以,我知道的还不止这一些。”
“蓝雨竹,我说过,我回来是报仇的,杀我、杀母的仇,一起报!”
她大叫一声,冲上来,把我撞到在地。
本就有些裂开的陶罐摔在地上,“当啷”一声,成了碎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