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很大, 吹得整个野竹林的叶子都跟着沙沙作响。
临近紫云山,因着坐了整整三日的马车,乔桥的骨头都快要颠酥了。正巧途径一丛竹林, 还叫他们寻了一间破旧的竹屋,想着接下还有一两的路程,三人今晚就打算在这儿歇下了。
竹屋的后头流淌的,是一条清澈得连下方的砂石都能看的一清二楚的潺潺溪流。
折腾成全能帮手裴二, 三两下就插了好几条鱼回,喜得乔桥当场就要架锅。
是的, 因为乔桥那一张馋嘴, 与裴衍之近乎无底线的宠惯, 明明从无定山庄出时,还是轻装上阵的三人, 现在马车上带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可多了。
甚至连铁锅都买了两个。
搞得现在裴二都不愿往那些坦途大道上走, 就爱走些偏僻路。
唯恐叫江湖上熟悉他玄武剑的人见了,传出去笑话他。
尽管有了这些东西, 这一路行确实方了不, 可是太……太……
是裴二在现代待过, 不然一定找个合适的词语形容, 那就是逼格。
方是方,但太逼格。
不管怎么样, 等快要紫云山的时候, 他一定要服自家庄主将这些古里古怪的东西通通丢掉,哪个行走江湖的不是带着刀枪剑戟, 而是锅碗瓢盆的,他裴二丢不起这个人!
抱着长剑立在一旁的裴二抬头望,心里不由自主地这般想道。
看见他那清高孤傲的模样, 乔桥嘻嘻笑着戳了下裴衍之的手臂,示意对方看他……
变故在一瞬间——
凌厉的破空声从乔桥的脑后传。
裴衍之第一时间将蹲在地上,嘴角还漾着一抹笑的乔桥护在了怀中,同时一挥衣袖,将那径直朝两人飞的三根箭矢卷得倒飞回去。
此时,另一头正在放空的裴二眼神骤然一厉,飞速斩断了那袭向他的箭矢,肃着一张脸就了裴衍之身旁。
“庄主!”
唤了一声裴衍之后,裴二目光如电地看向了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野竹林。
“何方宵,藏头露尾,滚出!”
可惜竹林回复给裴二的仍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倒是裴衍之瞥了一眼,不远处裴二斩断的箭矢上头雕刻的六瓣莲花纹,眉头轻挑了挑。
“原是辟日教五行圣人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衍之惭愧。”
“哈哈哈!”
此话一出,周遭瞬间响起一片震响的笑声。
那笑声听得乔桥这什么武功底子的人,一下子头晕目眩,恶心想吐了起。
就在乔桥咬紧牙关,务必不叫自己发出一点声响时,一温热的手忽的牵住了她的,一股形容不出的热流自对方的掌心源源不断传,乔桥苍白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不。
刚恢复过,她看各自身着白、青、黑、红、黄五色衣裳的五人鬼魅般的出现在了距离他们三十米远的位置。
四男一女,不仅领头的女子是个身着白色衣裳的,眉心贴着翠羽花钿的绝色人,其余四个男人的模样都不差,是年纪看上去像是乔桥叔伯长辈的样子。
怪道江湖上总有辟日教是个人窝的传闻。
可惜这五人投射过的冰冷眼神,叫乔桥那是半点欣赏之心都起不。
尤其那领头的白衣人一出现,目光落在她身上就怎么挪动过,那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剥开的眼神,叫乔桥别提多膈应了。
裴衍之不着痕迹地挪动了下轮椅,挡住了人的视线,这样的举动叫那女子讶然了瞬,随后嘴角玩味地翘起,“连老四的音波功都抵挡不了,看这姑娘真不是我那听话懂事的大侄女!可惜了,亏得原先我还以为,辟日教能因此跟裴庄主结成一门好亲呢,真是可惜了……”
嘴上一遍遍着可惜,可乔桥看这人的眼中分明连一丝波动无。
辟日教的教内结构,就跟某些拥有自己信仰的宗-教组织差不多,建立了一套从上而下,严格执行的等级制度。
教主自然是最大的,武功往往是最好。之所以加个往往,是因为柳随风的武功就不是最好的,他是占了是前一任教主仇逍儿子的宜罢了。
