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世宏发现以自己的实力和手段,已经很不适合再在道儿上混了。他九死一生千辛万苦地从云南带货归来,周庆非但没分给他钱,反而还臭骂了他一顿。
“你傻逼呀?”
与其说这是一个问题,还不如说这直接就是答案。
坏三没有反驳,是因为人家周庆问得的确很有道理。货他给人家背回来五公斤多,乌力也已经不在自己手里,而他到了现在还根本不知道一个整数到底是几。要说他不是傻逼,连他自己都不干。金世宏真的有点儿糊涂了,他觉得自己真成了从丽水桥发出去的那路公交车——“特二”了。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还配不配再叫坏三,过去自己吃人不吐骨头的那一肚子坏水,都他妈跑哪去了?他想从此跟着周庆混,但人家却分明一直都把他当作外人。一贯笑面虎似的周庆,现在居然借着二黑的事大发雷霆,他让坏三爱上哪去上哪去,别在这里哭丧着脸招别人烦。
金世宏懊恼万分地下了电梯,他还不知道缉毒处的人现在不光找他老婆,而且已经开始在找他了,他现在想的只是打辆的士先回花市大街的家里好好睡上一觉。
他走出了京广中心来到街上,才刚刚晚上六点多的天色就已经黑透了,冬夜的街头寒凉萧瑟。
“坏三儿,你让兄弟我找得好辛苦啊!”
一个黑影正迎面向他走来。
金世宏心知不妙,他如梦方醒地定睛一瞧,这个晃着膀子拦住去路的人,不是荣波,又能是谁?
“兄弟你好,不过哥们儿家里有点儿急事,我得赶紧回去一趟。”
“那我有车,正好送你一程。”
荣波的一双狼眼睛里闪出了一丝诡异的绿光,金世宏很想转身跑回京广的大门,但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已然开过来阻断了他的退路。车门刚拉开,他就被荣波一脚蹬进了车厢里。面包车在傍晚的车流中走走停停拐上了东三环,然后就一直向北畅通无阻地撒起欢来。金世宏心里像吞了一把锥子似的难受,他预感到老杜的话就要应验在自己的身上了。坐在前排的荣波独自抽着烟,显然正在琢磨着如何收拾自己。金世宏凄惨地观望着车窗外闪过的景物,从愈发明亮的灯火可以判断出,他们已经上了北城的一条主要街道。这时面包车拐了个弯,没有去大取舍茶艺馆,而是停在了一幢黑漆麻乌的废楼前。
“干嘛带我来这?”
下了车,踩着硌脚的煤渣子,金世宏壮起胆冲着荣波吼了一句。
“我要修理修理你!”
一个沾着煤渣子的黑脚印,顿时就印在了坏三的后背上。随着荣波缺乏抑扬顿挫的话音,有人冲过来架起了他就往里走。这座报废的锅炉房由于久不使用早已经断了电,荣波的一个兄弟从车上提了把应急灯照着路走在前头,坏三看见这个破锅炉房里铁葫芦大台钳应有尽有,一堆炉灰渣堆成的小山散发出浓重的尿臊气。
“荣波兄弟,你看咱们有话好好说不行吗,这又是何必呢?”
荣波并不答话,他指了指头顶上一挂吊着捯链的铁葫芦,冲另外的两个人打着手势。
坏三分析,荣波的意思大概是叫人把他给挂到上面去。
天气很冷,空旷的锅炉房里面更是阴风阵阵,回荡着两个东北口音幽灵般的交谈声。
“刚才你忘了件事!”
“啥事?”
“荣哥不是让你先射他两箭,然后再往回带么?”
“那咋整,不成吊起来再补吧!”
坏三吱吱呜呜地刚想说话,黑暗中又被人猛抽了两个大耳刮子。坏三的嘴里立时泛起了血腥的味道。紧接着他被人硬扳过胳膊,一副冰冷的手铐从后面铐在了他的腕子上,随着铁链子的哗啦声,钻心的疼痛立刻从手腕延伸到了整条胳膊。坏三感觉自己的身子正在哩溜歪斜着离开地面。
“Stop!”
