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现下竟然亲身体验到了这传说中奇诡无比的情花之毒,严绿丝毫不敢大意,当即就近寻了块山石,侧身躲避。
才刚刚躲好,就听得远处的谷口传来了轰隆隆几声巨响。严绿浑身一震,转头看去,却见那本来就不甚宽的谷口,竟忽然降下了几块大石,以雷霆之势,生生将山谷通往外界唯一的出口堵住了。
事出突然,严绿难免心神微微有些激荡,然不过这些许的情绪起伏,她便登时觉得浑身给情花刺中的地方疼痛更甚,竟险些痛呼出来。
深刻体会到了这花毒的厉害,严绿连忙撤掉内力,宁心静气,不敢再动半分妄念。几个呼吸之间,果然冲和掉了大部分的痛楚,渐渐恢复了大部分的感官和神智,就如方才失去它们时一般的迅速和神奇。
整个过程不过片刻,却竟如同过了一生般漫长。严绿微微睁开眼睛,试着缓缓运转丹田之气,确认没有什么异样之后,方才缓过一口气来。但依着素来的习惯,她仍是没有妄动,只静静立在原处,先暗暗查探了一番四周的情况。
经过方才混战时鲜血的洗礼,山谷中早已一片狼藉。此刻,空中、地上又混杂上了无数情花的枝桠。白日里姹紫嫣红的花朵同青翠欲滴的枝叶,在月光下看来,竟也像是变成了黑色的一般,沾染上同样显现出极深颜色的血液,看上去诡谲无比。再加上弥漫在鼻端、盘旋不去的血腥气和谷中众人此起彼伏、连声不断的惨叫声,这山谷更是令人惊惧不安,活脱脱似个人间炼狱了。
空中还在有情花不时飘落,乌云蔽月,尘土漫天,视线一时间也变得不大好了。严绿微微皱了皱眉,以剑开路,缓缓举步,一面小心避开空中和地上的情花,一面四处寻找老顽童、裘千尺等人的方位。
她原本站得离着裘千尺母子和杨过小龙女两口子不远,但因着刚才事出突然,大家各自躲避,一时间倒是四散开来,不知道彼此都在何处,也不清楚众人伤得如何了。
而老顽童和何太玄本来离她极远,没想到大家这么一乱跑,竟然阴错阳差地让她给碰到了一个。
一眼看到满头银发的老顽童在一堆如小山一般的情花丛中蠕动时,严绿不由得吃了一惊,当即脱下了外衫,厚厚裹在手上,冲过去小心地将他救了出来。
看着老顽童疼得哇哇直叫,严绿心中十分焦急,却也无计可施,只有勉强点了他几个穴道暂时给他止痛。
老顽童神智已然不是很清楚,好不容易辨认出来扶着自己的是徒儿严绿,这才放下心来,□□着勉强迷糊了过去。
严绿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时,见老顽童身上很多地方都扎满了小刺。她不敢随意乱动,只好将他暂时放在原地,也不敢走远,只在附近慢慢转了几步,希望找到裘千尺或是那绿衫少年,他们作为现在的山谷主人,想来必然有这情花毒的解药。
可惜随着情花越来越多,堆积在地上,几乎连剑柄都淹没了,严绿先时那开路之法便不能再用,为了不踩到情花,竟是寸步难行。她试了几次,想着还是先把伤害降到最低再说,便终于还是放弃了这寻人寻药的念头。
情花铺天盖地地降落,严绿先时还用剑格挡,后来几乎连转身都困难了。好在她素来遇事不慌,竟给她灵机一动,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她单手挥舞宝剑护住自己和老顽童的头顶,然后口手并用,迅速用布厚厚裹了另一只手,选了几个粗大些的情花枝叶,手脚协作堆了个支架出来,三下两下,竟弄出来一个简易的情花制临时窝棚,将老顽童和她自己护在其中,虽然说看着摇摇晃晃,但竟也阻住了往下掉落的情花。
这一场如雨的情花纷纷扬扬,落了大半顿饭的功夫,将整个山谷的谷底堆满了厚厚的一层。花香馥郁,竟掩盖了之前浓郁的血腥气,让人精神恍惚,迷迷瞪瞪,不知身在何处。
然这迷人的香气之下,掩盖的是恶毒的刺。等最后一批情花枝桠落下之后,原本极其惨烈的痛呼之声竟然已经微弱到几不可闻,想来是被刺入了太多的花刺,伤者太过疼痛,有许多人都已经给痛得晕了过去。
严绿抱着老顽童,静静伏在自制的简易花棚之下,屏气凝神,侧耳细听,直到外面情花下落的沙沙声已经停顿了许久,心中方才稍安。正想着慢慢掀开情花丛出去看看情况,却忽然听得谷中远远传来一阵男子的笑声。
严绿心中一凛,将抬起的手又慢慢放下,虽然不过是一阵笑声,但她已经听出了,这正是公孙止的声音。
她透过情花疏密有致的枝桠,往外看去,果然见到几个谷中弟子簇拥着一个端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出现在了山谷旁的山壁上。那些谷中弟子手臂系着深色长巾,显然是内乱中反对裘千尺母子的一派,而中间坐在轮椅上的赫然正是公孙止。
不过是这一时半刻的功夫,方才还躲在弟子们身后瑟瑟发抖的公孙止竟然意气风发,摇着一把纸扇,纵声高叫道:“老虔婆,忤逆子,还有你们几个多管闲事的贱民,甚么鸟的法王,且吃本谷主一招‘漫天情花雨’,一并去见你娘、的阎王罢!”