再往下就是左右护法,右贵左轻。五行堂五圣人,白金堂、青木堂、黑水堂,红火堂,黄土堂,以白衣女子的白金堂最大。
往下就是地玄黄四旗,旗下门徒无数。
正是这样一个巨大的势,才能同时与朝廷、正道八大派相抗衡,还不落于下风。
可这五人者不善,同时出现在裴衍之面前的剧情,原著根本就写过……
想着他们是要去那紫云山参加武林大,共商讨徼魔教的大事,乔桥知道这五人肯定不怀好意。
但这阵仗未免太大了,要知道无定山庄虽然跻身八大派,可全庄上下拿得出手的人并不多,比起水月派、紫云山这些老牌势就更比不上了。
她知道裴衍之的底牌,可其他人并不知道,所以现在这底是怎么回事……
乔桥咬了咬牙。
“同时出动们五位前辈,衍之着实有些受宠若惊。”
裴衍之嘴角笑意不变。
“咯咯。”
白衣女子掩唇娇笑了声,“裴庄主不必刻意套我们兄妹几人的话,实在是教主有令,我等不敢不从。先不教主特意交代过,让我们尽量不要伤着们,端看们三个这漂亮可人的长相,姐姐是不忍心的。所以还请裴庄主原谅则个,跟我们走一趟吧……”
女子笑盈盈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闻言,乔桥脸色一黑,牙咬得更劲了。
她就猜,十有八-九是如今仍下落不明的柳随风在闹幺蛾子。
剧情里,身为男主,柳随风的直觉就开挂,连读者都看不下去的地步。
不管哪儿发生命案,他总能第一时间就锁定凶手,发生危险能以最快的速度避开。若不是因为生性格优柔寡断又多情,像个中央空调似的,总想温暖每一个漂亮妹妹,恐怕他连偶尔的无伤大雅的翻车都不有。
这不,一远离了一众漂亮妹妹们,他的直觉就开始起作了,竟派出辟日教足足五个武功年纪差不多能给裴衍之当爹做妈的高手邀请他。
好听点叫邀请,难听点就是威胁。
乔桥恨自己穿越的时候手边带把抢,不然看见柳随风就给他突突了,就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乔桥怀疑不仅是他们,武林大开的这般大张旗鼓,想其他那些门派有魔教中人前去拦阻。毕竟这么多人聚集一起显而易见地就要搞,辟日教都不是死人,自然沿路埋伏。
想这里,乔桥就有些头疼,是不明白武侠世界里的人底是怎么回事,打群架还要先大喇喇地开个,唯恐对手不知道似的,就跟金盆洗手要举办个典礼,然后在典礼当找的仇家一刀宰了一样叫乔桥一言难尽。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江湖规矩,真是太令人心梗了!
而听这里,裴衍之轻挑了下眉,转头看向一侧的裴二,光明正大道,“一儿带着乔桥先走,我随后就……”
“庄主!”
裴二刚唤了一声,剩余的话就裴衍之冰冷的眼全堵在了嗓子眼。
最终能不甘不愿地点了下头,咬牙道,“是!”
对于裴衍之的交代,不晓得是那五人过于自信,还是根本不放在眼中,竟都是笑眯眯地看着,丝毫有阻止的意思。
是这时,裴衍之将视线转移了身侧眼眶泛红的乔桥身上,却见她在自己看过的一瞬,就眨了下眼,然后露出一个甜的笑,“我很听话的,乖乖跟裴二走,绝不给他添一点麻烦。所以……裴衍之要听话好不好?一处理完事情,就必须要找我!其他人不知道,应该知道,这个世上,我就认识一个,有的话,我过不好的!”
乔桥攥紧了裴衍之的手指,眼睛一错不错地望着他的脸,叮咛得很认真。
听这样一番话,不仅裴衍之愕然,就连在场的其他六人包括裴二在内都颇有些讶异地朝她看。
毕竟乔桥外表看着娇娇弱弱的,遇事竟然这般果决不拖泥带水。
换做一般普通的姑娘,恐怕早就哭哭啼啼地喊着我不走我不走,要陪着情郎一起同生共死了。
可这一位,裴衍之甚至都还开口,她就已经很果断地下了决定,应该不愧是无定庄主看中的姑娘吗?
还真是与众不同。
白衣女人都开始有些喜欢她了。
乔桥当然要走了,连对方笑两声她都承受不住,她想不出她留下对裴衍之有什么帮助!其实裴衍之的武功很高,高柳随风都要连开两挂才能赢他半掌。
她并不觉得裴衍之就一定打不过这五人,正因为有可能打得过,她就更不能拖他后腿了。
想这里,乔桥俯身就在裴衍之的额头亲了一下,松开了他的手,就看向一侧仍然有些回不过神的裴二,“裴二,快,我们走吧!”
