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伺候的时候不小心, 弄伤。”
庭院中,顾安瞧见新帝来,顿时来底气, 这新帝可是他顾家的人,他大哥一手扶持去的,他的妹妹皎皎日后就是皇后, 谢兰池这阉人居然命人打断他的手。
如今连乔纱也说只是与他闹着玩, 谢兰池不依不饶, 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他大哥的棋子而已。
顾安一时间趾高气扬起来, 在乔纱说完后,立即接口道:“可不就是奴才弄伤的,我听香铃说,谢大人将她赶出房, 执意要替乔姑娘更衣梳洗, 然后她的耳朵就被弄伤。”
“顾安闭嘴!”顾泽立刻呵止他, 恨不能前踹他一脚, 这时候他敢火浇油!
“谁替她更衣梳洗?”李容昭的脸色一下子变,蹙紧眉头盯向谢兰池,又看顾安,问他:“你听谁说的?”
顾安躲在老太太身后,朝李容昭行礼道:“圣若不信,可叫我们府的丫鬟香铃来问,我大哥原本叫香铃来替乔姑娘更衣梳洗,可谢大人……”
“顾安!”顾泽已经前,伸手抓住他的肩膀。
他惨叫一声,慌忙抱住老太太的手臂, 气恼道:“我又没胡说!大哥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不护着我,护着那阉人!那阉人可要废我……”
“啪”的一声,顾泽怒不可遏,一巴掌扇在他的脸嘴,将他扇的栽倒在地,满嘴的血流出来。
老太太吓的慌忙拦住顾泽。
回廊有人急吼吼跑过来,气的发抖张口便说:“顾安你敢乱说!你轻薄乔姑娘,如今敢恶人先告状!”
这人是顾皎皎。
她听说顾安与谢兰池闹起来,怕谢兰池被顾安欺负,匆匆忙忙赶过来,好撞顾安对谢兰池口出污言秽语,不管不顾的就跑过来替谢兰池说。
这下好,愈发的不可收拾。
顾泽气全堵在胸口,皎皎和顾安一样都被宠坏,宠的没有半点心机和脑子,她知不知道这说出口,只会火浇油。
然,他再看李容昭,他的脸色已经彻底黑。
李容昭握紧乔纱的手指,喉头发紧,心也发紧,扭头看着乔纱问她:“他们,是不是欺负你?”
他的心难过极,顾安轻薄她?谢兰池伤害她……
他才将她送出宫不到一天的时间,她就被这些人欺负,连顾安也敢轻薄她,顾家就是这样对她的吗?
乔纱的手被他握的紧紧,她知道他一定她心碎极,若她要他杀顾安,带她回宫,他一定不惜一切代价也替她出气,带她离开。
那么巧,阴沉的天色下毫无预兆的落雨,先是落在她的肩膀,又是落在她的头。
李容昭慌忙抬起手,扯开衣袖遮在她的头顶。
下雨。
“先进去。”乔纱回握住他的手,拉着他进房。
他人也跟着顾泽避进房中。
乔纱对跟进来的顾泽说:“顾大哥,我想和圣单独说说。”
顾泽看她片刻,到底是点点头,带着他人退出房。
他不知道乔纱会和新帝说些什么,但如今外面这些人更让他心烦意乱。
他瞪向被老太太扶起来的顾安,两三步前,对老太太说:“祖母要是不想他死,就不要再管任何事。”
他的声音已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侧头对顾皎皎说:“皎皎,送祖母回去休息,你也不必再过来。”
顾皎皎想与他说什么,却被他的眼神瞪回来。
他在这一刻心烦意乱,当真疲惫的很,父亲过后,老太太就愈发病的糊涂,宠惯着一庶子,将他宠的无法无天。
好在皎皎算听,到底是劝说着老太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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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落越大,庭院只剩下跪着的顾安,和站在回廊下的顾泽与谢兰池。
谢兰池一言不发的负着衣袖在看雨。
但顾泽清楚,他一定不会放过顾安,这些年除旧太子李容修,没有人敢叫过他阉人、公公、太监。
而羞辱他的李容修,已被他活生生挖去膝盖,一日日的灌下□□,将他的味觉和身体全折磨垮。
他不会放过顾安。
顾泽也不想再护着这庶弟,这些年老太太,他顾安收拾少烂摊子,顾安早已无可救药,只会拖垮顾家,“一会儿我会命人将顾安送去东厂。”他随便处置吧。
顾安听的脸色惨白,刚想开口求饶,就被顾泽的小厮捂住嘴巴,按在地。
谢兰池没说,他仰头看着廊檐下的雨珠。
背后的房,隐隐约约能听到面的说声,面的人似乎没有打算避讳任何人,不介意被他们听到,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他们似乎就在窗下。
新帝一直在小心翼翼的问着她:“疼吗?一定很疼吧?是谢兰池弄伤你吗?”
