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我摊开手掌,看着手里方方的小盒子问道。
"胭脂!是胭脂!"锦儿跳脚,"你连胭脂都没有用过吗?!"
我撇嘴一笑,"小爷我天生丽质,一般不用胭脂的。"
锦儿鼓圆了眼睛,伸手去夺,"你不要就还给我!"
我抬高了手,笑道:"怎么不要了,送给我的就是我的。"
"公子,这是我们四姐妹一起绣的。"想容捧了刺绣出来,笑道:"牡丹春睡,这刺绣可让公子与爷做一张大被了!"
几人低笑出声,我挑挑眉,也不客气地就接了过来,将绣品抖开,勾唇道:"几个姑娘手艺不错,回去了有赏!"
"多谢公子。"想容几人盈盈退下。
墨青衣走上前来,将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道:"一只发簪。"
我拿出一看,是一支白玉挽头玉簪,典雅而大方。
"很漂亮,雁卿,你真有眼光。"我举在眼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道:"可值不少银子吧?"
墨青衣只当做没听到,抽身将位置让给了别人。
清水落板着脸走过来,"本来你讹了我的金蛛丝这事儿我不该善罢甘休的,但今日是你生辰,姑且锦上添花,就算揭过了。"
我笑眯眯地伸出手,"礼物呢?"
"还要礼物?"清水落鄙视她,"不是说抵过了吗?"
"一事归一事!"我用指头敲着桌面,"你说你准都准备了,不给我打算给谁啊?"
这精的,清水落将袖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推到她面前,"我也是个穷鬼,你将就着吧!"
我揭开盒子,是朵十分漂亮的木雕花,用紫檀木雕刻而成,精致细腻,还带着淡淡的幽香。
"公子,这是我们和皎伊、出黎的。"清吟与杜衍走上前来,将一坛子花雕放在她面前,"这酒辗转多时才送到,好在赶上了。"
我盛了一杯出来,喝去一半又转手递给风雾月,"你尝尝,很香。"
风雾月品过之后微微点头。
"公子,诗言多受你照顾,"诗言将一套白衫捧上来,笑道:"公子素来喜欢白色,诗言就以小钱投公子心头好了,小小心意请公子笑纳。"
我接过白衫,转手给浅殷怀里的鼻涕孩儿塞了个红包,又对诗言道:"好好拿着,不准不要!"
紧接着就是一身黑的仙墨绯,清吟好劝歹劝总算把他那一身粗麻衣服换了下来,叫他挑个明快的颜色,他却始终不愿意,还说黑色耐脏耐洗,能穿上个好几年。这话说的清吟笑也不是气也不是,最后也只得作罢。
不过仙墨绯寡言不笑,穿上黑色就更显阴沉,此时他走到我跟前来,面上总算有了笑意。
"公子,"他笑意下又有些局促,连说话都有些气息不稳了,"我买不起珍贵的物什,这是我去庙里求的平安符,带在身上能保平安的。"
我双手接过,当即放进了荷包了,又拍拍他的肩膀道:"公子我很喜欢,待会儿允你多喝一盅。"
"公子偏心!"皎伊在一旁嘀咕道。
我戏谑地转过头去,"你要是能喝,我就让你喝饱为止!"
皎伊捂着脸藏到一边,还犹不甘心地道:"公子就是看中我不会喝,不然你换成银子试试?"
"嘿!"我得意洋洋地道:"不看中你不会喝,我能放这话?"
我说着滋滋味味地品了一口花雕。
玄机和悲风则是垂涎地看了眼桌上的好酒,咽咽唾沫星子道:"少吃多做少说话!"
我大笑,眼睛完成了月牙,点点头道:"成成成,一人能分一壶酒。"
最后是薇言,她满腹疑问地走过来,眉头还没散开,回头又看了众人期待的目光,便道:"我也没有什么好送的。"
"不如送一卦?"她紧接着又道。
众人纷纷摆手,表示对此不感兴趣,薇言咬着唇道:"我的卦一向很准的!"
清吟忍住笑意对她道:"没人说你的卦不准,你看玄机和悲风两人,不是眼巴巴地等着你给看手相吗?"
薇言下巴一抬,"他们还不够格。"
这话可把玄机和悲风打击到了,他们前前后后绕了她好几天都不见她松口,这会儿抛出这句话,双重打击变成惨痛打击。
我却来了兴趣,伸手出去道:"小爷今天心情好,圆了你的心愿。"
薇言兴致勃勃地抓着她的手研究起来,我看她一会皱眉一会儿笑的模样,不由问道:"看出什么了没有?"
薇言失望地摇头,顿时有些质疑起自己的能力了,"为什么到现在我都看不到你的命数?"
