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师兄对于戴誉所说的水锤消除器还挺感兴趣的。
不, 这会并不是详细问话的时候,他对着一脸期待的戴誉点点头:“回头你交个详细的报告给我, 如果确实可行,我会许厂长提的。”
仰头眺一眼际的滚滚黑云,郭师兄叫住还要去菜地检查水管的韩队长:“韩队长,您看这是不是要下雨啊?你们用不用提前采取点措施?”
戴誉也抬头看了一眼,建议道:“看这云层厚度,感觉雨势不会小,咱们队的白菜地本就已经涝了, 您还是想想办法吧。”
“早就等着这场秋雨了,谁知干等了半个月也没, 不然我们也不用弄压泵往地灌水了。”韩队长吧嗒着烟,一脸晦气道, “嗐, 昨傍晚一看色, 我就猜出今有雨。上午已经找了几个小伙将排水沟挖开了。不看这架势,可能还得再挖几个。”
戴誉玩笑道:“那您在气象方也算是专家了。”
“干了几十年的庄稼把式, 哪还有不会看气的!”韩队长看向他们三人,建议道, “这雨要是下起, 一时半会停不了。要不你们今晚在队住下吧!”
这会已经下午四点了, 他们若是现在回去,没准半路上就被大雨拦下了。
戴誉只在明下午有一节普通物理和一节解析几的习题课,并不着急回学校, 于是便全凭两位师兄的决定。
两条腿已经快瘫软成条的冯峰,想也不想就同意了,他可真是再也骑不动了。
郭师兄客气地对韩队长点头道:“那今就叨扰您了。”
“嗐, 应该的应该的,要不是我们队员的操作失误,也不用麻烦你们跑这一趟了。”韩队长提议,“今晚你们就去我家住吧,我家有个屋是大土炕,能躺得下你们三个小伙。”
见三人没有异议,冯队长向菜地的一个年轻姑娘喊道,“燕妮,你先别忙活了,帮我把这几个城的客人带到咱家去。”
叫燕妮的姑娘直起腰向这边望了一眼,放下挽起的裤腿便跑了。
韩队长介绍:“这是我闺女,让她给你们带个路。”
郭师兄冲燕妮笑笑:“麻烦这位同志了。”
抚着的麻花辫,燕妮有些局促地在三人身上扫了一眼,便快速低下了头,也不三人说话,转身就走在前带路。
郭师兄三人在学校接触的都是很开朗有主见的女同学,冷不丁碰上这样羞涩的农村姑娘,一时也不知要如相处。
只好不远不近地坠在后,一路跟着她往韩队长家走。
他们到的时候,队长媳妇正在灶间做饭,说他们是家男人留下的客人,十分热情地将人让进院。
不,进门的时候,遇到了麻烦。
韩队长家的院门口拴着一只成年大黄狗,发现了三个陌生人后,便汪汪叫了起。
还没见到本尊,只是到犬吠,冯峰便是浑身一激灵,扒住院门说什么也不肯进去。
似是看出对方的惧怕,大黄狗冲着冯峰的方向叫得更凶了。
“你跟在我身后吧,它被拴着呢,咬不到你!”这会郭师兄已经跟着队长媳妇进院了,戴誉只好站到冯峰身前,让他跟着。
冯峰这次难得地好说话,戴誉让他干啥就干啥,紧贴在身侧,亦步亦趋地跟着戴誉进了院。
坐上堂屋的椅后,可能是也觉得有些没,冯峰特意解释道:“我以前被乡下的土狗咬。”
戴誉理解地笑笑,也没说什么让他克服恐惧的话,只道:“那你这两出门的时候,就叫上我吧。我不怕狗,我舅舅家就养了两只猎犬,对人叫得挺厉害的,但是对家人十分温顺。”
队长媳妇给三人倒了水便交闺女:“你把我刚洗的一盆秋梨拿给客人吃,我先做饭去了。”
眼见三个大男人又要跟人家闺女单独相处,戴誉实在是受不了那个气氛,起身主动要求道:“婶,我帮您生火去。”
不顾队长媳妇的推拒,戴誉跟着她进了灶间。
坐在小板凳上,熟练地拉起了风箱,戴誉对方聊了一会后,见她又烙了许的二合饼,心知这其中还有他们三人的口粮。
从兜掏出一斤的粮票和两块钱递给对方,戴誉笑道:“婶,这是我们三个这两的粮票。”
“哎呀,收啥粮票,你们大老远队帮着解决问题,我们肯定是要管饭的。”队长媳妇往后躲了躲,不肯收。
“我们检修的是队的压泵,又不是您家的,哪能让您管饭!”戴誉把钱和粮票塞进她手,“我们三个大小伙都挺能吃,得在您家吃两顿饭呢,这些粮票可能未必够。不我今出没带那么粮票在身上,您别嫌少就行。”
队长媳妇攥着钱和票,赶忙道:“不少不少,这已经尽够了!”
