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微行非常诚恳地回答了姬冰雁这个问题。
她说是不错, 挺投缘的。
“而且这回他帮了我不少啊,请他喝顿酒总是应该的。”
“你也帮他解决麻烦了吧。”姬冰雁知道自己不该在这种事上斤斤计较, 但看着她那副一无所知又理所当然的表情,他还是没忍住把这话说出了口。
叶微行闻言, 倒是终于察觉到了他好像在不高兴。
不过察觉到了之后,她又一次理解错了方向。
她想以姬冰雁那铁公鸡一般的行事风格, 舍不得让崔略商敞开肚皮免费喝到饱, 似乎也很正常。
可是说出去的话哪有收回的道理,她只能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帮我管酒楼赚钱不容易,就这一回行吧?我保证以后不随便这么说。”
姬冰雁:“……”
他深吸一口气,道:“他在三楼。”
在叶微行看来, 这回答差不多就是暂时妥协, 不跟她计较的意思了。
于是她立刻笑弯了眼睛, 道:“那我上去啦!”
姬冰雁嗯了一声,刚要转身去忙自己的事, 又被忽然回头的她一把扯住了衣袖。
“怎么了?”他有点疑惑。
“一会儿你忙完了一起来喝呗。”她说。
姬冰雁嘴上应着再说吧,心里想的却是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他等等就上楼去。
不过当他真的处理完手里的事上到三楼时,他还是差点绷不住表情。
这个什么神腿追命也太能喝了一点?不过小半个时辰光景,他居然就已经喝得满地都是空酒坛了?!
再看叶微行,也比平时喝得凶多了。
此刻她半趴在桌上听崔略商讲他躲去南海之前的经历, 一边听一边笑,笑毕又拉长了语调感叹道:“你这也太倒霉了吧?”
崔略商说可不是吗,他活到现在, 就没见过几个比他运气还差的人。
叶微行:“不怕,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报我名字就行,来来来继续喝。”
姬冰雁站在门口看了片刻,便觉胸闷气短。
他摇摇头,绕开地上的酒坛走进去。
崔略商喝到一半,听到他的脚步声,忙抬头坐直跟他打招呼:“姬先生!”
对方语气目光皆真诚热情,姬冰雁当然无法直接略过。
他对崔略商点了点头,点完才入座。
见他坐下,崔略商忙又开了一坛酒推到他面前。
崔略商是这么想的,既然姬冰雁是叶微行的至交好友,那上了酒桌肯定也和叶微行一样。
结果这坛酒刚推过去,叶微行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叶微行说:“我跟你说,他喝酒可不像咱们这么不讲究,喝不同的酒,连杯子都要不一样。”
崔略商:“啊?这要怎么个不一样啊?”
叶微行撑着下巴斜睨姬冰雁一眼,说我想想啊,大概是这样的。
“般若酒要配琉璃杯,交河清波和桑落酒配翡翠杯,罗浮春和梨花白则要用白玉杯……”说到这里,她忽然又有些不确定了,偏头问姬冰雁,“我没记错吧?”
姬冰雁:“你不是一向自诩记性好么?”
叶微行立刻会意:“那就没错了!”
崔略商听得目瞪口呆,连带着望姬冰雁的目光都充满了崇敬。
崔略商道:“姬先生真是风雅人。”
姬冰雁还没来得及表什么态呢,叶微行就咧着嘴替他先点头了:“那是。”
紧接着又是新一轮的喝喝喝。
崔略商的酒量大概比他们两个加起来还要好一些,叶微行当然喝不过,喝到后面,她干脆整个人都趴在了桌上。
姬冰雁坐在她边上,不用偏头就能闻到她身上的酒气。
说来奇怪,此时的房间里,分明全是酒气,但由她身上传来的那一股却微妙地令他觉得不太一样。
般若酒的味道是冷中带涩,但她喝了这么多,却莫名带了几分甜。
这也太奇怪了,姬冰雁想。
可他又不是楚留香,他的鼻子一点毛病也没有,他的确嗅到了从自己手边传来的甜味。
对面的崔略商还在继续喝,不过动作已经比之前慢了许多,目光也不知放空到了何处。
姬冰雁扫了他一眼,出去寻了两个小厮来,让他们看顾好离醉不远的崔略商。
至于已经醉倒的叶微行,他反正不是第一次送她回隔壁,是扶是背,都再熟练不过了。
所幸叶微行只在喝酒时闹腾,一旦醉过去便会立刻变得安静乖巧任人摆布。
姬冰雁曾经嫌弃过她这一点,说她这个样子,日后喝醉了被人卖掉都不知道。
当时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噢,她说可是我也不会在我不相信的人面前喝醉啊。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独自与她置气一整晚的自己有些好笑。
时近深夜,楼外楼内已经没什么客人。
他背着叶微行一步步下楼,再行到此刻仍灯火通明的藏剑山庄大门口。
守在庄门口的侍卫见状,忍不住道:“又是您送大庄主回来啊。”
姬冰雁嗯了一声,一脚迈进大门,顺便吩咐他们把门关上。
侍卫们忙不迭应了,一边关门一边目送着他拐进通往叶微行住处的回廊,待那两个交叠的人影彻底消失在树影之间,才悄声议论起来。
“姬先生待大庄主可真是好啊……”
“是啊。”