乔纱久久没有说。
新帝难过又担心的问她:“你不要怕,你告诉我,顾安和谢兰池是不是欺负你?”
她顿许久许久,轻轻“恩”一声。
新帝愈发愤怒的高声音:“我替你杀顾安!我带你回宫,你从今以后就住在宫中,哪也不去。”
顾泽皱眉,他担心的就是这,他不想在立后前节外生枝。
如今好,新帝得知乔纱在顾府吃这种亏,定然会再次闹着要将乔纱带回宫去。
那他的计划就全被打乱。
——“别去。”乔纱的声音传出来,她似乎拉住新帝,声音静静柔柔的与他说:“你坐下,替我吹吹,我就不疼。”
顾泽乎能想象到,新帝的表情,即便是他在刻也会对乔纱既愧疚,又心疼。
他看一眼谢兰池,心中不有些怪责起谢兰池,他在宫中遇到他的继母开始,就变的愈发不可控。
他的计划、大局,对谢兰池来说根本不重要,他只想报仇泄愤,就像疯子。
今日若非他来到顾府折磨乔纱,原本不会闹成这样。
他到底在房对乔纱做什么?
谢兰池忽然伸手扶住红柱,竟是踉跄着险些栽倒。
顾泽忙扶住他,“你不舒服吗?”
他的手很烫,苍白的脸颊没有一丝血色,可右脸有道红印,像是……巴掌印?
谢兰池扶着红柱缓一会儿,他喉咙痛的厉害,每口水咽下去都如刀割一样,他的脑子也昏昏沉沉的抽痛着,身一阵冷一阵热。
“要不要扶你去休息?”顾泽问他:“找太医来替你看看。”
“不必。”谢兰池摇摇头,将他扶着的手抽回来,一人扶着柱子站在那。
顾泽瞧着他,无奈的叹息,他实一直觉得谢兰池很可怜,从小便可怜,谢兰池的父母太过严厉,五六岁那么点儿大,他们一群男孩子漫山遍野的跑着玩,只有谢兰池被关在家中读,读不好便要罚站,读好也只得来一句:“不错。”
他有时在想,谢兰池这一生,有没有觉得自己被爱过?
——“对不起……”
他听见新帝略带哽咽的声音。
——“我就不该让你离宫,我该守着你,看顾着你,我太没用……”
新帝哭?
顾泽倒不惊讶,新帝一贯如,是软弱爱哭的“孩子”,和谢兰池完全不同。
——“李容昭,过来。”乔纱的声音轻轻传出来。
风将雨吹进回来下,吹在谢兰池的身,背后的窗户被“吱呀”吹开一点。
谢兰池下意识的侧过头去,就在那被吹开的窗户中,看见房,李容昭站在乔纱的跟前,乔纱伸手捧着他的脸,仰头亲他的唇。
这幅画面美的出奇。
昏昏的光线下,瘦弱的少年,被吻的脖子耳朵通红,病弱的美人捧着他的脸吻他,黑发被风吹的飘飘荡荡。
谢兰池挪不开眼,他在想才乔纱也用这样的语气,在这房间对他说:谢兰池,抬起头来。
他得到的是一巴掌。
乔纱轻轻的松开他的脸,被李容昭一把拥进怀。
她就将脑袋靠在李容昭的肩膀,朝窗户、朝他看过来,目光中全是得意的笑容,轻轻说:“你怎么会没用,你救我,封我做郡主,你对我那么好,舍不得我受一点委屈,怎么会没用。”
“可我没护好你。”李容昭紧紧抱着她,难过的喉头哽咽,“我不能替你杀伤害你的人。”
乔纱望着窗外的谢兰池笑,手指抚摸着李容昭的脖颈、脑袋,像在抚摸一只可爱的小狗,“没关系,你不能,但我可以。顾安虽然轻薄我,但我也捅他一刀,至于弄伤我的奴才……我也打完他。”
谢兰池看着她,那么明白,她这些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她就是羞辱他,气他。
她得意洋洋的向他展示着,炫耀着,炫耀的是男人她冲锋陷阵。
新帝就像是她最听的小狗,她拥抱他、抚摸他、亲吻他,给他奖赏。
而他,只配得到她的巴掌。
“真不疼吗?”新帝抱着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有些发肿的耳垂,那声音满是心疼和担心,十岁的少年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意。
谢兰池站在那回廊下,竟然有些羡慕起李容昭来,羡慕他软弱、爱哭,羡慕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意。
他没有体会过这样“没出息”的去喜爱过一人,他连幼年时依赖母亲,也会被父亲不喜。
“不疼。”乔纱将脸枕在李容昭的肩头,撒娇一般的与他说:“你来看我,我就不疼。”
原来,她这么会撒娇。
李容昭轻轻吻吻她的脖颈。
谢兰池收回视线,不想再看。
那扇窗就那么开着,谁也没关。
顾泽垂下眼,听着雨听着风,心中的情绪复杂极,他有些不愿意看到乔纱与李容昭如。
可他又在想,若乔纱真是他的亲妹子就好,她如会蛊惑人心,将新帝紧紧捏在掌心,三言两语就将这乱套的局面给压下去……
这是皎皎根本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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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倒是没下久,乔纱和李容昭从房中出来时,已是小许。
顾泽看着李容昭,他被乔纱牵着走出来,听乖顺,既没有再提谢兰池乔纱更衣事。
也没有再提顾安轻薄一事。
他只瞪一眼跪在回廊下的顾安。
顾安慌忙睁开小厮的手,跪着朝新帝和乔纱扑过来,伸手抓住乔纱的衣袖,“乔妹妹救我!救我啊,我若是被送进东厂就不可能囫囵的出来!”
