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绿脚程甚快,没多一会儿便已经到得了程英所在之处,原来却是在一条小河岸边。她远远望去,就见那程英年幼腿短,正奋力沿着河岸奔跑叫嚷,一副甚是着急的模样。
严绿见了这个情形,忙出声唤住她,快行了几步赶上,就见那小姑娘静静地停下来,站在岸边,含着眼泪冲着她道:“严大哥,那……那魔头把表妹掠走了。”
严绿略略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心中却有些讶异,她方才明明是见到那李莫愁把她们两个人一起挟持了,怎么现在竟会把这程英丢在了半路上,只是把那陆无双一个人带走了呢?
她低头,看了看程英,见她脖颈中那半块锦帕还在,心中便不由得忽然一动,倒隐约有了些猜测,想着就不知道是不是奔跑的途中,那陆无双脖子上的锦帕给跑丢了,失去了庇护,所以才会被李莫愁给单独带走了。
她正在狐疑时,却忽然听得旁边的程英怯怯地开口道:“因为表妹一路上闹得厉害,那魔头给闹得烦了,半路上便把我们丢下来,原本是准备……准备杀了我们的。”
严绿见她这么小的年纪便已经懂得察言观色,而且说的话又正中了她的心意,不由得有些惊奇,见她欲言又止,便顺口问了句:“那她为何没有动手?”
程英缓缓摇了摇头地道:“我也不知道为甚么,她都已经举起手来预备打死我们了,却不知道为甚么忽然惊呼了一声,将我们丢下,挥着拂尘对着身后一顿乱打……那里明明甚么人都没有的,就不知道她在打甚么了。我跟表妹借机想逃脱,却又被她从后赶上,重新把表妹抓住跑走了。”
严绿听了这话,略微想了一想,一时间却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个情况,只得开口道:“这魔头一向心狠手辣,不留活口,她既然立志要取你们姐妹两人的性命,那么无论如何都必然会再回来寻你的,我们且沿着河边仔细找寻一番,看看能否同她碰上吧。”
她话音方落,就见那程英轻轻应了一声,虽然竭力不显露出来,乖顺地跟在了自己身边,但仍隐隐有些抽噎,双目中泪光似乎更甚,严绿见了她这个样子,略微愣了片刻,却已然明白,想来这孩子是听出了自己话中隐隐暗含着的那陆无双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的信息,正所谓姐妹连心,表妹的小命可能已经交代了,这小姑娘想必心中十分悲痛,但却偏偏又撑着不肯落泪,大约像是怕给自己添麻烦了。
严绿想到这里,不由得又多看了这孩子两眼,果然见她生得一副随和懂事的样子,心中却不禁暗暗叹息,这女孩小小年纪便已经能够如此自制得体,虽然十分难得,但想来她却并不知道,有的时候,太明白了反而不好,特别是,什么都看明白了却还是无力改变的时候,更是如此,到了最后,不过是白白委屈自己罢了。
严绿只看了她这一眼已经不想再多加注意,如同前世一样,她对自己的安保对象一向是只负责人身安全,不如昔日那位聒噪的搭档那般妄想着连人心都一并收管。皆因她深知这人心最是麻烦难测不过,淡薄如她,唯有敬而远之,方能独享安宁。
两人说着话已经沿着河岸又走了好远,严绿见前面不远处有座小桥,心中暗喜,正想转头招呼程英过桥时,却忽然见到对岸柳树丛中隐约有一抹杏黄的影子一闪而过,当下心头一凛,迅速朝着后面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然后便将手放在剑柄上,进入了战备状态。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杏黄色的人影已经到得了小桥之上,杏眼桃腮,美目流盼,果然便是那李莫愁,她原本是挟持了陆无双而去,此时却空着手折返,想来就是冲着这程英来的。
她此时见到了严绿也在,不由得略略一愣,旋即轻飘飘地下得桥来,轻笑着道:“这位不是全真派的小兄弟么,自湘西一别,没想到还能在此相见,算来咱们也甚是有缘,我同全真派素无过节,还请小兄弟不要多管闲事,略让一让,待我一掌毙了你身后那丫头了账。”
这明明是要取人性命的话,由她口中说出来却似闲话家常一般,偏偏在无形之中带着极大的压迫力,程英年纪尚小,竟给她吓得不由得又后退了两步,严绿却仍静静地站在原地,纹丝未动,冷然回道:“难为你还记得湘西的事,既然如此,便先把我那朋友的东西还来罢。”
那李莫愁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愣,旋即冷笑道:“你这小子果然很有些莫名其妙,不但爱多管闲事,还喜欢含血喷人,竟将我赤练仙子诬为那等偷鸡摸狗之辈,只这一条,就已该死上一百回了。”
严绿冷哼了一声道:“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你们这抵赖的功夫当真如出一辙。”
那日她们船上传来的琴声,当时她亲耳听见,又是经过何太玄亲口证实了乃是焦尾所发的,故而她也不疑有他,左右那琴最后出现在她们船上,寻个机会找回来便是,她原本不想正面迎击,计划寻了机会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同她们师徒两人先后碰面,加上又卷入了陆家庄的事,看来这一架是非打不可了,不管有几分胜算,总是要尽全力便是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倒是一片安宁,静静地蓄力于丹田,做好了随时出剑的准备,然而静候了片刻,却见那李莫愁盯着她身后看了半响,脸上那一点不豫之色忽然全去,重新换上笑颜如花,然而这笑容却不知怎地透着一股诡异,直让人从心底冷将上来。
