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池幽不同。
现在的池幽是平静的、从容的, 带着阅尽人间,千帆过境后的平和倦懒,而前这个则是如火如灼, 不难想像当他张开双时候是何等的放肆狂妄。
如今他已成尸体, 却依旧绮丽近乎凄艳。
南时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甚至有点没出息的想哭。
池幽揽着他将他带入了棺内。
这棺椁其实很大, 就算套了九层, 到池幽身体所躺着的地方却有一张接近双人床的大小, 南时慌一批的挂在了池幽的身上:“师兄你别放手!我穿着鞋呢!”
“无妨。”
南时摇了摇头:“是别下去了吧……”
池幽淡淡的道:“不会跳起来的。”
“……”南时哭笑不的说:“我这是怕他跳起来吗?!”
池幽勾了勾唇角:“难道不是?”
南时抬脸看他, 小声嘀咕着说:“……就是不太好, 躺的好好地我们下去做什么。”
池幽眉峰微挑, 好笑的道:“我就在此处, 难道需‘他’的意?”
南时沉默了一下,然后摸了摸池幽的脸颊:“师兄别吃醋,我是最喜欢你的。”
“……”池幽也沉默了一下, 一时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胡言乱语。”
南时状笑眯眯的在他唇畔亲了亲:“一定要下去啊?”
“嗯。”
“好吧。”南时进而甩了甩自己的脚, 把凉拖甩飞了出去。池幽状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腰, 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南时这才松手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棺中, 他踩了踩脚下,感觉这脚感和一张席梦也没差多少了,不由夸了一句:“挺舒服的。”
池幽落在了他的身边,转而带着他到了尸体旁,他道:“坐下吧。”
南时不明所以, 但是乖乖听。池幽立在他身后, 俯身自一旁捞起了一缕长发,南时觉头上叫池幽抚了抚,有些疑惑地道:“师兄你在做什么?”
“不必管我。”池幽淡淡的道:“你若是想, 尽可以碰一碰。”
南时吞了口口水:“你确定我不会把你的身体给戳出来……尸斑?”
他说完了才发现里面有歧义,连忙又解释道:“……不是,不是那个意,我的意是不会稍微用点力就戳出来痕迹吧?”
池幽弹了弹南时的耳朵,略带笑意的道:“便是戳出来了也不会怪你。”
“那不行,我疼。”南时顺口道,随即略有些狼狈地抹了一把脸,真要命——池幽不会以他想奸-尸吧?
不过短暂的尴尬过去了之后,南时又克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了,他想回头看看池幽,却叫池幽固定住了脑袋:“老实些。”
“师兄你到底在做什么?”南时好奇的道。
“没什么。”池幽终于自他身后起身,掌按在南时发顶随着他的动作摩挲而过,惹南时不禁有些颤栗,南时扭头去看发现身后什么也没有,然看不出池幽方才在折腾什么,他伸手摸了摸脑后,这才发现自己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头发居然有一小片地方短了一截。
南时大概就有些知道了,但他池幽一言不发,便觉池幽可能有些不好意,便没有再开口,转而轻轻碰了一下身体的手背。南时又挑着掌的地方稍微用力戳了戳,发现没有出现尸斑,这才大着胆子将手完握了上去。
感觉有点奇。
明明大半年以前他摸一下尸体都能被吓昏过去,现在却敢和一具尸体坐在同一具棺木中,甚至敢去碰人家的手。
南时轻笑了一声,另一手则是去碰了碰立在一旁的池幽的指尖,他没有拒绝的意便也拉入了掌中,仔细比较一个肉-体一个魂魄摸起来有什么不同,最后发现好像也差不多——大家都是凉的,摸上去都有实体感,也挺软的。
大红的长袖随着南时的动作滑落到了臂间,露出了一截莹白的手腕,南时甚至产生了一种池幽的身体活着的错觉,他去搭了搭他的脉搏,一片平稳毫无动静,又忍不住在中叹息。
池幽垂眸静静地看着南时的举动,也依稀有一些古怪的情绪涌上绪:“不害怕尸体了?”
“你的,就不太怕。”南时将尸体的手放在了自己脸颊上:“要师兄你不要叫他突然睁就行。”
池幽张口欲说什么,却南时眉间一动,一手扯住了他的衣袖,带着些许希冀望着他:“师兄,你坐下来。”
“……嗯。”池幽坐在了南时的身侧,南时却干脆的拉着他躺了下来,南时躺在了两个池幽中间,一手搂住了池幽身体的肩膀,另一手则是勾着池幽的腰际,满脸快乐的说:“好的,我完满了,左拥右抱,齐人之福!”
