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收成功。”
昏暗而安静的小巷中, 传来了一声满意的轻笑。
冷眼看着灰紫色长发的女孩宛如被折断了羽翼的鸟雀,无力地跌落在地面上后,站在阴影处的男人终于动身, 慢慢向深见琉衣走近。
一边走, 他一边将盖住面容的兜帽取下, 少了遮挡之后, 额头上的那道缝合线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显得越发诡异。
“扑通”,原本被深见琉衣抱着的小孩也随之跌倒在地上,他愣愣地低头看着脚边陷入沉睡的人,抖了抖嘴唇,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么, 眼中浮现出惊慌色,握着刀的手指一松,那把沾血的匕首便从掌心滑落。
刀尖磕在砖石地上, 发出刺耳的碰撞声,匕首上的鲜红血液缓缓渗入石缝间。
“你做得很好。”男人随意地夸奖了一句,那小孩猛地回头, 视线在触及那道狰狞的缝合线后,不由自主地往后爬去,显然对他感到异常恐惧。见状,男人没什么感情地笑了一下,“虽然不是多么有杀伤力的术式,但在某情况下, 却能取得奇效。”
术式永眠,是男人偶然在这个孩子身上发现的。顾名思,作用是可以强制中术式者陷入沉眠, 在此期间,此人身上的时间将会被凝固在沉睡的那一刻,除非术式解除,否则理论上,是可以千年万年地永远睡下去的。
当然,这样的术式,发动条件也比较苛刻,必须要能靠近对方,并且在对方身上创造出足够深的伤口,以伤口为媒介启动术式。另外,在术式完成前,如果被任人打断,那么就前功尽弃了。
所以,男人一定得挑在深见琉衣落单的时候,否则如果五条悟跟在她身边,别说让她受伤,就连接近都不可能做到,那自己的一切布置就都白费了。
在深见琉衣面前站定,男人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作品,突然间,他感觉有人拽了拽自己的衣角,低头一看,那小孩强忍着恐惧,颤抖着小声问他:“我的爸爸妈妈,可以给我了吗……”
“啊,你不提起,我都差点忘记了,你的那对诅咒师父母——现在应该正拼命拖延着时间,试图令五条悟无法脱身吧?虽然百分百起不到多少作用,但为了你,他们也算是十分努力了。”男人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嘴角的微笑却讽刺十足。
用孩子的安全来威胁父母,再以父母的下落来要挟孩子,这种玩弄人心的手段,对于男人这样活了千年的怪物而言,实属稀疏平常。
“别担心,既然已经答应了你,我就不会食言,会让你和父母‘团聚’的。”男人蹲下来,含笑摸了摸小孩的发顶。为知道眼前的人不能招惹,尽管非常害怕,小孩仍旧尽力控制住发抖的身子,没有躲开,乖乖地低下头去。
“你的术式挺特别的,说实话,放弃的话是很可惜,但没办法啊……只要施术者活着,就会有提前解除术式的风险。”男人的手渐渐往下,落在小孩子的脖颈处,“你的父母绝无可能从五条悟手中活下来,所以,为了让你不孤单,我便好心送你过去陪他们吧。”
小孩倏地睁大双眼,瞳孔中倒映出男人冷漠的脸庞,下一刻,那只手轻轻一折,便将脆弱的脖颈折断。
“那么接下来,就该把你转移到隐蔽的地方藏起来了。”像扔一块破布般随手扔掉小孩的尸体,男人轻松将倒在地上的深见琉衣拎起来,正要离开,眼角余光却被某样银质的东西闪了一下。
……那是什么?
男人停下脚步,谨慎地观察着,发现刚才的闪光来自于深见琉衣戴在手腕上的那串手链,小巧精致的银色小锁垂在链子上,微微晃动。
“那上面是五条悟的咒力……?不、不对!”见识渊博的千年怪物像是发现了么可怕的东西,一直游刃有余的面具产生了细微的裂痕,“不仅仅是这样……”
深见琉衣所戴的手链上,刻着异常复杂的术式,他匆忙审视了一下,只来得及推测出这个术式应该能够将深见琉衣身处的位置不断反馈到使用者那边,实现定位与追踪——如果留着这玩意,不出片刻他就会被五条悟追上!
男人尝试着把手链解下来,可无论怎么弄,那条手链都牢牢箍在深见琉衣纤细的手腕上,仿佛已经与她的皮肤长在了一处似的,男人的表情越发难看,到后来,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扯着手链的那只手,产生了被咒力腐蚀的迹象。
“可恶!”
属于五条悟的咒力霸道且张扬,宛如护食的猛兽,拒绝着一切试图将手链与深见琉衣分离的举动,男人脸色扭曲,语气中满是不敢置信:
“五条悟那个疯子,竟然在这条手链上下了诅咒?!”