李容昭眼神一冷的看住,他抓着乔纱衣袖的手。
可乔纱握握他的手,他便没说。
“我如何救你?”乔纱垂眼看着眼前的顾安,“又不是我要拿你进东厂,你出言不逊就别怕被割舌头。”
她将衣袖抽出去,眼神冰冷至极。
顾安看着她刻的表情,回不过神来,才她叫着哥哥妹妹的替他求情,他开脱罪,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变……
“我刚才也是想替乔妹妹出口气啊!”顾安急,辩解道:“我是听说谢兰池在房……那样羞辱乔妹妹,我才出言不逊。”他又朝乔纱跟前跪跪,“你替我求求情……”
没说完,乔纱就抬脚抵在他的胸口,猛地用力,一下将他踹翻在地。
“我与谢兰池间的事,谁用你来嘴。”乔纱露出厌恶的表情,站在那居高临下的瞧着他说:“我都没有那样骂过他,你倒是敢这么骂他。”
她侧过头看一眼谢兰池,与他说:“你该割他的舌头。”
谢兰池愣在回廊中,不明白的看着她,她何又要……如。
让他产生错觉,错以她是在他说。
何止是他不懂,顾泽也不懂,乔纱才用顾安来气谢兰池,现在又顾安叫谢兰池“阉人”生气。
她到底是,何意?
顾泽在这一刻竟然觉得乔纱与谢兰池,是相似的。
谢兰池也是这般,他可以折磨乔纱,可他不允许他人欺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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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到入夜已是彻底停下来。
李容昭迟迟不肯回宫,是乔纱劝说他,将他送回宫的马车。
顾泽原本担心,乔纱一再受委屈,李容昭会闹起来执意将乔纱带回宫,却没想到,乔纱自己要留下来。
他站在口送走新帝,有那么一瞬觉得他低估乔纱,她能引发一场乱局,又能三言两语将局面控制住,理清楚。
乔纱在昏暗的夜色送走马车,回过头来,看向他,轻轻笑一下,笑容说不出的动人。
她或许不是一只楚楚可怜的兔子。
地积水。
顾泽伸出手臂,让她扶着。
她伸手握住顾泽的手指,提着裙摆跨过积水,踏石阶。
热热的手指,又细又滑,像握着随时会坠落的绸缎。
她到他身边,仰头对他笑着说:“今日,顾大哥是不是要好好谢谢我?我可是保住顾安的命,只割舌头。”
她用轻快的语气,说的像邀宠的孩子。
顾泽望着她,被她的表情、神色,牢牢的抓住,他如今才发现,她或许是一只裹着兔子皮毛的狐狸。
漂亮的狐狸,狡黠的狐狸,善于蛊惑人的狐狸。
一辆马车从街角驶过来,停在顾府的前。
是谢兰池的马车。
谢兰池从顾泽的身后、顾府内走出来,就停在顾泽的身侧,看着顾泽说:“她该回谢府。”
顾泽脸的笑意顿顿,没有松开乔纱的手,看着那马车,又看谢兰池,与他说:“今夜让她留在顾府吧,与皎皎同住,等她身子好一些再回谢府。”
谢兰池蹙眉头看住顾泽,他真钩,顾泽难道看不出,他的继母在故意引诱他钩吗?
