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怕人记不住, 这广播一连播放了好几遍，哪怕是播音员的音色极为好听，听了几遍之后，苏善也觉得有些烦了，她皱了皱眉头，还未说话, 时刻注意着她情绪变化的王久立马换了一个频道。

然而换了一个新的频道之后, 播放的新闻内容和上一个一样, 都是在呼吁沐阳市市民最近不要吃猪肉。

王久索性将收音机关了, 车厢里面又安静了下来, 他憋了一会儿之后，干巴巴地开口说道：“最近的食品安全好像不太好, 先前是禽流感, 现在又是病猪肉，活着真的是一种挑战，幸亏我已经死了, 要不然还要跟着担心。”

苏善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真是可惜了, 我最近大概吃不成最喜欢的肉包子了。”

王久：“？？？？”

见苏善的态度不错, 王久慢慢地放下心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和苏善聊起天来。

大部分都是王久在说，苏善在听，原本面对苏善的时候, 王久还紧张得要命，可是随着他放松下来之后，话也就多了起来。

他显然是个话痨鬼，从病猪肉的事情一直说到了封存了几十年的僵尸肉，之后又扯到了羊肉串用的究竟是不是老鼠肉上面去了。

王久很健谈，说话的时候自成逻辑，前后都能圆得回去。

“我们的食品安全太让人忧心了，活着真辛苦啊。”

王久感慨一番，觉得做人真的很不容易。

坐在后排座的苏善抬头看了一眼前面坐着的王久，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开口说道：“因为做人太辛苦了，所以你才不想投胎，宁愿做个孤魂野鬼？”

那个害死了王久妹妹的嗒嗒司机已经伏法，苏善知道了王久的事情之后，特意让余红留意了一下，就在前不久，那个嗒嗒司机杀人案已经开始了庭审。

嗒嗒司机请来的律师很厉害，从各方面进行举证，证明嗒嗒司机在犯案的时候是没有自主能力的，虽然之后的精神测验证明他是一个正常人，但是嗒嗒司机得的是间歇性的精神病，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会触发的。

而且律师还一直在强调一件事情，那个嗒嗒司机并不是强/奸杀人，他主观意识上并不想杀人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年轻的女孩一直在勾引他，在他上钩的时候，却又偷偷录了像，企图威胁敲诈他，嗒嗒司机是受了刺激，所以才会情绪失控，强/暴并且杀害了那个女孩。

苏善觉得某些时候，人类的无耻程度真的是可以不断刷新下限的，为了钱权名利，什么样子的话都敢说，什么样子的话都肯说。

事发时是个雨夜，暴雨冲刷了很多痕迹，许多证据都被雨水冲刷掉了，那个嗒嗒司机坐在被告席上面，脸上却没有一丝的后悔之意，反而一直在强调都是那个女孩下贱，如果不是她穿得少还勾引他，他也不会犯下大错。

虽然他并没有死去，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这起案件的受害者，是那个年轻的女孩用自己的清清白白的生命来陷害他的。

因为嗒嗒司机杀人的案子闹得实在是太大了，这起案件开庭审理的时候是全网直播的，所以大家都看到了那个嗒嗒司机无耻之极的模样。

苏善也看到了。

当她看到那个一脸凶相的嗒嗒司机叫嚣着让死者跟他对话，否则他没有错的时候，苏善满足了他的心愿。

虽然叫不出来那个受害女孩的灵魂，但是这个世界上的孤魂野鬼何其多，富有正义感的鬼魂野鬼自然很愿意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然后那个男人就像是疯了一样，在镜头前面，在无数网友的见证之下，亲口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他用语言和肢体动作完美还原了案发当时的情形，杀人凶手的凶残狠辣，以及受害女孩的绝望无助，他完美展现了出来。

杀人凶手都亲口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并且在之后甚至将自己的家人如何为他脱罪，如何编织谎言，以及如何伪造那些莫须有的病例病症全都老实交代了出来。

