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无牵无挂的真不多。

大部分兵士都有亲人，他们逃了亲人怎么办？这时代流行连坐的。就算朝廷不追究亲属的责任，成了逃兵以后只能隐姓埋名，甚至入山做山民，如何对父母尽孝？

领头的先逃，就是另一回事了。

长官跑了，战斗注定失败，拼命毫无意义。反过来讲，若是长官还敢继续拼，未尝没机会反败为胜。

此刻的“山贼”，就是个典型例子。

带头大哥决定“扯呼”，手下人就算最后打赢了，找谁领赏去啊？

于是，山贼们无一例外，全员开启逃跑模式。

转眼间逃得精光。

稀里糊涂获胜的一方也没敢追，他们没那个胆量，也没能力追杀敌人。实际上，因为人数上的劣势，五百骑兵损失比山贼惨重。要不是沈器等人杀敌不少，对比恐怕更强烈。

“青樨，回来！”

沈器喊住试图追杀有痣首领的周青樨。

虽然跟计划有出入，但击退敌人就是胜利，没必要让周青樨冒险，大家都很累，周青樨也不例外。

况且，周青樨样子挺吓人。

横眉立目，杀气腾腾，这倒无所谓，沈器才不信什么“入魔”之类的狗屁说法。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为保护自己和亲人发飙，理直气壮，阎王都得点个赞。

关键是周青樨衣服上全是血，沈器担心她受了伤。

周青樨迟疑了一下，转身走回沈器身旁。

“受伤没有？”沈器急切问道。

周青樨摇了摇头。

“那就好。”沈器大大松了口气，“有武功，果然可以任性，刚才你放弃大部分防御的拼命打法，太吓人了！”

“我心中有数，确定能躲开才不格挡的。”周青樨皱眉，“沈器，我有点不对劲……”

“啊？怎么了？”沈器一惊。

“我杀了那么多人，身上溅满血，却仅仅觉得脏，一点不适都没有。地上如此多尸体，我知道可以形容为‘人间地狱’，可我还是毫无感觉……”

太子胆战心惊的看了周青樨一眼。

周青樨发威，吓到的何止敌人？在太子眼里，此刻的周青樨浑身浴血，就仍然是魔神的形象。

眼睛重新变回细长，天然带笑那种，然而在太子看来，比不笑还恐怖！

这真是自己的亲妹妹青樨？不会是妖怪假扮的吧？

“噗，以为多严重呢，这把我吓得……”沈器乐了，“放心吧，这是正常现象，生物的求生本能压制情感。回头冷静下来，你会有感觉的。”

真的吗？周青樨半信半疑。

“两位。”太子鼓起勇气叫道，“现在研究这些没意义啊，咱们仍处于危险之中，还是赶紧离开山区要紧！”

敌人暂时跑了，可他们人数仍旧多于己方，随时可能回来，甚至带更多人手。离开山区，最好能进入附近的县城，才会真正安全——人多眼杂，对方必有顾忌。

沈器环顾一周，说道：“太子说得对，但走之前必须先救治伤员，否则他们撑不到山外。死者就暂时顾不上了，只能以后再派人过来处置。”

现场真的非常惨烈。

五百骑兵，减员几乎一半，包括已经死亡和重伤不治的。剩下的也个个带伤，轻重程度不一。

当然对方也不轻松，留下接近二百的尸体及重伤失去行动力的人员。

太子嘟囔：“管那么多干嘛？”

沈器瞪他一眼：“咱敢不敢稍微有点良心？他们都是为你而死！别告诉我你看不出，对方是冲你来的。”

太子缩脖子：“好好，本宫同意救治伤员就是。”

“呵呵，我征求你的意见了？”

“你征求与否，这都是本宫的意见。”太子理直气壮的样子，“然而咱们都不是大夫，帮不上什么忙，不如留下几个有经验的兵士治伤，其他人先行一步？”

沈器懒得理会太子。

“对天发誓，本宫绝非无情无义。”太子却不依不饶，“你作为神医鲁灵枢的师弟应该清楚，目前条件下，轻伤不耽误赶路，重伤注定治不好，还不如给个痛快。”

沈器没回话，默默往前走，沿途召集兵士。

太子说出了残酷的真相。

可那又如何？

理智告诉沈器，按太子的建议行动是最佳选择，也最稳妥。然而他做不到，大脑训练绝非把沈器变成冷酷无情的机器，否则他就不会懒到令逍遥子无奈——理性容不下懒惰。

在沈器的指挥下，兵士们开始救治伤员。

都不是做这个的，水平真的寥寥。一支成建制的军队有专门的军医编制，这一都五百骑兵自然不会配备军医。

但也不能说，他们完全是门外汉。

这群骑兵可不是菜鸟，从军经验还算可以，明白依赖军医不靠谱，因此大多数人都随身携带了伤药。

裹伤的手法拙劣，好歹不怕血。

众人乱糟糟行动起来，互相裹伤，帮重伤的兄弟治疗。

当然太子也没说错，重伤基本没什么指望，轻伤即使不处理，暂时也问题不大。

沈器走到殷娇娇等人身旁。

卫齐被保护得很好，毫发无伤。

殷娇娇神情憔悴，火红色的大氅上有斑斑黑色血点。她有武功，倒也没受伤，就是那袍子太拉风，难免行动不便，被砍得破破烂烂。

飞鹰寨山民就没那么好运了。

说起来大家都练武，好歹应该比普通士兵强吧？这么想就错了，不修炼内力，纯锻炼身法和肌肉力量，练武和军中操练并没有本质区别。

为什么武功高手令人羡慕？

因为练武，真的可以彻底改变人。

比如周青樨，看着柔柔弱弱的小姑娘，随手一拳，甚至用不着运转内力，就能轻松击倒一个壮汉。注意，不是点穴，也不是什么四两拨千斤——她的力量就有那么大！

内力能自动强化肉身。

所以周青樨即便不使用内力，她的力量、速度以及反应等各项指标，都比普通人强。

不练内力，就完全拼先天条件，和后天个人努力了。

有机会修炼武功，没人会拒绝。

可惜武功这种东西太宝贵，拥有武功的高手轻易不对外传授，要么只传给后代，要么收徒挑挑拣拣，反复考验，最后还可能留一手……

例如殷娇娇的父亲殷天鹰，就只传给女儿。

总之个体实力上，飞鹰寨山民就算比兵士强，也非常有限。而且，他们不懂配合作战。

一场厮杀过后，山民死了三个，重伤两人，剩下的也和兵士一样，个个带伤。这还是因为殷娇娇救援及时，以及对方主攻方向不是他们，否则会更严重。

“沈小子，这仇得报哇！”

看见沈器走过来，老头儿翘着胡子大呼小叫。

没错，老头儿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