谢兰池想再对顾泽说什么,刚张口,便听到乔纱说:“谢顾大哥留我,但不麻烦顾家,今晚我跟他回谢府。”
谢兰池惊诧的看向她,她竟然要跟他回去?她做这么,引诱顾泽钩,不就是让顾泽庇护她,好逃离谢府,逃离他吗?
何她会愿意跟他回去?
顾泽也是惊讶,可手中的手指已经抽走,他想抓也没能抓住。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与他说:“顾大哥,明日若有空,就来看看我。”
说完,便重新走到石阶,扶着车夫的手,毫无抵抗的谢兰池的马车。
顾泽站在那,手中残留着她的香气和触感,他不明白她怎么会愿意回谢府?是因……顾府让她觉得更不安全吗?
是因顾安,因老太太,因顾府没有人接纳她,对她好吗?
顾泽想再前和她说,他会将她留在他的院子,没人会再骚扰她。
可是他知道,他不该如,她是谢兰池的仇人,他不该她和谢兰池对着干。
谢兰池跨下石阶。
顾泽忍不住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到底是说:“她对你我有用,不要伤她,至少现在不要。”他说出口,自己也觉得这理荒谬可笑,一枚棋子而已,留着命就好,可他却想要谢兰池不要伤害她。
谢兰池看他一眼,拨开他的手,走到马车前,翻身马。
他们就这样从顾府离开。
顾泽站在口,低头看着他的手掌,掌心只留下她的气味,她不像绸缎,绸缎抓得住,可她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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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才驶出没远。
乔纱就掀开车帘,对骑马在车旁的谢兰池说:“谢兰池,你进来。”
谢兰池顿一下,看过去,她已放下车帘。
她又想做什么?
茫茫的夜色,谢兰池叫停马车,翻身下马,钻进马车。
乔纱靠坐在马车,吩咐车夫继续行驶。
马车摇摇晃晃重新行驶。
谢兰池就坐在她的对面,等着她说。
她靠在软垫,细白的手指把玩着一对耳坠,是她前戴的那对石榴红耳坠。
“我的耳朵很痛。”她垂眼玩着指尖的耳坠与他说:“我现在心情很差,突然又不想跟你回去,我要去顾府。”
谢兰池反而觉得,这才是她,她怎么可能乖乖的跟他回府,她跟他回府,一定是打算什么。
如今才对,折腾他。
“要么你送我回顾府,或者我现在喊顾泽,让他来接我回去,他现在应该站在府口。”她抬起眼来瞧他,“要么呢,你让我出出气。”
她算计好的。
谢兰池望着她,慢慢的重复她那三字:“出出气。”他的语气冷一分,“乔纱,你清不清楚,我随时可以要你的……”
命字没出口,她便已倾身前来,坐在他的眼前,伸手托住他的脸颊。
她的手指是温的,托在他冰冷的脸颊,令他一瞬的愣怔。
只是愣怔间,她已伸出手指捻他的耳垂,温软的手指捻动着他的耳垂,酥酥麻麻的触感火苗一样窜涌在他的身体、小腹、胸腔……
他没来得及抓住她的手,耳垂就猛地一痛,钝钝的针尖生生扎入他的耳垂一般的痛。
他痛的颤一下,一滴血珠坠下来,落在他的手背。
又痛又酥麻的耳坠,挂一粒石榴红的耳坠,在她的手指间摇摇晃晃。
她重新又托住他的脸,瞧着他,又温柔又满足的问他:“痛不痛?”
谢兰池看着她,耳垂热辣辣的痛着,可身体那股酥麻的火苗在,这感觉交织在他身,令他无法开口。
她的手指好温柔好温柔的摸摸他的脸颊,每一次的抚摸,都令他浑身酥麻,那些早已不存在的欲|望一点点被勾出来,被火苗点燃,烧在他的心脏、小|腹下……
“谁让你弄伤我,你弄伤我,我只能对你坏一点。”她离他那么近,那么近的喃喃对他说:“实我想跟你回家的,我不想拿不回谢府来要挟你,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回家,她认,谢府是她的家吗?
马车晃晃,他在昏暗中,仿佛坠入梦一样,脑子是昏沉的,身体的滚烫的,她说,她想跟他回家。
“下次不要这样。”她的手指抚摸着他残留着巴掌印的脸颊,叹息心疼一般的对他说。
仿佛,她这么做,是不得已,才让他痛苦。
谢兰池在这车厢,在她的抚摸和疼痛下,无法令自己清醒起来,他吃药,是这药在作祟。
他竟然,沉沦在她的抚摸下,柔声细语下,不觉得疼。
他从来没有被这么温柔的抚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