荫错记得，上一回有这样一个被他针对的人，还是在很久之前了。

......

"哈——"

"加油！"

道场内，夕阳将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小小人影拉得老长。

这两个人，一人白发银瞳，一人黑发黑瞳，看身量不过五六岁的样子，此时却打着赤膊，斗得面红耳赤。

"梓童，加油！"

"荫错，左脚有破绽，踢他！"

旁边围着一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道人。

黑发男童听到身边人的呼声，一时分了神，被白发男童一拳揍到肚子上，连退了了几步。

"嘘~"

围观群众集体叫衰。

"你输了。"年幼的梓童收起了拳头，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幼年荫错咬牙，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脸不服："再来。"

"再来几次，你也是输。"梓童冷淡的说道，随后转身便走。

"站住！"荫错叫住了他，与此同时，叮铃铃——

一道急促的铃铛声伴随着一个女人气急败坏的叫声："都给我住手。"

听到这个声音，原本正围观看热闹的众人纷纷做鸟兽散。

一名腰系彩铃的年轻女道长从天而降，一手提起一边熊孩子的耳朵，怒道："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观内禁止私斗。梓童，你身为妖族大弟子不以身作则，反而明知故犯，现在罚你到黑滩湾去抓十只水妖回来。"

"不要啊！翠铃师姐。"听到要与自己最厌恶的水妖战斗，梓童那得意洋洋的脸瞬间垮掉了，死鱼眼也换成了可怜兮兮的眼神。

"我会化掉的。"

"装可怜是没用的。"翠铃冷哼一声，别过脸，随后又对另一边的荫错换上了和风细雨的表情："荫错，你怎么受伤了？师姐带你去疗伤好不好。"

面对这翻书一样的翻脸神技，荫错有些不自在的点了点头。

梓童却不乐意的叫了起来："翠铃师姐，这不公平。明明是他先来挑衅我的，我只是正当防卫而已。还是说翠铃师姐你是看他长得浓眉大眼，想把他当做童养夫来讨好吧。"

"什么？"翠铃的脸庞扭曲了。

一旁的两个人见状不对，连忙捂着梓童的嘴，陪笑道："师妹别生气，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梓童奋力的扒开捂着他嘴的手："我又没说错，墨泽师兄不是你...唔"

墨泽赶紧把他的嘴给堵着，讪讪的笑了："这小孩的确该管教了，放心，我们马上把他带走，不让她污了你的眼。"

说完，两人一同押着梓童快速的溜走了。

同时没有落下翠铃在身后的咆哮声。

"给我站住，他都三百岁了，算哪门子的童言无忌，你们两个平日里都教了他些什么。你们也给我捉一百只水妖回来，不然不许回来。。"

而荫错则站在原地，看着被拉扯走的梓童，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

上古妖物荫错，因缘际会落到了慈蕴天尊的手中。从沉睡中醒来，因为身上还未沾染上人间因果，加之天性未开，便停留在这个小道观之中。

然而不知为何，他与观内其他人类都相处甚好，但就是与慈蕴天尊手下的一个小妖童看不顺眼，两人相遇，不是争吵便是打成一团。

但不论他是输是赢，最后挨骂的都一定是对方。

曾经他以为这是对自己的偏爱，但后来，他才发现他错了。

那些人类友爱和善的面孔下，隐藏的是深深的戒备与疏远。

就如同上古妖物的他与道门圣物化身的他，注定是不死不休的宿命。

又是一个深秋，道观后山上的果子已经成熟。

一个灵活如猴子的身影窜上了果树，片刻后那身影带着一大捧鲜美多汁的野果子来到了树下。

"吃吧。"

梓童把果子堆到地上，招呼着。他自己已经盘腿坐着吃上了。

荫错学着他的样子坐下从那堆野果里挑了一个，只拿在手中把玩着忽然笑了："没想到，我们也能有这样安安静静相处的时候。"

梓童啃着果子："没错，虽然对你的厌恶依旧，但长时间的相处已经让我能够克制自己的情绪了。"

荫错一个果子砸了过去："彼此彼此。"

梓童歪头闪过，并不答话。

两人静默，只剩下风吹动树叶的哗啦声。

良久，终是荫错忍不住开了口。

"听说，明日，你便能与天尊一同下山，前去历练了。"

"没错！"听到这话，梓童将果核一抛，兴奋的一个跟头翻了起来。

"上月我已通过入门试炼，天尊对我评价可高，真是不枉我每日风里来雨里去辛苦修炼百载。"

看着面前连眼中都透着闪闪亮的小人，荫错墨瞳中流光一闪而过："有那么高兴，你可知那些人下山是做何事？"

"自然是除魔卫道！"

"除魔卫道，除什么魔？卫哪里的道？梓童，你不要忘记，你是妖。那女人对你再好，也不过把你当成她手中的一颗棋子..."

啪——

荫错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熟透的果子砸到了他的脸上，玫红色的果酱瞬间如同花朵一般绽放开来。

他不由得愣住了。

而对面的梓童确实一脸不悦："我可不是妖，我生于道观，受天尊点化而成，不论发生什么我都是终南山上的小道童。"

说完，他又仿佛发现什么一样，指着荫错叫骂起来："我知道了，你这个卑鄙小人。你一定是嫉妒我比你早下山，所以才想要挑拨我与天尊的关系。呸，你技不如人就想出这样下三滥的招式，我才不上你的当。"

荫错闻言，伸手抹掉脸上的污渍，对着梓童伸出了手："我不如你？来，再比划比划。"

白发小道童一脸跃跃欲试："来就来。"

那一场比划谁胜谁负，荫错，已经记不清楚了。过往的记忆因为长时间的封印已经忘记了大半，偶尔会想起来那么零星的往事。

最后一次跟小道童见面，是在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

那时候，他已经识破了观中人的真面目，逃离了那里。

得到自由的同时，他还收获了来自各方势力无止境的通缉。

那个雨夜，他刚从人类村庄觅食出来。一出门便看见对方正等在那里。

小道童已经放弃了他往昔那可笑的外形，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如同寒冰一般盯着沾满了鲜血的他。

长剑出鞘，乌云灌顶。

非我道者，遇必诛之。

...

斜靠在沙发上的荫错挣扎着从梦中醒来。

不对！

这不对！我是什么时候开始与那苍术作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