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今日是微服私访来到威远侯府的, 明显不欲以身份压人。
但他的身份放在那里,谁敢轻忽大意?
他来,也给世人传递一个信息:太子十分重视未来的太子妃, 甚至亲临太子妃的及笄礼, 明着是给准太子妃作脸。
太子到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整个威远侯府, 连后面到来宾客都知道了。
和威远侯府关系较为亲近的宾客早早地就出发前往威远侯府,他们以为自己来得早,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来得更早。
“太子来了?”
春华院里, 穿着单薄夏衫的裴绢从床上爬起, 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金珠看到她这模样,顿时有些后悔告诉她这消息, 赶紧:“是的, 太子殿下应该是为四姑娘的及笄礼过来的。”
裴绢却仿佛未闻, 慌忙起身, 问道:“太子殿下在何处?”
“在、在汀兰院那边,听说七少爷正陪着他……”
“快给我梳洗!”
裴绢大叫,此时哪里还有先前躺在床上病恹恹的模样,精神亢奋极了, 仿佛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丫鬟慌忙给她梳洗, 心头都十分慌乱。
特别是金珠,悔得肠子都青了。
原本她选择告诉自家姑娘这事, 是想让她振作起来的, 省得她再作贱自己下去,没病都要折腾成病西施,同时也表明太子是为四姑娘的及笄礼而来,想让她死心。
哪知道她家姑娘却只听到“太子来府”的消息, 其他的一概都不入耳,分明就是陷入某种偏执的情绪中,只爱听自己想听的。
金珠慌得不行,只能暗暗祈盼,姑娘待会别在太子面前做什么失礼之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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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笄礼在汀兰院的正厅举办。
汀兰院的偏厅里,齐幼兰和梁蓉、温如水等人都坐在这里,陪裴织她们说话。
梁蓉是勇毅伯府的嫡出二姑娘,因两家是姻亲,两府的姑娘关系都不错,梁蓉和裴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闺中姐妹,是以这次请她当裴绣的赞者。
齐幼兰是这里的姑娘中年纪最大的,她的性格稳重,颇有长姐风范,处处妥贴,让人很难对她产生什么恶感。
其实对于裴织会邀请自己当赞者,齐幼兰也是挺惊讶的。
先前以为裴织会是三皇子妃时,碍于丽贵妃和二皇子,齐幼兰不好和裴织过于亲近,在赏花宴上时,甚至还有些冷淡。
哪知道裴织竟然没介意,反而不计前嫌地邀请她。
齐幼兰自是欣然应允。
当今皇帝身体健康,年富力强,太子的地位稳固,其他皇子不管怎么折腾都是白折腾。所以丽贵妃和二皇子是倾向于交好太子的,未来太子妃都递了梯-子过来,若是他们不抓住,那就是蠢的了。
众人正热闹地聊着天,突然听说太子来到威远侯府。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裴织身上,然后揶揄地朝她笑,那打趣的眼神,未出阁的年轻姑娘哪里能受得住。
裴织也故作羞涩地低头。
陪坐在一旁的温如水心里激动极了,不枉自己厚着脸皮跟着齐幼兰来威远侯府。
按照系统给的剧情,裴织的及笄礼,太子确实会亲自过来观礼,给足女主脸面,也在昭告世人,太子对这桩婚事极为满意。
这是一个难得接触太子的机会,她定要让太子看到自己这白月光。
威远侯府又不是皇宫,这次太子身边应该没有那么暗卫围着了吧?