这声音底气十足,一反方才的软弱无力,竟似蕴含着不低的内力。严绿惊异之余,也不由得有些暗暗担忧。她深知既然自己能逃脱这漫天的情花暗器,那谷中武功也属高手的金轮法王、裘千尺母子,应该也无事。至于杨过小龙女两口子,想来更是完全不用担心的,即使有事,也不会轻易挂掉,这自然是主角们特有的光环。
只是,不知道何太玄,现在如何了?
他的武功虽然同自己差不多,但是万一又上来那个动不动就拔刀相助的脾气,弄出来个舍己为人什么的,虽然他的体质特殊,但这情花那么多,毒性又这么诡异,中的多了,说不准也就危险了。
她刚一想到这个,忽然便觉得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钻心的痛楚袭来。这一瞬间,她竟似忽然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手一抖,竟险些把老顽童摔出去。
等她好不容易强压住痛楚,才总算重新稳定了下来。心中却不由得暗暗惊异,方才那一阵,怎么看怎么是花毒发作的症状。怎地她一想到了何太玄,那原本已经平息了良久的花毒便会突然发作?难道……
不过想了想这点儿事,那花毒竟似又要发作,丝丝缕缕,如死灰复燃。严绿再也不敢多想,眼观鼻,鼻观心,吐纳了几个周天,方才平静下来。
她凝神细看外面的情况,却见那公孙止仍然滔滔不绝,骂得正是起劲,只是骂得对象开始往裘千尺身上集中,似乎要把他这十余年来的憋屈都骂完一般。
已近黎明,蒙昧的月色之下,他一时大笑,一时痛哭,疯疯癫癫,仿若鬼魅山妖,十分骇人。
然而不管他如何疯狂,山谷中依然一片寂静,无人回应。他的这些癫狂之态,便仿若一幕独角戏一般,没有任何人欣赏。
想来没有观众的演出着实无趣,公孙止又疯了一阵之后,终于停下来歇了一口气。沉默良久,正当严绿以为他终于失去了耐性,预备转身离开了的时候,却忽然听得他厉声叫道:“老虔婆,你不要装死,我知道你没这么容易死!我同你说,咱们还没完!你,你还记得柔儿么?你还记得她么?”
听到这个名字,严绿不由得一惊,正猜测这女人是不是竟然还没有死,还活在世上搞风搞雨的时候,却忽然察觉到身旁厚厚的情花堆微微动了一下。
她心中一动,轻轻伏在地上,将耳朵贴上去细听,然而除了微弱的□□声,却什么都听不见。
大约是想到了这个昔日的小情人悲惨的下场,公孙止的声音登时有点哽咽,只听他继续厉声吼道:“你以为你暗中弄死了她,你就赢了么?我同你说,你做梦罢,不然你以为你的宝贝女儿萼儿是怎么死的?哈哈哈哈,这都是报应,报应啊!”
他话音未落,严绿只觉得整个谷中堆积的情花都仿佛摇动了起来,她当即一手拔剑出鞘护住头脸,一手抱着老顽童,准备拼着一身刺冲到那边的山石之上。
没想到刚刚冒出了个头,便忽然觉得身边人影一闪,本能地想要防御,冷不丁手臂却忽然给他拉住了,有个声音低声道:“阿绿,是我。”
严绿微微一震,已经由得他拉着自己飞奔,所过之处,情花四散纷飞,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强行冲开了堆得厚厚的情花枝桠,开出一条十分宽阔的大路来。
等到给他拉着登上了山谷边缘没有情花的石壁,严绿方才看清楚原来他竟然是用的宝剑和双腿硬生生开出的路。然而刚刚那种情形之下,大约也只有这样,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中将她带到安全地带。
一脚踏上干净的石壁,何太玄立刻转过身来想查看严绿的伤势,然而刚刚一见到她的脸,却忽然面色惨白,闷哼了一声,捂住胸口倒了下去。
严绿大惊,急忙将老顽童放下,将何太玄接在怀中。即使在月光之下,仔细看时,也能看见他白色的外衣下,斑驳的血痕和密密麻麻数不清的花刺。不论受伤的深度和毒性,看上去都比严绿的严重多了。
严绿照旧出手点了他的穴道想帮他暂时止痛,然而却似乎是连他的半丝痛楚都缓解不了,不由得心急如焚。
想是她担忧的神色终于还是显现了出来,何太玄虚弱地扯出了一个笑容似乎是想安慰她,然而终于还是抵不过花毒,竟似每时每刻都痛得更加严重一般,终于晕了过去。
见他也晕了,严绿只觉得心中如被大锤击中,花毒登时发作,痛得她面色惨白,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还没等她查看何太玄和老顽童的情况如何,却忽然听得身边传来一阵愈来愈近的打斗声。她握紧了宝剑,咬着牙站起身,将他们两人护在身后,转头看时,不由得大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