荣波的喊声回荡在空寂的夜里。
“你们先把那个大铁砧子绑他脚上,然后再往起拉有多好!”
“靠!”
坏三在心中骂着娘。被铁砧子坠上脚,他立马就听到了自己浑身上下关节的脆响,荣波的这一招真他妈是想绝了。
“荣波,咱们用不着这个,有事你尽管说。”
坏三的语气显得急也不是恼也不得。
“那我问你,我的货呢?”
“在周庆那儿,我下午刚交给了他。”
荣波蹲下去陷入了沉默,他点了一支烟,悄无声息地抽完,然后站起来语音冰冷地支使着他的手下。
“还有铁砧子么?再给他另加一套。”
“别介,疼死我了!”
“疼?你还有我疼?我的货怎么就跑到周庆那去了?”
“是他帮你们把货弄回京州的,这事说来话长,总之你可以去找他要回来嘛。”
“把丫先给我拽起来,这是两码子事!”
荣波继续指挥着他的手下收拾坏三。
“我打电话,让他给你送过来行吗?”
坏三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
“明天再打吧,天很晚了。”
“那你先把我放下来呀!”
“你别着急,这不是有我陪着你哪!说实话吧,我养的宠物狗有点儿腰间盘突出,我打算拿你试着给它治治。”
***
二黑徐乐明白自己并不是一个睿智之人,他的成功皆赖心黑和勤奋。甭管这回被抓是人家有意逼自己顶枪战的雷,还是大案队真的要弄死自己,反正自己现在能这么稀里糊涂的出来,肯定是和周庆的安排有关。周庆是一个真正的笑面虎,这个人心里头琢磨的事,他自己要是不说,就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人贵在自知,所以身心受创的他回到了京广中心以后,就又装成了个没事人一样。他只是找地方躺了一个上午,然后就依照周庆的意愿主动请缨去了华辰饭店。
杨文户正立在房间里,对着镜子跟自己较劲。今天周庆的人倘若再不露面,他将坚决退房去住地下小旅馆。他在焦躁之中等来了周庆的全权代表徐乐——一个看上去有点儿神志不清、腿脚也不大利索的矮胖子。
“咦!你们真忙,人还怪难见的哩!”
“都是瞎忙,不好意思。”
二黑发现由于被那位“师兄”的刺激,此时自己的口齿也似乎不太流利,他胡乱地支应着对方的抱怨。
“我看伙计你这气色可不光鲜,脸蛋子咋还不对称了哩?”
“是么?我倒没太在意这个。”
“我会给人相面,还干过中医,我可以给你开个方子,你去抓点儿药汤吃吃。”
“行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吧,你准备拿多少货?”
“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咱们还要打长期的交道哩!”
“先说这回的吧。”
二黑徐乐的心里本来就烦,眼前这个溜奸水滑的河南人,更是让他打心眼里往外地腻歪。
“这回暂时先说两千个!”
杨文户竖起了两根手指头在徐乐的眼前晃了晃。
“你是说要两千克?”
“对!”
“货有,百分之百的缅甸原版,照顾你九百一克,总共是一百八十万,你打算什么时候提货?”
“不是八百五一克么?”
“那是一个月以前的行市!”
“你听我跟你解释,这次我从郑州时急慌忙地赶来,没凑足那么多钱,要不等货到郑州后我统一给清,你看中不?”
“恐怕中不了,也没这个规矩,要么你就先回去凑钱,咱们回头再联系得了!”
二黑徐乐把脸一拉,就准备结束这个没有诚意的会面。
“等等伙计,钱其实也没啥问题,我随时都可以提货,但送货的事你们必须得帮我。”
“那每克还得额外再加三百,我绝没有朝你多要。”
“原先在京州拿货,人家都是帮忙!”
“那道儿上要是出了事,算谁的?”
“根本就出不了事!”
“那你自己安排人送吧,安排好了再给我打电话。”
二黑徐乐只用了一个小时三言两语就结束了与杨文户的“重要会面”,下楼后他打电话告诉周庆这个河南老帽儿忒鸡贼,先抻丫两天再说,然后就出门打的回家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