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苍子抱着季缨跑到一座荒废的宫殿才停下,他深知无论如何也跑不出皇宫这座囚笼。
走进大殿内,季苍子随手把季缨扔到地上,恶狠狠道:“别想跑,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季缨无辜地看他,“我不跑。”
他就没想跑,被抓来才有意思不是吗?
季苍子觉得季缨的眼神有些邪恶,可是定睛一看又是圆溜溜的清澈无比。
他觉得定是自己想多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他跑了一路身后居然真的没有一个人来追自己。
这下子季苍子反而吃不准那些人的心思,难道季熙年真的会为了这儿子放过自己?
他忍不住细细打量季缨,包子脸红扑扑地像个小苹果,脸上镶嵌着小酒窝,大而明亮的眼睛透着无辜。
居然还冲着自己笑呢!
“别看我!”季苍子没好气地怒道:“你没看出你父亲都没派人来救你!”
季缨哦了声,“因为我自己会回去的。”
季苍子一声冷笑,突然呛到了嗓子猛地咳嗽起来,“呵!我会拉着你一起死!”
“不会的!”季缨一脸天真。
“我不会心软!”季苍子跑了一路,觉得浑身像是被人抽干力气,软趴趴地坐在地上,“我和你父亲斗了一辈子,他就是个失败者,不仅被我抢了皇位,他连最爱的女人都没娶到!”
他冷笑着看向季缨,“不知道在外面和哪个野女人生了你这个野种!”
季缨眸光里闪过一道冷光,速度很快,连季苍子都没有发现。
“我是野种那你是什么呢?”季缨反问,稚嫩的声音里带着冷意。
以往的季苍子绝对会察觉到阴谋,不让这些人有机可乘,可有些路是他选错了,但是他不后悔。
若再来一次他还会这么做。
季苍子知道掳走一个孩子很可耻很丢人,可是现在他已经穷途末路,再无计可施。
即使他是个败者,骨子里的骄傲也绝对不允许让一个小孩自己讽刺自己。
“你个臭小子……”
季苍子想起身打人,可是却一丝力气也没了。
“我这是……”
季缨没有给他解惑,只是笑着道:“我娘亲姓上官。”
季苍子浑身一震,只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炸裂。
这世上姓上官的人不少,可做季缨的娘亲姓上官,那只可能是那个人!
“是……尔雅!”
季苍子忽然想笑,可是眼泪却不自主地流出来。
他早该想到的,无论自己怎么做都不可能拆散上官尔雅和季熙年。
“苍子叔叔。”季缨笑得更甜,“你的眼睛流血了呢!”
季苍子抬手都十分吃力,他用舌尖舔了舔嘴边,一股血腥味直串入鼻中。
“你对我做了什么!”季苍子一字一顿地问。
“没做什么啊,只是见苍子叔叔不想活了,就送您一成。”
季缨拍了拍屁股站起来,朝着季苍子挥了挥手,“好走不送咯。”
说完,季缨走出大殿,就看到已经等在门口的季熙年,笑着跑了过去,“爹爹。”
季熙年远远地透过门扉看到满脸是血的季苍子,“你给他下得什么毒?”
季缨挠了挠头,“我也没注意,反正一股脑地把怀里的毒药都偷偷让他吸进去了。”
季熙年抽了抽嘴角,心道:果然是这样。
他扬声唤来俞越,懒洋洋地吩咐:“找个地方埋了吧。”
“是。”
俞越干净利落地把季苍子的尸首抬走。
他已经决定以后千万不要惹怒小主子,否则下场真的很可怕。
季熙年和季缨对视一眼,两个人看出彼此的心事。
“别告诉你娘亲。”
“好,我们拉钩。”
季缨伸出小拇指与季熙年的小拇指摇了摇,“一百年不许变!”
两个人相视一笑……
与此同时,玄机已经跪到上官尔雅面前,“主子,江洛少把人送过来了。”
上官尔雅无声地笑了,“果然是他。”
之前放出谣言之人是江半容,可却是上官敏担了恶名。
这其中必定是有人做了手脚。
现在江洛少主动把母后黑手送上门,就证明了所有的猜测,他为了江家的名声陷害上官敏。
就算江洛少不这么做,上官尔雅也没打算放过那人。
“走吧,速去速回。”
上官尔雅身上披着件黑色的斗篷,离开前交代了子涵几句,就匆匆离去。
※※※
临近傍晚,起了大雾。
伸手不见五指。
季苍子醒过来只觉得浑身无力,也不知道身处何处,他一时有些茫然,渐渐地才想起来昏倒前发生的事。
他的皇位没了,最爱的人已经结婚生子。
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只怕他现在也快要死了。
是死在一个三岁多的孩童手中。
想想就觉得可笑啊……
季苍子满脸苍白如纸,他聪明一世,最终却是这种下场。
就算恨,他也只能恨自己。
怨不得旁人。
他放纵所有的思绪,可满脑子里都是那个少女。
她的笑、她的冷、她的一切一切。
上官尔雅……他的最爱。
渐渐的,眼前的雾不知何时散了,季苍子觉得也许自己是死了。
不然为何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他看了看四周不知身处何处。
突然有人走了过来,冷笑道:“呵呵,我的好姐姐,早就瞎的人了还想看见什么呢?”
听那声音他就认出此人。
在一抬头,季苍子的眼睛不由瞪大。
只见上官云珠对面吊着一个血人,而那人是他化成灰都会认得。
“尔雅!”