严绿心中诧异,却也丝毫不敢放松,就听得她终于缓缓开口道:“你诸多借口,不过是为了这小丫头罢了?然则这丫头我今日是非要杀了不可的,你若果真执意要阻拦,可不要怪我不卖你们掌门的面子了。”
她话音未落已经轻飘飘地飞身起来,掠过严绿,将手中的拂尘朝着她身后的程英劈头盖脸地击去。
那拂尘本是轻柔之物,但因着被这李莫愁灌注了内力的原因,竟如同钢铁铸成的一般绷得笔直,眼看着那程英就要命丧当场,电光火石之间,严绿已经拔剑出鞘,闪电般地击出了一剑,用的却正是那崖底石洞中墙壁上的古篆里所载的剑法。
这一剑去势甚为迅速,因着情况紧急,她的瞬间爆发力达到了顶峰,这一招的威力便得以完全发挥,竟生生将李莫愁的拂尘削断了半截,加上剑气凌厉,竟迫得李莫愁连退了三步才稳住了身形。
那李莫愁一日之内已经连着遭遇了陆氏夫妇、武三娘、柯镇恶四人的围攻,不但能全身而退,而且还轻松击毙了陆氏夫妇二人,故而她对自己的武功原本是十分之自信的,却没想到猛然间被严绿这么个不起眼的少年人削断了兵刃,不由得大感耻辱,冷笑了一声道:“小子,既然你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这话一说完,便伸手将背后背着的长剑拔了出来,挽了个剑花朝着严绿刺了过来,这一招严绿在陆家庄借宿时,曾见那洪凌波用过,当时自然是轻轻松松地就化解了的,然而此时这同样的一招由李莫愁使出来,效果却大不一样,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威力十足,当下她忙凝神静气,全力迎击。
她们两人战在一处,转眼间已经对拆了十数招,那李莫愁恼恨严绿阻碍她报仇,又削断了她的拂尘,故而招招狠辣,步步紧逼,直迫得严绿喘不过气来,但她既然将保护程陆姐妹作为自己接下来的安保任务,骨子中那一种旧时工作中历练出来的狠绝脾气便给重新激发了出来,硬是拼尽全力顶住了李莫愁一连串的快攻,将自己所学的全真剑法、空明拳法、甚至是旧日的格斗功夫一一施展出来,愈发地得心应手。
见到严绿竟然在自己手下撑过了百招,李莫愁不由得十分惊异,她已纵横江湖十余载,功夫深厚,对敌经验也十分丰富,又下定了决心要对付严绿,原以为很快能解决掉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辈,却没想到竟然无法轻易得手,不由得十分气恼,又因着她之前遭遇了不明高手的攻击,心中总是有所忌惮,想着速战速决,便暗暗扣了几枚冰魄银针在手,预备寻个空子发出去。
她见严绿如此拼命地保护程英,还道当真是为着自己先前隐隐猜测的那个缘由,不由得又是怨恨,又是气苦,隐约还有些羡慕,一时百感交集,心神大动,一不留神竟险些给严绿的利剑削破一角。
只是她毕竟是老江湖,见事情不好,忙凝神静气,急急攻了几招,总算暂时压制住严绿的剑势,心中却也忽然生出一计,轻轻将银针分做两处,飞速发出,右手那十几枚银针自然是齐刷刷地朝着严绿而去,但左手中暗暗藏着的三枚,却是朝着程英打了过去。
如此严绿纵然是闪过了之前的十几枚银针,也只得眼睁睁看着程英中这银针,这荒郊野外的,杳无人烟,她的毒针又十分歹毒,非寻常药物可解,一旦中针,必然会毒发身亡。
她双手既然发了针出去,料想着无论哪边一定必中,哪知道严绿忽然以一种奇怪的身法就地一滚,避过了打向她的十几枚银针,跟着挥剑用了一招她从未见过的剑法飞速将打向程英的三枚银针也一一击落,整个过程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她先前暗道必死无疑的两人便已经神奇地化险为夷,让她不由得大惊失色。
然而这李莫愁毕竟是久历江湖之人,反应自然也是十分迅速,见一击未中,立即飞身欺上前来,一剑刺向严绿,严绿刚刚接了她两招,还未站起身,见她下一招又到,只得迅速一闪,本能地用上了自小修习的九阴真经中那“蛇行狸翻”的身法,这才堪堪避过了那一剑。
然而还未等她喘上一口气,眼角却扫到斜刺里一只雪白的手掌以一种十分诡异的角度拍了过来,她虽然看见了这一掌,却猝不及防,再也躲避不开,结结实实地挨上,当即一口鲜血喷出,踉跄着后退了数步。
这一掌看似平常,中了之后却令她气血翻腾,五内俱焚,后继无力,似是中毒之象,她心道不好,无奈地捏紧了手中的长剑,准备奋力一搏,却忽然见到吓得瑟瑟发抖的程英,不知道怎地忽然跑过来扶着她问道:“严大哥,你怎么样了?”
她大惊,正想着喝令她赶紧有多远跑多远,就听那李莫愁冷笑了一声,挥剑又已经击到了。
眼看着她们两条小命就要交待在这女魔头的手里,正在这生死命悬一线的时刻,耳边忽然传来了两声极其迅速的破空之声,随后,李莫愁那柄本来要砍在她们身上的长剑便忽然被什么东西给弹了开来。
严绿强打精神看时,却见那李莫愁忽然如同见鬼了一般,挥舞着长剑护住了周身,神情异常狼狈,然而她舞动了几下之后,却终于还是连那把剑都给凭空夺了去,当下她再也不敢恋战,又发了十几枚银针便头也不回地飞身而去。
然而还没等严绿松了一口气,下一瞬,自己面前便忽然出现了一个青袍的老者,身材高瘦,面无表情,状若僵尸一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地问道:“周伯通是你甚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