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叫木河,神出鬼没,杀贵族无数。
那时云泽大陆贵族人人自危,皆传此人身材高大威武,长得青面獠牙,说得神乎其神,只差没说是恶鬼投胎了。待昊焱亲自看见师父后,才知道鼎鼎大名的木河长得尖嘴猴腮,矮瘦好动,永远挂着不正经的嬉皮笑脸,看着就像头猴。
听说他曾是奴隶,后来母亲病死,父亲被丢入斗兽场喂了龙,他不堪虐待,仗着头脑聪明,手脚灵活,便偷偷潜入主人的练武室将武学秘籍统统卷走,然后逃之夭夭。原本只为出口气,却机缘巧合救了个念了许多书的自由民老头,老头有大智慧,却愤世弃俗,为世人不容,他没有歧视奴隶,不但收木河为徒,还教他识字。
师祖说:“世人皆说奴隶为魔所化,是天生的罪人,可是在武神征讨魔族最古早的记载中,只提过魔族为堕天者,何曾定过他们的罪?更何况,既然魔族是由神堕落而成,便拥有和他们同样的血统,魔便是神,神便是魔。只是后世贵族们掌控了知识和学问,制造出大量的谎言来欺骗世人,将阶级彻底分化。你看看这些是竹卷,他们的说得可真好笑,什么善恶有报,什么轮回转世,若是让罪人投胎为奴,为何让贵族视生命为无物,天下究竟何为罪?何为善?万物生灵,猛虎捕兔,迅龙杀虎,武神从不排斥战争,他只排斥懦夫,若是遵从武神训斥,奴隶的膝盖就不应用来跪拜,而是应拿起武器,捍卫生命。”
师父问:“何为善?何为错?何为对?何为错?”
师祖指着自己的心道:“凭心而为,问心无愧。”
师父问:“可否逆天?”
师祖道:“天不公,可逆。”
师父顿悟。
从那天起,师父费尽一切心血来习武,他肢体柔软,天赋甚高,师祖又擅讲解,两人配合起来天衣无缝,可是仅仅有这些武功秘籍满足不了他们的需求。于是师父仗着好轻功,四处潜入贵族家,不求珍宝,只求书籍。一时间,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籍皆被其偷了七八成,后听说武神分殿里的重宝镶嵌的白玉武神像中藏有重宝,他竟打碎了那尊举世无双的奇珍,在里面找到了第二十八任武尊留下的斗气心法,从此武功登堂入室,配合诡异的身法,杀人劫舍,更加大肆掠夺孤本书籍,被人称为“鬼难缠”。
师祖在这些珍贵的书籍里,又整理出许多有用的资料,其中包括部分藏宝图,再凭借过人的学识天赋,利用理论替他改进了斗气修炼,终于让他成为能与宗师媲美的高手。
可是,师父终究无法彻底完成师祖的理念。
他的天赋到头了,就想困在瓶子里的苍蝇,耗尽所有心力,始终飞不出去。
他只能做个暗杀者,利用时机和隐忍杀人。他可以为许多奴隶向贵族复仇,可以图一时快意,也可以搅乱池水,可是这样的结果远远不是他要的。
然后,师祖去世了。
这个智慧过人的老者,终极一生也碰不到梦想的衣角,他是睁着眼走的。
杀杀贵族,做做坏事,师父混混沌沌了许多年,终于遇到了昊焱。
他拥有比师祖更高的智慧,比师父更高的武学天赋,还有奴隶们最擅长的吃苦耐劳精神和滔天仇恨。他可以没日没夜去钻研武学,研究斗气,甚至不怕拿命去相博,终于将师祖留下的理论一一实现。
黑暗的天空终于透过一线曙光。
若是有人能实现师祖的宏图,只能是昊焱。
木河用尽所有心血去培养他,爱护他如眼珠。
昊焱视师为父,敬爱有加。
不是父子,胜似父子的两个人在一起过了十五年岁月,他们在各地收了好些流亡逃跑的奴隶徒弟,收拢愿意接近的自由民,杀死无恶不作的贵族,慢慢栽培起自己势力,可是他们的力量还是太微薄,无法展开更强的致命一击。
他们需要更高的地位,一个高得足以操控贵族生死的地位。
那年,木河将昊焱叫到身边,他说:“你要做武尊。”
云泽大陆上,要成为武尊只有两种办法,武尊死后由贵族们推举,或是在武者试炼后的比试中,堂堂正正地杀死旧武尊,并用压倒一切的实力来获得武神认可,其中有贵族们的打压,能由后者上位的寥寥无几。
昊焱沉思,问:“承母亲们所赐,我身上无奴隶烙印,可是只能算自由民血统,并非贵族,就算打败了现任武尊,依旧不会得到贵族们的支持。”
木河道:“你去世的禽兽父亲为风流种子,在外多有韵事。他家已被灭尽,剩下仆役奴隶也作鸟兽散,我已找了户曾与他有瓜葛的没落贵族家,这家的守寡女儿最是风流,谣言说有私生子养在外面。我已派你师弟去做好手脚将他家所有人除掉,你可称是她因父族灭绝,母族不争,而没有上档的私生子。你的父族早以衰落,虽然私生子不光彩,那寡妇是个破落户,但总归是贵族出身,你长相与父亲相似,武功又如此出色,是有大造化的人才,能光宗耀祖,他们是不会否认你的身份的。”
昊焱摇头:“一面之词,何以取信?”
木河笑:“我总归有办法让天下贵族都接受你的身份,并敬重你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鬼难缠”疯狂作案,手段卑劣,残忍无情,短短半年,连老弱妇孺在内共杀一百三十二贵族,奈何他逃跑功夫实在了得,长相寻常,混入人群便很难找到。云泽大陆又没有画纸,仅靠几个雕刻师刻出来的小像寻人,着实艰难,恨得贵族咬牙切齿,只得将家里的女人藏了又藏,男人出门拉帮结派,不敢落单行动,唯恐遇上这个魔头。在那段黑暗的时期里,就连斗气最稀疏平常的武者月钱都涨了好几倍。
武者试炼前,木河再次将昊焱叫来,将宝剑交给他:“是时候了。”
昊焱摇头:“不可。”
木河道:“用我的头颅,为你铺平后面的道路。”
昊焱拒绝:“不可。”
师父很坚决:“为了天下,这是你必须做的事。”
昊焱含泪:“不可!”
这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亦是他心里唯一的柔软。
踩在姐姐和母亲们的血肉活下来的他失去的已太多了,他不愿失去这世上唯一还会疼他的亲人。
师父怒斥,狠狠抽了他一巴掌:“废物!你是下定决心入修罗地狱之人,心中尚存妇人之仁,如何实现我们的宏图大业?”
昊焱嘴角滴着血,仍抵死不依,磕头求师父收回成命。
师父十日未进饮食,闭目盘坐武神像下,日渐虚弱,去意已决。
终于,他手持宝剑,砍下了一生中最敬爱的人的头颅,嚎啕大哭三日。
恨过的父亲被他杀了,爱过的父亲也被他杀了。
自那天起,他心上最后一丝柔软合拢,化作比钢铁还坚韧的硬壳。
自那天起,他的世界里没有不可杀之人。
师父用性命为他铺平了锦绣前程。
“鬼难缠”的死,让贵族欢呼叫好,昊焱声望一时无二,父族对他赞誉有加,不顾出身难看,开族谱收入家门,倾全族之力扶持参加武者试炼。
比试中,他三招斩杀前任武尊,用无以匹敌,无法挑剔的实力震惊世人。
武尊昊焱,终于登顶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