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樱目光转向朝月：“你想问什么？”
她没正面回答，但她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龙涛悻悻然摸了下鼻子，下意识往后缩。即便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质疑赢樱啊。
朝月：“大师姐，您最喜欢什么颜色？”
赢樱：“……”
“您喝甜豆脑还是咸豆脑？”
“您施法时习惯先奏乐，还是先唱咒词？”
“师尊说门人进入聚元期都要亲手炼制法器，我猜大师姐炼的是纸鹤对不对？”
“您这么优秀，纸鹤一定很精致，小妹能看看吗？”
“您……”
“咳咳！”顾无忧见赢樱脸色越来越难看，连忙咳嗽一声打断朝月，“朝月师姐问的这些问题，很没头没脑啊。”
朝月：“有吗？我不觉得呀。我很崇拜大师姐，想多了解她一些，难道我错了么？”
顾无忧：“合着您还是追星族……”
“追星族是什么？”
“这不重要。”顾无忧摆手，“虽然同门交流活泼点好，可你这有点活泼过头了。嗯，据我观察，大师姐不喝甜豆脑也不喝咸豆脑，她喜欢原味，至于纸鹤嘛……”
赢樱怒喝：“你住口！”
人群中的龙涛精神一震，啊哈，她终于发怒了！
顾无忧呀顾无忧，你以为讨好大师姐，就一定能有个好下场？太天真了。如果真是这样，山上这么多同辈师弟、师妹，难道就你擅长拍马屁？
和心胸狭窄之人交往，相当于刀尖上跳舞。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何时一个不小心，便得罪了对方。
某种意义上，龙涛自己就是个典型例子。他倒没得罪赢樱，然而当初精心炮制饭菜，目的无非也是讨好对方。可结果呢？赢樱随口夸了几句，导致他被死死困在厨房。
而且心眼小，往往伴随薄情寡义。
所以赢樱根本不在意他曾经的讨好，毫无心理负担的帮顾无忧祸害他。
龙涛不怕得罪顾无忧，正因为他知道，顾无忧总有一天会触怒赢樱，说不定结局比自己更惨。
“注意形象。”顾无忧低声道，“你自己搞砸了，我可不背锅。”
赢樱：“谁让你胡说八道的？”
“有吗？”
“我从不喝豆脑。”
“不喝就不喝，多大点事儿嘛。人家小姑娘崇拜你，真假不重要，咱得给她个交代对吧？”
赢樱翻翻眼皮：“要交代也是我交代。”
“您这么大一明星……呃，我是说堂堂掌门大师姐，哪能亲自和粉丝交流，小弟不才，愿做师姐的……额什么来着？”顾无忧求助的看向吕暄。
吕暄：“经纪人。”
顾无忧：“对对，经纪人。”
赢樱迷惑：“经纪人是干嘛的？”
顾无忧刚要回答，朝月弱弱说道：“那个，我知道。”
顾无忧一愣：“你不可能知道。”
赢樱：“顾无忧你闭嘴，朝月你说。”
朝月：“我们乡下买卖牛马，中间牵线的人，大家就都管他叫‘经纪’……”
“顾无忧！”赢樱勃然大怒，“你胆子够肥的啊，怎么着，准备卖了本大师姐？！”
顾无忧缩了缩脖子：“您又不是牛马……”
赢樱越发愤怒。
两人莫名其妙忽然闹了起来，同门们面面相觑。
龙涛兴奋得全身微微颤抖。
站在龙涛身旁的“同事”文梓脸上露出复杂神色。要说得罪赢樱，他肯定是得罪最狠的那个，没有之一。顾无忧此刻的遭遇，勾起他许多悲惨回忆。
然而不知为什么，他丝毫没有同病相怜的感觉，反而觉得十分解气。
至于其他同门，感受各不相同。
有同情顾无忧的，也有暗叫活该的。和龙涛差不多，许多人都认为顾无忧在讨好赢樱。如今讨好不成反要被打入黑名单，不是活该是什么？
话说回来了，过程大家亲眼目睹，这事儿的始作俑者还真不是顾无忧，而是——朝月。
本来挺和谐的交流会，因为朝月四六不搭的几个问题，忽然就跑偏了……
更过分的是，本来赢樱已经不高兴了，朝月还不知死活非要解释“经纪”是买卖牛马的。别说向来小心眼的赢樱了，换成谁，他恐怕也得发怒啊。
哎哟我去，这小丫头真挺可怕。
修士们暗暗告诫自己，以后一定尽量远离朝月。
朝月一脸无辜：“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顾无忧：“……”
吕暄瞪眼道：“小屁孩不懂装懂，经纪人明明是很高大上的职业，其中不乏业界传奇，令人唾弃……不对，我是说高山仰止，心向往之。”
朝月：“我错了，大师姐您别怪罪无忧师兄。”
“和你无关。”赢樱沉着脸道。
顾无忧试探着问：“那……还要继续吗？”
赢樱：“废话，你犯错不能耽误师弟师妹们的修炼，毕竟我的心愿是宗门人人为龙。回头再跟你算账，继续！”