池幽:“……哦?”
南时乐不可支的在池幽脸上轻浮的摸了一把:“师兄别担,我是爱你的。”
“……”
南时沉浸在虚幻的快乐中,边池幽:“对了师兄我们要不要把事办了?”
“不行。”池幽答道。
“哎,不是那个……”南时小声的说:“我是说我们要不要办个仪式?比如成亲?”
最后两个字,南时的声音已经接近于无了。
池幽倒是没想到南时会有此一说,平日里他言行无忌,什么都敢在他耳边说,今日说个成亲却又说的小翼翼,一副有贼没贼胆的模。
“与我成亲?”池幽平静的道:“和我成亲,要和我的尸骨拜堂,喝交杯酒,结同发,入洞房则要身受七次殒命钉,嵌于金顶之上,与我日夜相对,你怕不怕?”
南时道:“也行?你看我这不也搂着他呢……说嵌于金顶之上是什么玩意儿?”
池幽半搂着他,另一手微抬,如血朱盖缓缓挪回原处,将他们封闭在了棺椁内。
幽蓝的光点亮了四周,池幽睑低垂,似是很认真的在看着他,淡淡的解释道:“取千年桃木,打磨成九寸长钉,穿透四肢五脏,嵌于其上。”1
南时顺着望向朱红的顶盖。
这法子邪乎,根本不是寻常阴亲的操作。桃木封鬼,又钉于四肢五脏,这么一来要是个活人当场就能挂了,连魂魄都跑不出去,怎么听都像是那种强迫对方结阴亲且是真的要送人归西才有的凶极了的操作。
古时候结阴亲也有一生一死的,大多都是找一名孤苦无依的男女,要他/她是自愿与自家的孩子拜堂成亲,就选了吉日抱着牌位拜了堂,从此就把对方当自家人看待,过继子嗣都是有的。
“师兄你在唬我呢?”南时笑道:“我可是自愿和你成亲的,钉什么桃木钉,把我钉这儿了难道我以后就天天留在棺材里等你来宠幸我?”
南时搂了搂另一侧身体的肩膀:“你看咱们这棺材大很,三个人躺着不嫌拥挤,我躺一旁不就可以了吗?把我钉在棺材板上……这有两米多高了吧?要不你试试,你到上面去,把手垂下来,我躺在下面伸手,看看能不能碰到?”
“抱也抱不到,亲也亲不到,师兄你在搞什么奇怪的放置play?”南时说着说着自己就笑出了声——他现在不就天天被池幽搞放置play吗?
南小时可以明确的说,他馋池幽的身子可馋死了!到现在没吃到嘴呢!
池幽:“……真不怕?”
“不怕。”
南时音没落下呢,南时觉另一手勾住的尸体好像动了动,他僵直的了一下,侧脸一看,便看一双血色的睛冰冷的注视着他,南时跳瞬间停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刻撤回了搭在对方肩膀上手,翻身滚入了池幽怀里:“我操——!”
“师兄他睁开睛了啊!!!”
池幽慵懒的看着巴在自己怀里的南时,作势要将他推出去:“你不是不怕?躲什么?”
南时抱紧了池幽的腰,深刻的认识到了池幽有的是法子治他,他将头埋在池幽怀里,连衣裳都被他拱开了:“我怕了我怕了,师兄他动了他!你赶紧收了通好吗!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一双冰凉的手搭上了南时的腰,他很确信这不是被他抱着的这个池幽的——方向就不对。
南时抬头张嘴就想叫池幽救命,结面前这个池幽斯里慢条的将指尖按在了他的唇上:“嘘——乖孩子。”
南时已经感觉到自己耳后已经炸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有一种特殊的气场告诉他,近了,接近了……他颈侧被轻吻了一下,随即像是被咬住了,犬齿刺破了他的皮肤,南时抓紧了池幽的衣襟,池幽当他要说什么恳求的,结南时看着可怜兮兮的,张嘴就是:“……这边颈动脉,小把我动脉给咬穿了,我分钟内就能躺下封棺合葬了。”
池幽淡淡的道:“知道了。”
南时突然小声尖叫了一声,他被身后人用力拽了过去,下巴被两根冰凉的手指牢牢地攥住了,‘池幽’殷红的珠一动不动的盯着他,随即俯首强迫他张开了嘴,与他交换了一个充满了血腥味儿的吻。
南时第一反应是‘我他妈’,第二个是嘴里啥玩意儿,第三个反应是……有点刺激——毕竟对方也是池幽,南时居然没有什么恶的感觉。
不过这个吻也是稍纵即逝,‘池幽’很快就松开了他,躺回了原位,似是从未动弹过一。
南时被亲目瞪口呆,他想要去摸摸脖子,池幽却先一步将一些凉飕飕的膏体涂到了他的颈侧,南时这才缓缓的长出了一口气:“师兄你不要故意吓我好不好……要做什么你提前跟我说不行吗?我是真的不是很害怕,但是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好吗!”