他下意识瞥了一眼深见琉衣,女孩安静地沉睡着,似乎丝毫不知晓自己身上藏着么恐怖的东西。
短短的瞬间,男人脑海里快速闪过无数想法。
由当代最强咒术师亲自种下的诅咒,他不可能、至少无法在短时间内祛除——这是第一个念头。
看来今天,他没办法照原定计划带走深见琉衣了——这是紧随其后得出的结论。
如果不能将手链取下来,那么他带走深见琉衣,无异于在身边安放了一个定时炸/弹,五条悟可以轻轻松松找到他的老巢,这种情况下,就算把深见琉衣藏在别处也没有任何意义。
千算万算,他偏偏没算到五条悟会疯到这种地步,将被诅咒的物品送给自己所爱之人……男人冷笑一声,咬牙切齿。
“该死的五条悟,总是坏我好事——”暴怒后,男人迅速冷静下来,不得不遗憾放弃掉回收深见琉衣的计划。
不过总的来说,这次行动也不算失败。只要深见琉衣还中着永眠术式,她就只是个会呼吸的人偶娃娃罢了,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大计,就算放任五条悟将她带回高专,也不碍事。
毕竟他为五条悟准备的大礼,在后面呢。
把深见琉衣放回地面上,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重新将兜帽戴上,接着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嘛,就暂时将你寄放在高专好了……等五条悟被封印,我再来接你。”
……
帐中。
五条悟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像是完全看不见左右一起攻上来的两个诅咒师一样,懒散地站在原地不动,无限就已将所有攻击隔绝在外。
与此同时,他随手打出一发赫,赤色的光芒穿过空地,直直打落在正从建筑物往外爬的特级诅咒身上,对方则是尖叫着化为飞灰。
“没意思。”五条悟忽略了面如土色的诅咒师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手中的墨镜,撇了撇嘴,“我可是给了你们展示的机会了哦,就这样而已吗?”
“真是令人,失望透顶。”
五条悟一字一句地评价着,明明是在损人,笑容却过分爽朗。
费了半天劲,也没能碰到这人一片衣角,女性诅咒师气得脸色发青,咬牙道:“五条悟,你别太得意了——”
话未说完,她忽然看见五条悟拧起眉,笑容一下子淡去,方才那种吊儿郎当的气息陡然改变,她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就好像是……面前站着的不是人类,而是什么怪物一样,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
怎、怎么回事,发生了么?!好可怕,这种气场、再待下去的话,一定会死的!
五条悟没心情理会这不重要的敌人,此刻他的心底忽然漫上了一股说不出的烦躁感,仿佛是某种不详的预兆。
他无意识地握了握拳头,掌心里空落落的,就像有么东西正悄无声息地从指间溜走,不知为么,他总觉得有点慌张,苍蓝双眸中渐渐浮现出一丝慌张。
“……琉衣。”条件反射地呢喃出这个名字,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五条悟猛然回,看了一眼笼罩在头顶上的帐,漂亮至极的脸上像是结了一层寒霜。
女性诅咒师想说么,可眼前突然一花,就发现五条悟已经瞬移至自己丈夫背后,毫不留情地捏着他的脖子,把人提了起来,全程用时不超过一秒。
女诅咒师看得毛骨悚然,她总算明白,这个人前就是逗着他们玩儿,压根没认真过!
“你放开他!”
“把帐撤掉。”五条悟像是听不见女诅咒师的呼唤,面无表情地命令着,捏着男性诅咒师脖子的手慢慢收紧。
当然,把施术者解决掉,也可以使帐消失,可他留着这两人有用处,要拷问出那个缝合线的事情,此花费了好大力气,五条悟才勉强压抑住爆发的杀意。
男诅咒师憋红脸,挤出一个字,试图硬气一点:“不……”
“听话一点啊。”五条悟的声音中带着笑,可杀气却在一寸寸凌迟着两人的皮肉,令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我说你们,就这么想看我发疯吗?”
求生是人的本能,等两名诅咒师的大脑恢复正常运转后,才发现他们已经在这有如实质的恐怖杀意下,下意识选择了听从五条悟的指令,把可以阻挡他离开的帐给撤掉了。
走到帐外的同时,五条悟脸色平静地抬了抬手,将两名诅咒师的手脚尽数扭曲,确保他们不再具备逃跑能力后,接着第一时间赶去之前与深见琉衣分别的地方。
但呈现在眼前的景象,却令他瞳孔紧缩。
那个叫贺原的辅助监督不见了,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个昏迷的孩子,最最重要的是……深见琉衣消失了。
她不是会一声不吭就乱跑的性子,绝对是出事了。
那种把心脏攥紧的紧迫感令五条悟顾不上这么多,他直接跳上半空,感应着自己偷偷留在深见琉衣手链上的术式气息。
“在附近……”
定位到的刹那,空中的身影立刻消失,五条悟循着术式反馈回来的信息一路瞬移过去,最后停在了一条昏暗的小巷中。
白发咒术师无声走进去,他一眼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深见琉衣,要不是六眼告诉自己,她还活着,恐怕这一条街巷都会在失控的咒力冲击下化为乌有。
“琉衣,醒醒。”五条悟蹲下/身,动作温柔地把人抱起来,深见琉衣胸前伤口处渗出的血液已经凝固,鲜红的颜色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只是一会而已……为么深见琉衣会躺在这里,为什么会受伤?
“抱歉啊,琉衣……我来得太晚了,所以你生我的气了吗?别这样,看看我嘛,你答应了要陪我去约会,琉衣酱不是那种不守信用的人,对吧?”
无人回应。
五条悟拂开垂落在深见琉衣脸侧的碎发,他以为自己的双手会颤抖,可实际上动作却出奇的平稳,指尖从女孩的眉眼一路下滑,落在柔软的唇瓣上。
——没有反应,无论是呼唤还是触碰,深见琉衣都没有任何反应。
但她其实仍然有呼吸,只是醒不过来。
很快地,五条悟意识到这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像津美纪那次一样,深见琉衣同样因不知名的原陷入了强制沉睡中。
面对津美纪,他无能为力,这次面对深见琉衣,五条悟同样没办法将她唤醒。
最强咒术师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孩,他一动不动,只是将头埋在深见琉衣颈窝,雪白的发丝散落在她肩上。
他怀抱着属于自己的星星,可他的星星落下来了。
——五条悟的世界随之进入了漫长的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