这时,威远侯夫人笑着进来,说道:“绣姐儿,该去换礼服了,你们都去帮她瞧瞧,看看有什么遗漏的。”
听到威远侯夫人的话,众人先是愣了下,很快就反应过来。
明明是两个人的及笄礼,却只叫裴绣去换礼服,还叫他们都过去帮她瞧瞧,分明就是要支开她们,好腾出地方。
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太子殿下要过来。
众人都心知肚明,面上还要装作好忙的样子,面子里子都给得足足的。
裴绣顺从地站起身,飞快地朝裴织眨了下眼睛,拉着梁蓉和温如水离开。
齐幼兰离开前,忍不住看裴织一眼,心里生起一缕说不明道不清的羡慕,若是那人也能如此待她……该有好。
温如水虽然很想留下,但也知道自己没理由留下,只能满腹惆怅地离开。
很快,偏厅的人都离去,只剩下裴织一人。
裴织安安静静地坐在偏厅里,端起茶盅慢慢地喝着,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裙裾上用来压裙的玉佩,那玉的质地极好,玉中却有一条血红色的飘带,飘渺如烟,宛若仙人的点精之笔,浑然天成,说不出的精奇美观。
周围很安静,只有窗外的夏蝉声声入耳。
安静的偏厅外出现一个人。
那人站在门口,朝屋子里看过来,看到独自坐在那里安静喝茶的少女,嘴角微翘,终于抬步走进来。
他越走越近,在她身边站定。
“太子妃……”
刚开口,秦贽就不由轻咳一声,特别是看到那如玉兰花般安静恬然的少女凝望过来,那双眼睛山涧的清泉,明润清澈,倒映着他的身影,让他生起一种被她放进心里的错觉。
一股热气袭来,耳尖染上薄红。
太子殿下突然噤声,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呆呆地看着坐在那里的少女。
裴织仰着脸儿看他,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模样看起来有些可怕。
但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些,此时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那铺天盖地、张牙舞爪地直逼而来的精神力,张扬又霸道,无数的精神丝像蚕茧般紧紧地束缚着她。
几欲窒息。
这也太可怕了。
两人相对无言会儿,裴织终于有些受不住,起身欲给他行礼。
一只大手伸过来,拉住她的手,同时也制止了她的行礼。
“你坐罢,不必礼。”
裴织顺势坐回去,含笑:“殿下,您怎么来了?”
“来看你……”
太子殿下终于回过神,轻咳一声,在她身边的一张圈椅坐下,矜持地道:“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孤过来观礼。”
“谢谢殿下。”裴织弯唇,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她的容很甜,甜得人心都发软。
秦贽再次忘了要说什么。
幸好,裴织虽然不熟悉他的为人,却十分熟悉他那旺盛又霸道的精神力,他不说话,她也不用去应付他,先应付他过份活跃的精神力。
她小心翼翼又不厌其烦地安抚他探过来的精神丝。
太子殿下的神色渐渐地放松下来,仿佛从一只随时炸着毛的凶兽变成一只翻着肚皮的小狼狗,虽然仍是凶性不减,却又多了几分可爱。
裴织眼里渐渐染上意。
突然,秦贽将自己的手覆在她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的手上,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趁机将她的手纳入自己的手掌中。
耳尖越来越红,太子殿下的脸色却仍是十分冷静从容,自带天生的矜骄傲气。
裴织正忙着应付他的精神力,没想到他竟然得寸进尺,面上露出几分羞赧之色。
“殿下……”
“我就只是握一下。”秦贽赶紧,生怕她误会。
握一下?
裴织盯着他不知何时变得红通通的耳尖,又看他矜骄傲慢的脸庞,垂眸掩住眼里的思量。
太子的容貌无疑是极好看的,完美地继承昭元帝和元后最优秀的基因。
可惜他的脾气不好,大多时候浑身萦绕着一股阴鸷暴戾之气,吓得人连看他一眼都不敢,就算他偶尔精神不错时,也是斜眼去看人,高高在上,矜骄傲慢。
若非他是太子之尊,只怕不知道拉了少仇恨。
这冷酷的、傲慢的、矜骄的模样,真是非常欠揍。
但只要破解他的表里不一,发现太子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时间太少,裴织没有帮他梳理精神力,任由他的精神力都裹在自己身上,还要故作没发现。
见他的情绪趋于稳定,裴织主动找话题聊。
“殿下,我上次送您的礼物,您收到了吗?”
“收到了。”
秦贽抿嘴,故作不经意地拂袖,让她看到自己腰间挂着的玉佩。
裴织早就看到了,太子殿下此举,无疑让她心情极好,谁不希望自己的一番心意能让人珍视?