要是到了这一步南时没琢磨明白池幽上演了一出暗度陈仓,他也别活了,抹脖子封棺躺下了——池幽说了那么一大串又是桃木钉又是嵌于金顶的,实际上有用的操作可能就是这一个带着血腥的吻了。
哦对,可能有头发——池幽这不是刚刚悄悄割他头发不是吗?
他师兄也是个别扭怪,不知道是什么态。如不是他自己发现,池幽或许根本不打算告诉他,让他以是在玩个小情-趣。
南时翻了个自以池幽看不的白,他在想什么时候和池幽办个成亲仪式,结池幽这会儿已经麻溜的把事情给办了,也是挺绝了。
是这么说,南时的耳根下已经红了一片,一直连绵到了衣襟内,不过嘴上不服输,虚张声势罢了。
池幽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笑意,手指稳定又柔和地替他揉着颈侧伤处:“下次提前告诉你。”
“有下次?”南时不禁道,结婚要办两次?是以后再和别人结婚?
池幽顿了顿:“……没有下次了。”
南时伏在池幽怀中,耐不住凑上去吻住了池幽的唇,极尽缠绵。池幽抬手按住了他的后颈,反客主的成功让南时觉有些缺氧。
“师兄,我们回去吧?”他低声道。
池幽斜睨了他一,似笑非笑的说:“南先生不留在这里享齐人之福了吗?”
“是算了吧……”南时攀到了他的耳侧,耳根红像是要滴出血来一,声音低和没有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我怕我吃不下。”
池幽沉默了一瞬,一手没忍住在南时臀上拍了一下,无奈的道:“你终日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嗯……床上的事情?”南时环住了池幽的颈项,在他唇上重重的亲了下:“按照流程我们是不是该入洞房了?虽然这里也不错,但……不太方便,我们是回去吧。”
南时其实想说的是万一弄脏了池幽的身体怎么办,回头难道指望着他来给尸体擦身换衣?再换个床单?他是有那么大本事飘在空中做这些的人吗?或者说难道指望池幽来给他自己换棺材寝具?
怎么想怎么麻烦,是回去吧。
池幽难赞同了一次:“……确实不太方便。”
一到了外面,南时的脸就有些遮不住了,红跟什么一,他要故作平常的池幽:“师兄,你看我的鞋了吗?”
南时说着自己也去找鞋,结坐在棺材板上眯着睛找了半天,发现自己爱的凉拖被两烛台给扎了个对穿——怪不刚刚没听落地的声音。
两人对视了一,不由自主的都笑了。
南时对着池幽歪了歪头,笑道:“那现在能委屈池山主了。”
池幽挑眉道:“南先生想如何?”
南时斟酌了一下:“池山主不介意的,就抱着我回去吧。”
池幽没有再多言,轻而易举地就将南时抱在了怀中,木制的凉拖在白玉砖上敲打出了好听的声响,带着他一路向回。
空寂的墓道中回响着他们的声音:“师兄,说起来,你当年什么会想不通自-杀?我总觉不是那么简单,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比如除了天道要断招摇山一脉,然后狗皇帝来个夜梦天道于是一针对招摇山,暗杀弟子什么的……反正现在没事儿,你跟我讲讲呗……”
“南先生不如去写本书?”
“我不管,你快说说……千万别跟我说是什么自杀就了等我啊,我鸡皮疙瘩都能起来。”
“无甚可说的。”
……
千年前,池幽窥探天机,招摇山一脉将于他断绝。他彼时年少气盛,寻求诸法欲改天命,然求而不,能看着门下弟子一一逝去,于是一怒之下自绝化厉,以期其他转机。是没想到满门仆婢在将他下葬后违背了他的命令,一并殉主,将那时的招摇山彻底埋葬。
此后千年,池幽并非就在陵墓中等候,他时时会去收一些有缘人,可惜沧海桑田,竟无人能再学会招摇山秘法洛书秘图,将招摇山传承延续。
如天命所言,招摇山一脉,由他而终。
不过好,他终于找到了转机——南时。
卜算一道,七分天命,三分人运。
然纵使天机算尽,依旧有人力可之地。
而人定胜天。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