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阳光惨白而且毫无生气。

“真他妈操蛋！”

老鸭子冯军在阳光下骂着大街。

荣氏兄弟无休无止的纠缠，白脸儿的讹诈，公安局最近接二连三的综合整治，还有小弟们的出走和默默抗议……反正最近的他是厄运不断。

2011年的第一天，老鸭子就很不顺心。

他没有心思抬眼去看新年的朝阳，那是因为他的麻烦又一次不请自到。

既然人是高级的动物，那么人也就同样具有动物的本性。动物就要遵守动物的丛林法则，如果你是一只羚羊，那你就得躲避和屈服于狮子，尽管你自我感觉已经锻炼得十分肥壮。如果单单屈服于贵族一样的狮子那也就罢了，什么豹子、豺狼、土狗也都想以你为食，就连徒有其表的野牛、河马也会抢你的地盘跟你锱铢必较。这一切你都无权反对，更无力反抗，要骂你只能去骂老天爷的八辈祖宗，因为这种安排都是他老人家的意思。

其实，高居“猛兽”一类的陈紫竹，也有她的烦恼。

就像寓言故事描述的一样，大狮子领着小狮子在丛林中接受着百兽的朝贺，群雄俯首，只有一只疯狗拦路叫嚣。大狮子慌忙躲避。小狮子十分不解。大狮子无奈的解释：难道我是打不过他吗？不是，绝对不是！小狮子看不起大狮子的虚伪，就说：那你打一个给我瞧瞧。大狮子顿时火冒三丈，抬手就给了小狮子一记耳光，他愤怒地质问道：我打死他光荣么？万一要是再让他咬我一口，你说我他妈的恶心不恶心？

这就是陈紫竹相对于荣波之流的深深无奈。

好在，今天毕竟是新年的第一天。明亮的阳光正在驱走阴冷的寒气，积压已久的那口恶气将在今天得以一吐为快，很多的恩恩怨怨也都将在这一天得以一并了结。

当然，这只是陈紫竹的一厢情愿。

荣波又一次光临温馨桑拿，几乎所有的人都躲了出去，就连冯军的铁哥们胡秋泰也收拾了一个背包溜向了后门。

“你干嘛去？”

“我上颐和园我二舅家先住两天。”

老鸭子冯军伸手一把将胡秋泰拽了个趔趄。

“你没听见荣波说的啥？人家要在咱们这解决一些私人恩怨，我看今天八成要出大事，你得留下帮我照应一下。”

“要么干脆报警得了？”

“人家来这啥事没干哪，你怎么报警？我的意思是你在后面帮我瞅着点儿，万一他们闹事，你就马上打110报警。”

荣波大刺刺地就坐在桑拿浴的厅堂里，另一头的吧台边上，坐着他那位不喜多言的兄弟。冯军不禁打了一个冷战，他这里哪还有一丝温馨，简直就是一个现代版的新龙门客栈。

“荣波，你出来！”

显然，第一拨解决私人恩怨者已经找上了门来。

荣波瞟了一眼外面的情形，为首的是一个半谢顶的年轻人，此人的嘴里叼着一支冒着浓烟的大号烟斗。

“你们进来说话！”

老炮代替荣波喊了一嗓子，以作答复。

“既然你约了我们，怎么不敢出来？荣波，你不用害怕，我们也是讲些道理的人！”

荣波寻找着声源，那是一个站在半谢顶五米开外正在东张西望的瘦高个子。在另一头，还有一位怀抱报纸卷面无表情的中年胖子，从报纸卷的长短形状分析，那里面包的若不是油条的话，就是一把砍刀。

这一次荣波和老炮都没有废话，他们互相望了一眼，然后各自都把手上的关节捏得噼啪作响。

“你再不出来，我们可就进去了！”

嘴叼烟斗的半谢顶已经缓慢地迈起了步子，黄里透紫的烟雾如影随形。就在他走到门口的当口，老炮炸雷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丫给我把烟掐了再进来。”

烟斗犹豫了一下，突然抬手推开了桑拿浴的大门。

就在这时，一扎啤酒从吧台边上泼了过来，半谢顶没料到这一手躲闪不及，被泼了一脸一身的啤酒，嘴里的烟斗也被吱的一声给浇灭了，险些掉在地上。

“丢你**！”

随着瘦高个的一声吼叫，中年胖子猛然撒脚如飞就往里闯。报纸卷在激烈的跑动中裂开了一半，露出了里面明晃晃的一把片儿刀。

“是时候了，快打110！”

老鸭子冯军冲着后面呼喊，可是胡秋泰早已经悄悄脚底板抹油溜得不知去向，冯军气得捶胸顿足，撒开脚丫子也朝着后门跑去。

“你他妈去哪？”

后门已经成了一条死路。十来个凶神恶煞似的人物堵住了老鸭子，又把他提拉回刚才的位置。

“你们来了？”

“来了。”

贺老总一边回话一边冲到门口，照着正在摆弄烟斗那个半谢顶的肚子上就是一脚。就在半谢顶应声倒地的一刹那，一刀的砍刀已经夹带着锐风斜肩带背地砍了下来。贺老总早有防范，抬手向上硬生生地架住了中年胖子的手腕，但是当他发现中年胖子藏于腰际的枪口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就在枪响，贺老总中弹仰倒，中年胖子把枪瞄准荣波的同时，老炮再一次出手了。