先前没有被赐婚时,她觉得嫁给谁都无所谓,主要原因,也是不想抗旨连累到家人。
她就是条咸鱼,不怎么喜欢瞎折腾,对什么事都带有一种无所谓的心态。
若是三皇子能让皇帝为他们赐婚,那么她也会接受三皇子,将来嫁过去后,将三皇子调、成自己满意的丈夫,继续咸鱼人生。
今换成了太子,她也是欣然接受。
不管是太子还是三皇子,她都没怎么相处过,更谈不上有什么情。
只能说,一切都看皇权的安排。
“殿下送我的礼物,我也很喜欢。”裴织轻声细语,不紧不慢地说着。
那声音仿佛有安抚人心的力量,秦贽的情绪越来越放松,矜持地道:“你既然喜欢,下次孤再送你。”
“谢谢殿下。”裴织眨了下眼睛,“下次我也有礼物送给殿下。”
秦贽不由高兴起来,凤目灼灼地看着她,目光从她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到清丽脱俗的脸庞,渐渐地往下……
心中一突,不敢再看。
他握紧了她的手,冷静无比地说:“待你及笄,礼部和钦天监将会择良辰……让我们完婚。”
裴织看他依然傲慢的脸庞,若是他握着她的手不那么用力,她就相信他其实真的很平静。
不过她没有揭穿,也没有应这话,低头作羞涩状。
秦贽也沉默下来。
最后,是过来提醒吉时快到的嬷嬷破了偏厅里的安静。
嬷嬷不敢进来,站在偏厅外,颤着声提醒:“四姑娘,宾客都来得差不,您应该去准备了。”
裴织应一声,看向旁边的太子爷。
秦贽抿紧嘴唇,心里生起一股陌生的怅然和失落,明明昏迷之时,所见所闻所经历的都是太子妃已嫁入东宫,他想何时见太子妃就何时见。
而现实中,太子妃却是刚及笄,他们甚至还未定下婚期。
秦贽也知道不能误了时辰。
他故作淡然地站起,从袖袋里取出一支做工精致的镶金点翠缠枝花镶红宝石步摇,轻声说:“这是孤让营造司打的,待会儿给你插笄。”
裴织双手接过,声音轻软,“谢谢殿下,我很喜欢。”
秦贽脸上露出淡淡的影,很喜欢听她说话的声音,喜欢看她因为自己露出欢喜的容,可惜相处的时间太短,想做的事也不敢做。
他们还没成亲。
秦贽离开汀兰院的偏厅。
偏厅外没什么人,这是威远侯夫人安排的,就怕有人冲撞了太子殿下。
秦贽走了会儿,突然见到前方的回廊中,一个身形瘦削、扮精致的少女站在那儿,正朝着他看过来,发现他时,急急忙忙地朝这边走过来。
离得近时,她脸上的惊喜和激动展露无疑,分明就是奔着太子来的。
秦贽神色未变,脚步不停。
眼看着那少女即将到来,一名暗卫出现,将她拦住,并以不容质疑的力量将她往旁一扯,硬生生地扯离回廊。
秦贽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去,消失在回廊间。
被暗卫松开的裴绢跌坐在地上,满脸不敢置信。
这一次,她终于见到太子,可是……太子竟然让暗卫将她扯到一旁?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那暗卫不仅拉走她,甚至还堵住她的嘴,仿佛生怕她发出一丝声音惊扰太子似的。
裴绢顿时气得想骂人!
她可是威远侯府的姑娘,太子凭什么让暗卫如此对她?难道他就不怕得罪人吗?莫不是他对所有人都是这样?不准人家挡他的路?
这一刻,裴绢难得对太子都生起几分怨气,她也是被父亲宠过来的,何受得这样的气?
很快,她又沮丧起来。
太子还真不怕。
因为太子的行事就是这般诡异又霸道,连皇帝都不说什么,谁敢置疑?
裴绢真的要绝望了。
她发现,重生并没有让她改变什么,不管她怎么挣扎,仿佛都没办法得到她想要的,那她重生这一回到底是为的是什么?
在裴绢陷入无比沮丧、甚至怀疑人生时,温如水也在怀疑人生。
温如水智计百出,终于找了个借口离开人群,偷偷摸摸来到这里,也想像裴绢一样,在半路堵太子。
哪知道她刚到,就看到暗卫将裴绢堵住嘴拖走的一幕。
这一幕和她在赏花宴那日的经历何其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她识趣,没有被暗卫堵嘴拖走。
所以,这狗男主真的是不给任何人接近的机会,用一堆暗卫将自己护得宛若铁桶一般,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有被害妄想症呢。
怨不得京里的贵女对太子妃之位都没什么想法。
她们连太子都接近不了,哪里能有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