粮票确实不,但是人家还给了两块钱呢!而且他们乡下吃的粮食都是队分的,根本就用不着粮票。这一斤的粮票倒是可以留着,让老头去公社开会时吃饭用。
郭师兄似乎也受不了燕妮姑娘大眼瞪小眼了,同样摸到灶间,手还拿着钱和粮票。
队长媳妇见了,笑呵呵道:“你们这些大学生咋都那么客气呢!这位戴同志已经给粮票和钱了,你快收回去吧。”
询问的视线瞟向戴誉,见对方点头,郭师兄笑道:“那行,回头我再给你。”
饭菜端上桌时,已经下起大雨了,不,韩队长还没回。
队长媳妇道:“咱们不用等他,先吃饭。下这么大的雨,他肯定半路折去大队部躲雨了。”
收了大学生们的粮票,队长媳妇准备的饭菜还算丰盛,除了一筐二合饼,还炒了鸡蛋西葫芦和一大盆的醋熘白菜。
不,饭桌上的气氛实在是有些冷,男主人不在家,他们这些陌生男人能跟人家妻女聊些啥?
尤其是燕妮姑娘没吃几口就下了桌,让他们这三个客很是意不去。
三人草草吃晚饭便回到了队长媳妇给他们安排的屋。
队长家虽然只有三口人,住的是三间瓦房。戴誉他们所在的屋,空间不大,只那张大土炕就占了半间屋。
冯峰松了口气般,进屋就脱了鞋,扑向土炕。
刚队长媳妇做饭的时候,那两人都躲去了灶间。可恨他因为怕狗没敢出门,只能跟燕妮姑娘坐在一起干瞪眼,他这辈都没那么尴尬!
一路上又累又饿,再加上精神度紧绷,让他只想瘫在炕上。
郭师兄戴誉好笑地对视一眼,谁也没再提刚刚的事。
郭师兄一整理随身带的挎包,一对戴誉提议:“这会有时间,给我说说你那个水锤消除器是怎么回事。”
了郭师兄的问话,冯峰也趴在炕上望向二人,明显也对戴誉的设想颇感兴趣。
戴誉去的背包翻找笔记本和钢笔,又好奇地问:“师兄,现在市上常见的有哪些消除水锤的方式啊?”
总不可能一点办法没有。
“最常用的是用安全阀吧。”冯峰对这方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他主动解释道,“水管内的压力大时,会顶开被弹簧压住的阀门,释放一部分水量。但是压力降低以后,弹簧的作用力可以让阀门迅速关闭,容易产生二次水锤,所以使用安全阀消除水锤的效果并不是很理想。”
郭师兄道:“安全阀虽然简单便宜,但是效果实在是不佳,大型水压系统不会选择安全阀,而是在管道内设置两三道止回阀,不止回阀也有的缺点,这玩意的口径必须要管道相同或者比管道大一些,而且据说用了止回阀以后会增加一些电耗成本。”
戴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拿出钢笔,在笔记本上刷刷几笔画了两个简易示意图给他们看。
“你这制图功底不错!”郭师兄只简单看了一眼,便给了这样的点评。
“呵呵,我们家是机械厂的,我上大学之前就爱绘制零部件图纸。”戴誉含混着解释。
“怪不得。”一年级新生在没上专业课,又没有任制图工具的情况下,能有这种制图水平是十分罕见的。
难怪章授会将他招进的实验室。
戴誉心虚地摸摸鼻,又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笔记本上。
水锤消除器的样式有好几种,不他这次画的是应用最广泛的下开式水锤消除器。
他指着第一个示意图简单说明:“压泵工作时,水管内的压力作用在阀板上的上托力大于阀板重的下压力,这的阀体和密封圈是紧密结合的,水锤消除器处于关闭状态。”
郭师兄二人点点头。
戴誉指向第二个示意图继续道:“当压泵突然停泵时,发生水锤现象,水管内的水压下降,阀板上的上托力也要相应减轻。阀板因为重迅速打开,所以水锤消除器也是立即打开的状态。这时回冲的水流返回消除器,可以通这个开关释放一部分水量,减轻水锤的破坏力。”
他的示意图画得很清晰了,结合对方的解释,郭师兄二人基本已经明白了水锤消除器的工作原理。
“工作原理倒是挺简单的,而且应该是比止回阀的开启速度更快的。”郭师兄搓着下巴言语道。
“对,而且在压后不会出现破坏管道的二次水锤。”戴誉点头。
冯峰盯着示意图看了半,嘀咕着问:“这个是不是还得有配套的活塞和活塞筒啊?那成本不低吧?”