一刀还在得意，就中了一刀。

这是一把大号的“自卫反击”军用匕首，

半谢顶的烟斗捂着肚子刚坐起来，大夫就疯了一般冲了上来。

“烟斗老弟，记得到了阴间也要找陈紫竹索命！”

他们是怀着对陈紫竹满腔的仇恨前来刺杀荣波的。这种刺杀的方式，与他们的职业水准毫不搭调。

与其说这是刺杀，还不如说就是自杀。

因为面对面的较量，绝不会是一个杀手的首选方式。

但他们暗杀的提议刚一出口，就被陈紫竹断然否定。因为跟黑皮蔡炯那四个人相比，他们似乎都是后娘养的。

就在一刀惨死、烟斗和大夫刚拔出枪的当口，温馨桑拿里面传来了一阵沉闷的枪声，手猎枪的散弹卷起白色的烟雾，把堵住门口的两个杀手推出去了很远，一向多嘴的大夫紧搂着烟斗的半谢顶，躺在了血泊之中。

荣波领着手下冲了出来，他验看了一遍地上的三具尸体，正要让人把受伤的贺老总往医院送。这时，从街角的一辆车上毫无征兆地响起了枪声。

这是一种以身作饵的战术，陈紫竹的四个近身保镖一边开枪，一边跳出了藏身的别克车。

“不好！”

当荣波意识到不好的时候，已经有点儿晚了。他身边的青云兄弟一个个中弹迸溅出了血光。荣波离桑拿浴的大门虽然只有几米，但是凶猛的子弹片刻不停，他已经没法再撤回到屋里。他的兄弟们在措不及防中匆忙还击，对方一个留着光头的中年杀手中弹倒地。

这个人是干爹，曾经参与各种械斗近百次，全身上下纵横着的各种伤疤数也数不清楚，这一回他中枪的部位分别是左胸、小腹和鼻子，这次将是他遭受的最后一次伤害。

“干爹挂了！”

干爹死了，但其他三个人的攻势毫没减少。

荣波和屋外的两个兄弟都受了轻伤，而且已经给逼到了死角。他们没有上子弹的机会，没有躲避子弹的掩体，于是，他们默契地把荣波挡在了自己身后。

荣波的心里涌过一阵酸楚，想当年他领着这帮哥们儿四处打群架的情形，又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

什么叫做仗义？

又什么叫做战士？

也许大家一会儿就要死了，但有这样的兄弟相陪，他无论到了哪里，也不会遭人轻视。正在感慨万千热血澎湃的瞬间，堵住桑拿浴里的五六个人一起冒着子弹冲了出来，荣波看见两个人倒了，剩下的不躲不闪迎着子弹就往上冲。

“荣波，你快走！”

身边的兄弟趁着对方转移注意的间隙，把荣波一把推进了桑拿浴的大门。

“你真扯淡！”

但那个哥们儿似乎已经没有福分再听到他的这句骂声了，一颗子弹扑的一声就把他掀翻在了地上。

这次火拼，胜败已分。荣波的兄弟凭的是残忍狠毒而不是技术，和陈紫竹的职业杀手相比，荣波的一方明显处于劣势。

黑皮蔡炯已经连伤了荣波的三个手下，老道和怪兽也已每人放倒了两个，再加上已经死了的干爹放倒的那一个，荣波的身边已经只剩下了两个人。

蔡炯冲了进来，躲在一个沙发后面朝里射击。

老道和怪兽都受了伤，一拐一拐地也加入了对荣波最后的围歼。

荣波知道桑拿浴的后门在哪，但他压根就没想过要跑，他十几岁就混成了青云的孩子王，两年前又混成了北城的老大，他所依靠的绝不是跑。

荣波还有一颗子弹，他那把能打五四枪子的狗牌撸子虽然没打着人，但是枪管也已经有些烫手了。这时，他冲着对面的冤家发出了一个提议。

“警察就要来了，与其说都让人家逮着，还不如咱们来个痛快的，我数一二三，咱们一块站出来，谁的命大谁就从这走出去！”

“你数吧！”

“一、二、三！”

荣波正要起来，一只大手摁住了他的肩膀，那是他的一个很壮的兄弟替他站了起来。随着轰的一声巨响，他的手猎枪喷出了蓝色的火焰，两个挤在一起的杀手顿时被散弹撞到了墙上。黑皮的枪是一把自动手枪，至少有四颗子弹打在了荣波那位兄弟的胸口上。荣波终于站了起来，举着他的那把狗牌撸子。

但他的动作太慢，明显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剩下了一个兄弟。

但这个人是老炮。

就在黑皮蔡炯扣动扳机的同时，老炮的最后一把匕首飞了过来，那把刀在蔡炯的眼前翻着沉重的跟头，狠狠地钉在了他的肩膀上。要不是黑皮及时反应了一下，现在他的命就会像脖子喷血的一刀一样地离他而去。

他的子弹全射偏了，自动手枪的连发功能加上他中刀的神经反应，使得他枪里面的子弹一发没剩。当他再次抬起头时，他发现荣波正在一边往过走，一边望着他狞笑。

老炮的拳头犹如砸夯机一般锤到他的脸上，黑皮蔡炯的肩上还扛着一把卡在骨头缝里的刀，这使他他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此时，荣波已经走到了他的近前。

“你妈陈紫竹呢？”

“我不告诉你。”

“行，你答对了！”

这一回，荣波连最后的那颗子弹也省下了。

黑皮蔡炯是让老炮对着胸口，一拳一拳连捣了七十多拳，活生生硬给捣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