这时的乔桥是再不敢看裴衍之一下,因为要看了她就怕自己心软。
听见乔桥的话,裴二下意识看向她身后的裴衍之,得自家庄主肯定的眼神后,捏了捏拳头,拉起乔桥的手臂就要往后退去。
欣赏是一回事,放人就是另一回事了,白衣女人仅了个眼神,立在她身后的两个男人就毫不犹豫地冲着乔桥二人飞驰而。
是他们还靠近乔桥三尺之内,一道凌厉的剑气冲二人面门而。
这剑气得太快太疾,叫这二人即立刻抬起武器抵挡,却还是震得往后一连退了好几步,其中黄土堂堂主因为是五人当中武功最低微的,竟然右脸颊还这剑气割开了一道渗血的口子。
“们的对手是我,如果可以的,在下还是希望五位前辈能稍微重视一些。”
裴衍之一字一顿道。
仅这一手,就叫领头的白衣女子缓缓收敛起嘴角那抹淡然的笑,语气一下子变得阴冷起,“都警醒些,裴庄主可要比我们先前调查的还要深不可测的多……”
很快,身后就传刀剑相交的声响。
乔桥捏紧了拳头,出了浑身气,才终于回过头去。
好容易跟着裴二了一个安全些的地方,裴二遮掩了两人的脚印,让乔桥藏好,叮嘱了她两句,提起剑就要回去帮裴衍之。
对此,乔桥点了点头。
可焦心地候了一个时辰,乔巧就等了空手而回的裴二。
裴衍之不见了,不仅他不见了,魔教的五行圣人都不见了,现场他寻了裴衍之的断剑。
乖巧蹲在草丛里的乔桥怔楞地看着断剑上仍未干涸的鲜血,嘴唇一连动了好几下,都能出一个字。
“等。”
许久,她才捏紧了断剑的剑柄,吐出了这么个字。
“裴衍之最重承诺了,他找我就一定找我的!”
裴二不知道眼前的女子底哪的信心,他是真的不报什么希望了,庄主极有可能是那魔教五人带走了。
如今最好的办法,应该是立刻前去紫云山求助,在他们的帮助下,或许还有机将庄主救回。
乔桥不是看见裴二眼中的犹豫,但此时的她并有询问的意思。
见乔桥眼底一闪而过的固执,裴二能耐着性子等下去了,可惜两人一直等了色将明,能等裴衍之。
觉得自己在做无功的裴二神色一下焦躁起。
“乔姑娘……”
“要是想去紫云山,可以先去,带着我,反而耽误的脚程……”
一夜睡的乔桥神色略略有些憔悴,熬了一晚上的眼却愈发亮得惊人。
“可是庄主交代……”
“关系,裴衍之永远都不生我的气,要我好好跟他,他一定不责怪于,更何况是为他着想!”
乔桥冷静地帮他分析着。
“所以,要想走最好现在就走,以的轻功,一一夜的功夫应该就能达紫云山!”
对上乔桥平静的眸子,裴二终于下定了决心,然后直接从袖中掏出一柄匕首就丢给了乔桥,“这个丢给防身……”
“不!在如月山庄时,裴衍之就给了很多带毒的药粉,完全够我防身。”
乔桥拒绝了他的好意。
“此匕首削铁如泥,给就拿着,乔姑娘,珍重!”