不用戴誉回答,郭师兄就答道:“这个消除器的开口在下而不是侧,可以不用活塞和活塞筒。”
郭师兄读本科时就是物理系的,后因为章授从物理系分出去数力系研究力学了,他便也然而然地成了力学专业的研究生。
所以他对于机械物理的研究,要比更侧重计算的力学专业的冯峰深得,对于他的疑问随口便解答了。
戴誉还惦记着产品投产的事呢,兴冲冲地问:“师兄,你觉得这个水锤消除器可以投产不?”
“唔,现在只是了解了大概的工作原理,具体的用料和加工还得看你能不能给出更详尽的图纸。”郭师兄又话锋一转道,“不,这种水锤消除器的构造简单,如果经后续的生产性实验,确定了它消除水锤的实际效果,是有很大可能进行投产的。”
见他还盯着看个没完,郭师兄又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可补充的了,便也回望去。
两人对视几秒后,郭师兄突然反应什么似的,呵呵笑了起。
他好笑地说道:“对于研究人员的发明创造,如果三系工厂使用并投产了,学校会给予一定的现金奖励。不并不,我那个新型压泵投产以后,学校给了我两百块钱。所以……”
他没说,但是戴誉已经懂了。
这个水锤消除器的用途没有压泵广,原理也很简单,恐怕不会有那么钱。
不,蚊再小也是肉啊!这相当于一次性买断的专利费了。
再说,这个水锤消除器只是块敲门砖,如果真能正式投产,他还有其他可以研究的项目。更重要的是,他要让大家意识到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大一新生,这样能有更机会参实验室中的大项目。
三人正兴致勃勃地探讨消除器的优化事宜呢,室内的白炽灯突然就灭了。
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后,冯峰说:“可能是灯泡的钨丝断了,要不咱跟队长媳妇要个新灯泡去。”
戴誉透玻璃窗向张望,只觉乌突突一片,附近社员家都没有点灯。
“估摸是整个生产队都断电了。”戴誉解释,“农村电力供应不稳定是常有的事,而且下着暴雨,没准是哪一处的线路出故障了。”
三人摸黑等了一会,没能等供电,倒是等了突兀的敲门声。
戴誉起身去开门,人是不知在时回的韩队长。
“戴同志,队停电了,我送点红薯和花生,你们把屋的炉生起吧,既能借亮又能烤红薯吃。”
戴誉没推辞,道谢便接了。
他晚饭没吃少,这会已经有点饿了。
冯峰从炕上爬下,告奋勇地生炉烤红薯花生。
“你现在是几班的学生?”冯峰边鼓捣炉火边问。
戴誉出他是在问呢,便将他的班级说了。
“嗯,那你进入咱们实验室学习还是有些道理的。”炉火照亮冯峰的眉眼,让他的表情有些深莫测起。
戴誉和郭师兄同时看向他。
“我们这一届和下一届的数力(3)班、(6)班都是入学时考成绩最的,平均分都在90以上。”看出他们的疑惑,冯峰又说,“二年级分班的时候,我去学生处帮忙整理学生档案,当时看到我们那两届学生的考成绩。”
被他一提醒,戴誉突然想起,之前还答应机械厂中的导主任,要将他的考成绩反馈回去继续“薪火相传”呢。
冯峰又有些小得意地补充道:“我刚入学的时候,也是六班的。”
“怪不得你大三就能进实验室呢!确实太优秀啦!”戴誉十分给的捧场。
不,冯峰的得意没能保持久。
红薯刚飘出了点香味时,他突然对二人说:“我想上茅房!”