顾无忧讪笑一声：“好吧，那么哪位师兄还有问题？”
修士们迟疑不定，很是纠结。
倘若从没人问过也就罢了，可之前的人确实受益匪浅，他们当然也不想错过机会。可赢樱脸上怒气未消，他们又怕好死不死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我。”终于有人开口，“小弟有事要问大师姐。”
顾无忧定睛一看，正是“倒霉金丹”文梓。
转头看赢樱，后者根本不理他。
顾无忧笑着做了个手势：“师兄请。”
文梓：“小弟在修炼上倒没什么困惑，我是金丹弟子中唯一仍负责杂务的，因此斗胆请大师姐考虑……”
“且慢。”顾无忧开口打断他。
文梓憋得心中一阵烦躁。
老子鼓起多大勇气才敢开口，你了解么？
换成从前，文梓绝对不指望赢樱会放过他。事实上即便知道今天有所谓的交流会，他仍然抱定打酱油的心思。
只因当初欺压赢樱，便活活扫了数十年茅厕，期间抗争过，甚至找师尊主持公道，结果如何？完全没用。文梓几十年前就彻底认怂了，不抱任何期望。
也不能完全说，玉清偏袒赢樱。
还是那句话，掌门大师姐是一个正儿八经的职位，有权安排谁负责哪种杂务。作为师尊必须支持她的决定，即使明知她在故意报复文梓。
况且赢樱能短短几十年时间便修炼到金丹巅峰，天赋、意志、机缘缺一不可。
这样的好苗子，若是当初稍微懦弱点，被文梓打压成废柴，遭受损失的可是宗门。
修士崇尚竞争没错，可不提倡无缘无故欺负人。
出乎文梓预料，赢樱竟然真帮同门解惑……然而这还不是他鼓起勇气的原因。
同辈修士汇聚一堂，可没那么容易。
除了重大仪式，比如拜祭祖师，或者各种内部、外部比赛，修士们平时很少会大规模聚集、交流。
今天几乎所有同辈弟子都凑齐，估计师尊、各位长老也免不了暗中神识观察，那么在这种场合下，赢樱就算再飞扬跋扈，也不得不考虑影响对不对？
直白点说，就是她得要脸。
于是认怂多年的文梓，决定再抗争一回。
结果好不容易凝聚起勇气开口，却被顾无忧给打断了，其郁闷可想而知。
“和修炼无关的话，师兄还是别说了。”顾无忧苦笑道，“之前朝月发问，大师姐很不高兴您也看到了。”
众人心说大师姐恼怒的是你，不是朝月好不好。
“事实证明，修炼交流会的确不该涉及修炼以外的问题，犯错不可怕，错了就改，改了再犯嘛。因此小弟斗胆，请诸位师兄只谈修炼。”
赢樱眼神中露出几分迷惑。
只谈修炼，计划还怎么执行下去？
好吧本来就已经脱轨了。
按照原定计划，顾无忧会引导同门问和修炼无关的问题，从而鼓励文梓提出免除杂务。赢樱不咸不淡安慰他几句，然后说此事特殊，必须禀明师尊决断……
禀明是不可能禀明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禀明的。
初步竖立大师姐秉公办事的形象才是目的。
修士不是白痴，当然不可能随便演出戏，就能改变他们的看法。然而顾无忧问赢樱，心眼小真的是缺点么？
天下人，无论修士还是凡夫俗子，谁敢说自己被欺负了甘之如饴，而不渴望报复？又有谁敢拍着胸脯保证，他总有一天会原谅对方，一笑泯恩仇？
赢樱的根本问题，是报复得太简单粗暴。
人和动物的区别之一，是人有同理心。赢樱打压仇敌手段过于直接，免不了会让其他人心有戚戚然。
其实从上次静室谈话就能看出，赢樱固然偏激，却并不会因为别人背后说她，就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假设同门能站在绝对客观立场上看，就会发现，赢樱报复的，全部是当初她弱小时欺压过她的人。可以说自从成为掌门大弟子，她的黑名单上从没增加任何一个人！
这也是为什么顾无忧不像别人，怕赢樱怕得要死。
顾无忧要实现的，其实是——靠谱。
一个靠谱、成熟的大师姐，即便真要报复谁，也必须先牢牢占据道义，让其他人无话可说。
况且帮同门解惑可是实打实的好处，这样的大师姐，就算脾气差点、心眼小点，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遗憾的是因为朝月的问题，确切点说是因为顾无忧的不着调回答，赢樱差点和他闹翻。计划早已偏离，顾无忧又没法和赢樱沟通，只能随机应变，走一步看一步了。
文梓吸了口气：“修炼的问题，我也有。”
顾无忧：“之前不是说没有吗？”
“现在有了。”
“那么师兄请讲。”
“金丹修士常需闭关数日谋求突破，我该如何协调修炼和做杂务之间的矛盾？请大师姐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