下这个决定,对裴二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他向心思活泛,有自己的想法,不比忠实地执行裴衍之每一个决策的裴一,裴二所做的每个决定都有他的思考与衡量。
他认为现在最好的是去找紫云山求助,即裴衍之叮嘱让他照顾好乔桥,他不愿意执行。
正好,乔桥这边不想他跟着,让他离开,对双方更好。
无他,她不信任裴二。
因为熬了一整个晚上,拼命回想原著的乔桥可算是回想起关于裴衍之的一个剧情。
剧情里头,同样是如月客栈的剧情结束之后,水如月与凤远山死了,偏偏藏宝图不见了踪影,这得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了柳随风身上。
因着先前冤枉了对方,在场的正道人士不出搜身的话,更何况柳随风口口声声自己拿。
不管正道人士怎么想,他们最终还是任柳随风离开了,可黄虎寨的人却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那几头老虎的手段配合得衣无缝,就跟昨日一样,柳随风、薛语儿、裴衍之三人,最终是裴衍之留下断后。
却不曾想,比斗的过程之中,裴衍之黄虎寨的老大最终命给阴了,弄得他修习绝世武功残阳照雪而压制下去的幼年时的淬体之毒全面爆发,整个人藏在一个山洞里,生不如死地过了整整三日,这才又将毒素压制了下去。
那三日,裴衍之有多无助,原著并有详细描写,那毒毒发之时,比千刀万剐好不哪里去。
所以,担心裴衍之又陷入这等绝境的乔桥必须要寻他。
老有的时候就是这么不公平,男主坠崖,就给他在坠崖点安排个材地宝,让他置之死地而后生。反派坠崖,就任由他自生自灭。
在心里暗啐了声,乔桥就唤醒了袖中的蛊蝶。
还好有这宝贝。
不晓得前几日裴衍之底立了个什么flag,乔桥看着眼前刚刚苏醒,飞起有些摇摇晃晃的蝴蝶,抬起手背擦去了眼角的泪,就跟上了蝴蝶。
行走在古代未曾修葺的崎岖山路上,乔桥不晓得摔了多跤,不知道草丛里的蛇虫鼠蚁吓了多回,从日出日落,她甚至连鞋子都走坏了一双,脚底不清楚磨出了多水泡,身上树枝、利刺拉出的细伤口无数。
向最怕疼最爱哭的乔桥,硬是抿紧了嘴唇一声哭,这才终于灰头土脸地看着金黄色的蝴蝶停在了一个黑漆漆的,不起眼的山洞前。
因为里头实在太黑了,要是有什么大型动物,以乔桥的速度逃是肯定逃不了的。
所以站在洞口,她能开口唤了声,“裴衍之,裴衍之在里面对吗?要是在就回答我一声好不好?”
不开口还好,开口之后乔桥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
可惜她等了半响,都等洞内的回应。
见状,乔桥不沮丧,而是任由声音沾染了些许哭腔,“裴衍之应一声好不好?我走了一,还摔跤了,手、膝盖都摔破了,脚还一花蛇咬了一口,我甚至都不晓得那蛇有有毒……”
话才刚这里——
“乔桥……”
洞内立刻传一道古怪的声音。
即再古怪,乔桥能识出那就是裴衍之。
当即眼神一喜,她甚至都顾不上其他,忙不迭地就往洞中走去。
“裴衍之,裴衍之在哪里?”
此时,坐在洞中一角,一错不错地看着黑暗中摸黑走进的乔桥,许久,裴衍之才又发出那古怪的声音,“想要,看见我吗?”
“当然,我还不知道伤成什么样了?裴衍之让我看看好不好?”
闻言,角落里又沉默了瞬,一阵疾风传,洞内瞬间一亮。
闭了闭眼,乔桥总算适应了洞内的光亮,连忙朝角落里看去。
此时,待在角落里的裴衍之的模样,看上去甚至仅能维持个人形了,哪里还有先前半点的风姿。
浑身上下凹凸不平,不是这儿塌陷下去一块,就是那儿鼓出一块,除了那层皮,从头脚,仿佛每一块血肉、筋骨都有它自己的想法,肆意地动着……
乔桥简直不敢想象这样的裴衍之底在忍受什么样的痛苦。
什么千刀万剐,可能都是轻的。
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有可能从乔桥的眼中看惊恐,其实即是看见了,他不怪她。
毕竟他这个样子,连他亲生父亲看了都害怕。
可是有,任凭裴衍之如何打量,乔桥的眼中都有。
她看着他,就跟……就跟之前有任何两样……
他看着乔桥嘴角含笑地一步步朝他走,在他的面前半蹲下。
“不怕我吗?”
裴衍之问。
闻言,乔桥摇了下头,“不怕,知道是我最喜欢的裴衍之就什么都不怕……”
眨了下眼,姑娘奋将自己的泪光眨下去,伸手就指向了裴衍之唇角的位置。
“这里疼吗?”
“不疼……”
不疼,才怪。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乔桥却嘀咕了声,“那就好……”
旋即精准地吻了上去,“疼关系,我之前就过了啊,人的口水可以止血消炎,所以啊,亲亲,亲亲就不疼了……”
闻言,裴衍之瞳孔紧缩,心脏像是突然泡在了最温热的一汪春水里。
乔桥……
乔桥……
乔桥……
我疼。
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