戴誉&郭师兄:“……”
“去吧。”郭师兄淡定答道。
冯峰在原地磨蹭着不动地方,眼神一径地往两人身上瞟。
已经想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的戴誉,忍着笑不动如山,好似根本没看懂他的暗示。
“你们有谁想去不?”实在等不了了,冯峰干巴巴地问。
郭师兄摇头,吐槽道:“怎么上个茅房还得找人作伴呢,你去吧。”
戴誉暗笑够了,放下手上的花生,笑道:“走吧,我陪你去。”
院黑咕隆咚的,那只大黄狗虽然被拴在的窝,但他们甫一出门,大黄狗就直立起身,冲着二人的方向汪汪叫个不停。
吓得冯峰紧紧拽住戴誉的胳膊,一溜烟似的跑去了的茅房。
然而,一次惊吓还不够,戴誉陪着他共同被惊吓了五次!
即便耐性再好,在第六次被邀请一起去茅房时,戴誉也已经濒临爆发了。
这大兄弟是不是尿频啊!
对上二人意味不明的视线,冯峰结巴道:“我跟那个燕妮同志单独待在堂屋的时候,她一个劲的劝我喝水。我不好意思拒绝,当时的气氛又有点尴尬,所以不知不觉就灌了一水壶的水。”
戴誉没忍住,直接哈哈笑出声:“行了,我再陪你去一次,回以后就准备睡觉了。”
不,戴誉陪着他在大雨夜回回地折腾,那六次茅房并不是白跑的。这次宏村生产队之行后,冯峰对他的态度突然就温煦了不少。
从宏村生产队回后,除了上基础课的时间,戴誉的重心基本都转移到了水锤消除器的设计和数据计算上。
了没几,郭振东按照章授约好的时间,到了章授所在的洋房区,进行每周工作进度的例行汇报。
章授靠在沙发,半眯着眼睛他汇报完,满意地点点头:“还行,你们这一组的进度算是最快的,表现不错。”
郭振东笑了笑,谦虚道:“我只是负责统筹协调的,主要还是下的师弟师妹很能干,尤其是冯峰和新的戴誉,他们的计算能力都很强,给我节省了不少计算数据的时间。”
“嗯,那小最近表现得怎么样?”章授状似随意地问。
知道他问的是哪个,郭振东呵呵笑道:“戴誉倒是挺勤快的,每都往实验室跑。不,他最近都一门心思钻到三系工厂那边了。”
郭振东从随身的包,翻出戴誉刚交上的水锤消除器的图纸和报告。
“之前三系工厂那边有个客户的压泵因为产生水锤效应,导致水管破裂了。他针对这个情况设计了一个新型的水锤消除设备。”
章授接看了一会便放在一边,反倒是对着下的一份图纸问:“这也是他设计的?”
郭振东抬头确认一眼,点头道:“对,那个是他今刚给我的,据说叫做水锤泵,算是他研究水锤时的衍生产品。这是个利用水锤的特性,实现动泵水的机械。我觉得他的这个设想非常适用于农村和山区,这种水锤泵不用电和油就能动泵水,十分节省灌溉成本。在没有电或者燃料稀缺的地区,这个水锤泵会非常实用。”
郭振东还想再为章授详细介绍一下,对方摆手拒绝了:“我年轻的时候也弄这玩意,但是,当时的环境乱糟糟的,四处都在打仗,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不,他这个设计比我当年那个灵光一现的想法要严谨得,现在也更有用武之地了。”
“您要是觉得可以,我就让三系工厂那边的车间准备投产了?”郭振东小心翼翼地问。
章授摆手道:“生产上的事,你去跟厂的领导商量。我不掺和!”
已经对他十分了解的郭振东,只当他是默认了,又说起了另一件事:“文兰说,戴誉向她打咱们跟航学院的那个飞行器项目。”
“他打这个做什么?”章授蹙眉。
“这小野心还挺大的,好像是盯上这个项目了。”郭振东摇头失笑道,“我一看到他那一沓运动力学分析报告,就知道他是个不甘寂寞的。”
想到那沓报告,章授的唇角动了动,思索片刻,方叹气道:“三个和尚没水喝,果然是有一定道理的。三个单位负责一个项目,光是筹备阶段就已经扯皮一个月了。项目还没启动呢,谁惦记也没用。”
郭振东赶忙称是:“文兰早就已经劝他了,让他脚踏实地,先把基础打牢。”
“行了,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章授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又摆摆手对他说道,“那个水锤泵要是生产出了,你帮我也买一台,我想在院种点菜。”
郭振东:“……”
在那么小的院种菜,居然还需要用水泵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