他出声去喊,可是根本没人看到,也没人听到。
难道真的是死了?
可是上官云珠怎么会把尔雅折磨至此?
不对,这是梦吧!
绝对不是现实!
尔雅那样聪明狠戾,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辱自己。
可那就是尔雅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苍子茫然地喊了声,还是无人回答。
上官云珠还在叫嚣,“瞧我都忘了,你双眼被挖,连舌头也被我喂狗了!哈哈哈!”
“不如给她一个痛快算了!”
季苍子这才发现上官云珠身边站着的男子,他刚才一时没认出来,现在才记起他的声音。
是宁磊啊!
可是宁磊已经死了!
他怎么也在这里!
还是说他们都死了?
不应该,若是死了尔雅也不应该被折磨呀!
季苍子的心忽然好痛,痛得他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
这时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季苍子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去。
他看到了自己,他听到自己说:“这样死也是一种福气呢。”
季苍子吃惊地想后退,可是他一点力气也没有……
他真真切切地看到那就是自己,那个自己要杀了上官尔雅!
“不——”
季苍子噗地一声口吐鲜血,所有的景象在血腥之中稀释。
原来是幻想。
可为何他觉得那样真,好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
季苍子颓然地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像具干尸。
直到有人由远及近,季苍子才抬眼看到来人,脸上露出异样的欣喜。
“你终于来了。”
季苍子干涩的嗓子问道:“我杀过你是不是?”
“上一辈子的事了,我已经记不太清。”
上官尔雅的回答很是诡异,可是季苍子却没有惧怕。
“因为这样你才恨我如此是吗?”季苍子的声音有些飘渺。
“早就不恨了。”上官尔雅耸肩,“更何况我不是真的上官尔雅!”
“我就知道你不是上官尔雅!”旁边传来女子的冷笑,季苍子侧过头就看到有个满脸伤疤的女人坐在旁边。
那人哈哈大笑,“真正的上官尔雅是多么懦弱无能,你怎么可能是她!我们都被你骗了。”
季苍子吃惊地看着她,“你是谁?”
女子眉头一皱回过头来,冷笑道:“我?我是您最忠实的仆人啊。”
“你是上官云珠!”
季苍子费了半天的立即才从声音里听出来。
上官云珠的脸早就面目全非,怨不得他没认出来。
“难得您还记得我。”上官云珠苦笑。
“你居然没死!”
季苍子震惊地同时转过头,就发现上官尔雅已经转身走向迷雾里,身影已经渐渐看不清。
心骤然发凉,季苍子知道自己已经快不行了。
“尔雅!你连最后一眼都不让我看吗?”
说完,季苍子嘭地一声仰头躺在地上。
“有云珠送你最后一程就够了。”上官尔雅头也不回道:“这样死也是一种福分。”
万事皆有因果,天道轮回,她只是做了应当做的事。
无怨无悔。
“呵呵,您还看不出来吗?从一开始她就在报复我们,让我们死在一起。”
上官云珠早就被折磨地体无完肤,她的双腿早就不能再走,只能靠着手撑着爬到季苍子的身上。
“我能与你死在一起也值了。”
季苍子没有回话,他的眼睛已经开始涣散,呼吸越来越弱,甚至已经感觉不到了心跳。
上官云珠把脸贴到季苍子的胸前,他的心彻底没了回响。
两行眼泪流下,“也许我做了许多错事,但是我无怨无悔,若是有下一世……我还会守护在你身边。”
她支起身看向季苍子没有闭上的眼眸,慢慢低下头吻住他的嘴边。
深情一吻,季苍子嘴里的毒血也吃了进去。
以天为盖,地为席,夜幕将这一男一女笼罩在无尽的黑暗中。
上官云珠躺在季苍子的怀里闭上眼,嘴角噙着浅笑,她死得心满意足……
※※※
尾声
南梁天启初年冬,新皇季缨收姑墨为领土,改国号为齐,政务由无上皇辅佐。
虽然季缨只有四岁,也有万般不情愿,但也无计可施,只能乖乖学习朝政苦中作乐。
经过洗礼的齐国不仅是中原之地上最大的国家,而且空前繁华昌盛,更没有人小觑四岁的皇帝。
齐国的朝堂上留下的大臣全是南梁和姑墨有实干之人,江洛少丞相地位依旧无人撼动。
只不过江家血脉只有他一人,江半容被反帝宠幸如今已经流放故里,成为庶民。
如今京都已再无恭王府,上官敏随上官乐回了老家照顾亲娘。
至于那太上皇夫妻二人早在几个月前就偷偷收拾包袱玩起了失踪……
齐国二年春天,不知名的小镇出现祥瑞之兆,有无数喜鹊盘旋在一户人家屋顶久久不散。
院中有男子等候在门外,直到屋里产婆喊了声:“恭喜夫人。”
随后有产婆抱着小小的奶娃走出来行礼,“爷,是个女娃呢。”
男子只匆匆瞥了眼女娃,大步走进屋来到床边。
他紧紧地拉住床上女子的手,轻声道:“尔雅,我们的女儿出生了。”
上官尔雅有些累,但还是偏过头笑看着眼前的男子。
这么多年,季熙年离开故土,甚至经历了生死,他始终守护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
到如今,季熙年依旧由着她的任性游遍大江南北。
“熙年。”上官尔雅回握住季熙年的手,“此生被你爱着……真好。”
季熙年笑着吻了吻她的手,“是我的荣幸。”
这一生还有很长……很长……
他们的爱没有终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