姬冰雁当然没有听到他们的议论,他武功其实不差,但每回送醉酒的叶微行回来,都要累去半条命。
叶微行本人很瘦,但加上她几乎从不离身的那两把剑就实在太重了。
更不要说叶微行住的院子离庄门口还格外远。
这回也是一样,好不容易把她安顿好时,他背上甚至起了一层薄汗。
叶微行虽然建了这么大一座山庄,但平日里并不喜欢被人伺候。
当初住进来没多久,她就大手一挥,把这间院子里的侍从都拨到了别处去。
所以此时此刻姬冰雁把她送回来,自然也没有侍从为她把房间里的灯点上。
姬冰雁只能借着从窗户缝隙里漏进来的月光来辨认屋内的陈设。
说起来,这间屋子里的每一件器物都是他亲自过目的。
当初做这些的时候,他尚且以为自己只是习惯性精益求精,可如今回想起来,他不得不承认,早在那个时候,他便心思不纯了。
姬冰雁坐在她床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下一刻,他迎着那股令他心烦意乱的甜味倾身替她盖好了被子。
……
长途跋涉,再加大醉一场,叶微行这一觉睡得可谓昏天黑地。
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晌午,屋子里的酒气闷了一夜,闻着有些刺鼻。
她挠了挠脸,看见自己身上依旧是昨天那身衣服,便猜到了喝断片之后的事。
之后她翻身下床,迅速洗漱一番将自己收拾清爽。
就在她推开房门的那一刹,她听到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刻,有一个侍卫小跑着进来,面带震惊地冲到她面前,道:“大大大大大庄主!”
叶微行:“??”发生什么了,都把人吓结巴了?
那侍卫缓了片刻才平复下呼吸,再开口时,他的语气比之前镇定不少。
他说:“有、有贵客。”
听到这句贵客,叶微行更加疑惑。
自藏剑山庄建立以来,她接待过的贵客不计其数,连诸葛神侯都来过两次了。
可就算是诸葛神侯上门来的时候,庄内的侍卫也没有反应大成这样。
思及此处,她一边迈出房门往外走一边问:“什么贵客?比神侯还贵吗?”
侍卫躬身垂眸道:“……是太子殿下。”
叶微行:“?!”
谁?你再说一遍?
侍卫没有诓她的必要,来的的确是当今太子。
叶微行思来想去都猜不到太子忽然跑到藏剑山庄来是为了什么,只能先去正堂看看。
她到的时候,正堂里已经坐满了人。
而太子端坐在主位上,两条腿在半空中晃荡着。
是的,当今太子还是个孩子。
让叶微行看样貌来判断的话,差不多也就六岁。
比西门吹雪和原随云小一些,又比冷血大一些。
他看到叶微行过来,表情一喜,道:“叶庄主来了。”
叶微行是见过皇帝的,现在看见与皇帝有六七成相似的太子,自是立刻确定了其身份。
所以一入正堂,她就向太子行了一礼。
太子的态度很客气,要她不必多礼,因为他此来是有事相求。
叶微行:“???”
“不知究竟是何事?”她问。
“孤听父皇说,南王谋反一事,是多亏叶庄主才能力挽狂澜。”
叶微行:“陛下谬赞了。”
太子继续道:“父皇还说,叶庄主的武功剑法,实乃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叶微行还是没猜到他的来意:“所以殿下的意思是?”
太子闻言,一下从主位上跳下来,站定在她面前,道:“不知叶庄主还收不收徒?”
叶微行:“啊……?”
开什么玩笑,一国太子也来拜她为师?!
可太子的态度显然很认真,他甚至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起了自己之前一直在习剑,却苦于没有一个合适的老师的事。
他说:“孤没有勉强叶庄主的意思,但倘若叶庄主还愿收徒,孤自认资质尚可,不知能否入叶庄主的眼?”
叶微行看着这个根骨的确很不错的孩子,心情十分复杂。
见她不语,太子也没有逼她立刻回答,只说希望她能好好考虑一下。
叶微行:“陛下知道此事么?”
“当然。”太子毫不犹豫地点头,“若非父皇支持,孤也不可能亲赴杭州。”
叶微行心想那还考虑个屁啊,皇帝都已经把态度摆得这么明显了。
她咳了一声道:“承蒙殿下不嫌弃草民,既然殿下想学,那草民自当尽力。”
太子一听,立刻喜上眉梢。
下一刻,他直接躬身朝叶微行一拜,道:“师父在上,请——”
“——别!”叶微行忙阻止他,“我收徒弟不讲究这些。”
“是吗?”他眨了眨眼,终于有了一丝这个年龄的孩子应有的表情。
叶微行见状,也放松了心神。
她点头说是。
“那便不拜了。”他立刻接受,“听师父的。”
说实话,叶微行还是觉得当今太子来拜自己为师实在是太玄幻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太子是不是就是在原本的剧情里会对她弟弟感慨卿本佳人奈何从贼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还有没有印象,原作的小皇帝和叶孤城辩完,叶孤城还气得跺脚,我真的每次看都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