那个嗒嗒司机亲手将自己送上了绞刑架，并且连带着为他筹谋划策的家人也一并下了水。

他被判处了死刑立即执行，剥夺了一切上述机会。

昨天，就是那个嗒嗒司机执行死刑的日子。

害死了王久妹妹的凶手已经伏法，王久心愿已了，本来应该是要入冥府投胎的，可是苏善没有想到，居然还能遇到他。

听到他说的这些话，苏善觉得王久是不是对人这种生物太过失望，不想在继续做人了。

听到苏善的话之后，王久陷入了沉默之中，许久之后，他方才讷讷地开口说道：“大人，您都知道了？”

苏善点了点头：“如果你想去冥府的话，我可以送你去。”

王久摇了摇头，他笑了起来，露出了满口的大白牙。

“当人好累啊，做鬼多好呢？我可以用自己的能力帮助更多的人，让那些年轻的小姑娘不会遭遇像我妹妹一样的事情，而且当鬼也没有什么食品安全问题，也不用担心没地方住，除了不能品尝美食之外，其实也跟活着差不多。”

“我这样子挺好的。”

人各有志，鬼也是一样的，有的鬼想投胎，有的鬼想做人，苏善也不会强制性地要求他们都去投胎的。

这些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苏善没有在说些什么，整个人靠在椅背上面闭目养神。

王久从后视镜里面悄悄地看了苏善一眼，见她似乎已经睡着了，王久又默默地将目光给收了回来。

他看着车窗外面绵延至远方的路灯，那张微微发青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忧伤之色。

若是可以的话，谁又愿意做鬼呢？人生虽苦，可是却有很多有意思的存在，有很多做人的乐趣是做鬼所体会不到的。

只是在他死后决定踏上这条路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没有了回头的机会。

他恐怕是，无法再做人了。

王久开车的速度很快，没过多久的时间，车子便在苏善家门外面停了下来，王久将车子停稳熄火，转头看向了后座上面的苏善。

苏善的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淡淡的黑影，她的呼吸悠长，似乎已经陷入进了熟睡之中。

王久静静地看着苏善，眼底似乎有黑色的漩涡浮现出来，只是很快的，他的眼睛又恢复了正常。

“大人，大人，你醒一醒，到家了。”

王久喊了几声，苏善的睫毛颤动了起来，接着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当王久的眼睛与苏善的对上之后，他只觉得自己瞬间被吸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水之中，他在海浪之中起伏挣扎，四肢无力地扑腾着，却始终没有办法挣脱开来，明明在他成为了鬼魂之后就已经不需要呼吸了，可是在这片海水之中，他却体会到了窒息的感觉。

王久的挣扎慢慢地减弱下去，身体朝着海底深处落了下去。

人死为鬼，鬼死了又会变成什么？

这样也好，这样就不用在那么痛苦和难过了……

就在王久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陡然一阵轻松，原本酸软无力的身体重新获得了力量。

王久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从车子上面下来，而苏善就站在他面前不远处的地方。

他不是个傻子，很快变想明白了先前的一切都跟苏善有关系，王久张了张嘴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苏善挑了挑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问道：“你没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么？”

王久愣了一下，眼中浮现出些许来亮光，不过很快便又黯淡了下去。

那是个庞然大物，就算是苏善非常厉害，也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更何况，这是交换条件。

他们帮他完成了心愿，用法律的手段解决了那个杀死他妹妹的凶手。

以当时的那种情况来看，如果不是最后那个凶手在法庭之下突然不打自招，他很可能会逃脱法律的制裁。

他不能让自己的妹妹白白死去，不能让那个害死了他妹妹的人逍遥法外。

王久看了苏善一会儿，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低声开口说道：“我没有什么好说的，谢谢你对我的关心，大人，你是个好人，你一定会有好报的。”

苏善挑了挑眉，大方不心虚地认下了好人这个名头，她确实是个好人，而且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好人，帮王久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而已，自己自然是不会特意告诉他是她帮了他惩罚了那个嗒嗒司机。

“你不想说也就算了，不过如果有一天你想说的话，可以来找我，诚如你所说，我是个好人，我喜欢做好事，也喜欢帮助别人。”

听到苏善的话之后，王久笑了起来。

“大人，能遇到你是我一生之中最大的幸运，我很高兴，希望以后我们还能有再见面的机会。”

苏善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