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清晨来得突然，良宵苦短，1月12日早上六点，公安部的电话惊扰了这对年轻恋人的缠绵。不过现在就连唐倩，也已经完全不在乎这些了。

“管他呢！”

“不能这样，我林青向来都是个有始有终的人。”

林青翻身下床，接听了这个从京州打来的电话。

他没有背着唐倩，尽管唐倩搞不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公安部的人居然会把电话直接打到他的手机上。她看见林青已经皱起了眉毛，也听见了林青不容置疑的声音。林青再次强调了对于破获天威集团的这起大案，荣氏兄弟是功大于过的，他们两个并没有多大的主观恶性，因此林青又一次开出了保障荣波和荣卫免于起诉的条件。然后他又提起了齐峰，因为这个人做的坏事不多，善财童子的作用，无非就是逼死了一个连狗都不如的贪官田百让而已，根本构不成什么犯罪，若是放在西方国家，说不定这个人还会因此而得到当局的某种奖励。林青说在这次抓获江寒月的过程中，齐峰还是很配合的，我们抓了那么多人，也不是为了找个罪名都把人家给弄死，就像当初的京州老杜一样，现在这个人活得轻松安然，我们帮他洗净了过去的罪恶，他也配合我们打入了京州的贩毒集团。至于那个顽冥不化的小日本，他自选了一条死路，那就属于天意了。林青终于结束了这次冗长的通话，唐倩从他的手上接过已经有些发烫的手机，也把满是爱怜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意中人。

“又发生了什么事？”

“顾天威一周前就离开深圳去了京州，你们何局的孙子昨天又遭人绑架，索要赎金的电话却是来自深圳，公安部请我帮助他们找到顾天威。”

“你行吗？”

和昨天相比，打开爱情闸门的唐倩，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要看一个人肯不肯帮我！”

“谁？”

“齐峰，我一直怀疑顾天威就是他的父亲，所以这个幕后老板才会给他留下了一条后路，并没有让齐峰参与太多的罪恶。”

“他能帮你吗？人家可是父子！”

“这个善财童子已经被我给收服了，说起来这个人也挺可怜，我相信自己可以说服他帮我这一次。”

唐倩发现一夜之间，他们之间不但缩短了心灵的距离，而且林青爱吹牛的做派也变得有所收敛。

“那你打算怎么开始呢？”

“现在我们就回京州，我断定顾天威和何云的孙子都不会离开京州。”

唐倩应了一声，默契地帮林青把衣服收拾进了皮箱。林青见状突然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他抬手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我差一点儿给忘了，快把你爸的手机号码给我一个！”

“你要干嘛？”

“昨天你不是说，你老爸遁入空门了吗？”

“还没正式入伙哪，他听人家说正版的《金刚经》本身就是一座无色无形的宝塔，就鼓捣人家大师把镇寺之宝都给埋在了三峡大坝，你说他还能回得来吗？”

“没事，回头我给你爸去个电话，就说我们联合国那边要聘请你过去当世界小姐，我看他回不回来？”

“你还不如说，我让你给拐骗了呢！”

***

何云已经一宿都没有合过眼了，除了紧皱眉头不住叹息之外，他几乎就没有说过一句完整的话。他不敢回家，他相信自己如果不是带着何平平一起回去，他的老伴也绝对不会跟他善罢甘休。

上午的时候周钢来了，他安慰了何云几句之后，就把话直接切入了正题。

“何局，绑架平平的人八成就是顾天威，但是我们现在还没有证据证实这一点，昨天在胡同里跟你说话的那个人也有嫌疑，我觉得你应该让我们赶快去把他控制起来。”

“那个人跟绑架平平的事没有关系，就是排查也不用你们去办，我会亲自试探一下他的。”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我说了这跟绑架平平的事毫无关系，你们还是忙别的线索吧，别跟我这里瞎耽误工夫！”

何云的坏脾气终于爆发了出来，周钢只得哼了一声转身离去。望着周钢的背影，何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也是刑警出身，他当然懂得刑警的直觉是怎么一回事。一夜的痛苦折磨和思想斗争过后，何云感觉自己真的已经到了迟暮的残冬。他艰难地站起身子，在屋子里又走了十来个来回，就像是田百让刚死的那天一样，在他光亮的头顶上又一次摆满了细密的汗珠。他抬手胡乱地抹了一把，骂了一句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清楚的粗话，然后连跺了几下脚，这才下狠心拿起了那张在他的办公桌上整整摆了一宿的电话号码。

“喂，老齐吗？我是何云。”

何云的声音颤颤巍巍，已经完全丧失了一个公安局长的威仪。

“啊，是你呀，找我有事吗？”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同样苍老的声音。

“那天见面我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所以今天我特意给你打个电话，就以前的那件事向你正式道个歉，希望你大人大量，原谅我的一时糊涂。”

何云的话说得十分诚恳，但电话里的声音却反而更加冰冷了。

“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你觉得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有什么事要我帮忙，你还是直截了当吧！”

何云头上刚刚擦去的汗珠又密密麻麻地冒了出来，他强忍着心中的屈辱，又把声调降低了八度。

“老齐，从京州走后你是不是去了深圳？”

“对，在那里我几乎尝遍了人世间的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好几次我就差一点儿……”

电话里的声音突然梗咽住了，引得何云连忙又是一阵连声道歉。

“老齐，天威集团是你的产业吧？老齐你听我说……”

可能是何云单刀直入的表白刺痛了对方，话筒里面传来了一阵躁动的声音。

“你说的那个老齐，早已经让人害死了！”

“我知道，你就是深圳的顾天威。”

“没错，你猜对了。我在深圳以顾天威的名义浴火重生，可你知道是什么力量使我顽强地活下来么？那就是仇恨！”

“我求求你放过平平行吗？我的错有我自己来承担好了！”

“你认为自己还有这个资格吗？”

顾天威的反问声音变得异常冰冷。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让你亲身体验一下我的感受，一个没有过错却遭到栽赃陷害，痛失亲人，背井离乡，我已经让你们毁掉了一生的大好前程，这些有可能再找回来吗？你还是慢慢地等着领受吧。”

“我欠你的，我可以用生命来还，求你不要伤害无辜的孩子！”

电话里传来了一阵愁苦混合着残忍的笑声。

“你不配跟我谈条件，想救你的亲人，你应该知道拿什么来做交换，反正昧着良心的事，你也不是第一天干了。我只等你一天的时间，记住，我的孩子和你的孩子一样，他们同样都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