"修为不到家。"我笑了笑,又转过头去看着风雾月,"你呢?"
风雾月耸耸肩道:"我忘记有这回事了。"
我咧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意味不明地说道:"真的忘记了?"
风雾月假咳了一声,走到她身边低声道:"不如我们回去看?"
这话说的够明白了,我小小地羞涩了一下,同样低声道:"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回去就知道了。"风雾月一双桃花眼对着她眨了眨。
锦儿把脑袋挤进他们两人中间,仰着头好奇道:"锦儿也想看!"
风雾月摸摸他的脑瓜道:"你太小了,不适合你看。"
"哼!"锦儿撇撇嘴道:"龙阳十八式我都看过,还有什么不敢看的!"
"噗...!"这可把在一边喝水的大武吓了个够呛,连忙拉着他到一边儿训诫去了,锦儿只听了两句就一溜烟冲回我身边从桌上抓下一只鸡腿道:"我饿了!"
"大家开饭吧!"我道。
在烟波江上逗留到晚上,京城内外已经点起了灯火,风雾月不宜露面,径直回了风月别院,我则绕道去了玲珑楼。
"这几日天天有人来打听公子什么时候回楼里,看情形,像是宫里的人。"清吟坐在我身边,为她温了杯茶。
"有没有说我今日要回楼里?"马车又行了一会儿,我撩开帘子望着贴着封条的逍遥王府,门前的灯笼早已灭了,连门前的两只石狮子也隐匿在一片阴暗之中。
"照公子吩咐的做了。"清吟将茶递过去。
去了酒味,我合上眼睛,道:"到了玲珑楼再叫我。"
清吟点头。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马车就停在了玲珑楼,两人刚进楼里不过片刻,大批的官差就涌了进来,叫嚷着赶走了客人。
楼里乱成一团,我和清吟把姑娘们全部唤去了后院,独自坐在二楼上等。
待玲珑楼里的人全部走了后,披着黑衣斗篷的少年才步入楼中,他身边并未跟着侍卫,身后的官差在他进来之后也合上了门。
我不由点点头,是要比往日沉稳多了。
那人走上二楼,立在我面前的桌面,目光落在我身上,缓缓揭下遮脸的帽檐,眼眶微红地唤道:"嫂嫂..."
"现在身份不同了,情不能露于表,这个他没有教过你吗?"我并未怜惜他眼中的泪。
风紫宸忍回眼泪,带着一股子拗劲道:"三哥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手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也不知道,他已经死了,你也问不到。"
"我不相信他死了!"风紫宸压低声音咆哮道:"你们别当我是傻子!"
"三哥谋划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轻易溃败?他能胜了司徒威,却不能胜过李兆吗?!"他激动道:"是不是...是不是...?!"
"是什么?!"我截断他久久不能出口的话,"现在坐在龙椅上的人是你,你老老实实坐稳了就行,作古的事你还想它干什么?!"
"嫂嫂!"风紫宸突然双膝一曲跪在了她面前,抓住她的手道:"你告诉我吧,为什么三哥要这么做?"
我终于叹了口气,指尖拂过他的发鬓,道:"宸儿,做个好皇帝就是对他最大的回报。"
风紫宸咬紧牙关看着她,眼前模糊一片,一眨眼,眼泪终于滚落出来...
他们是第二天夜里离开的烨城,楼兰尔雪已经让人来催了几次了,出城之时风紫宸的御驾也到了城外。只隔着一幕帘子与我告别。
风紫宸是个聪慧的孩子,有些事不明说他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表面是来送她,而实际上,他是来同风雾月告别。
淳风雾月一直听着他的动静,面色微动,目光直直看着那帐帘子。
我握住他的手,道:"我们走吧。"
愣了片刻风雾月才点点头。
"驾!"杜衍打马,马车四平八稳地走起来,我终于忍不住撩开了帘子,看着渐渐远去的风紫宸,不由道:"他终究还小。"
"生在帝王家,这是他必须接受的。"风雾月缓了缓面色,又道:"倒是苦了你了,要你夜里奔波。"
我拂过他眉心,将头轻轻靠在他肩头,"你跟我还用说这么生分的话?"
风雾月握住她的手拿到唇边轻轻一吻,笑容如花,"从此以后,天高海阔,我对你说过的话也可以兑现了。"
我合上眼睛点点头,数着马车摇晃的节奏,半晌才柔声道:"楼兰风光不错,我们先去把黎偃玥接回来吧。"
日头朝升西落,时间也慢慢走到了夏天,一路悠闲到了止步城,天却飘起了小雨。
就近找了一家客栈,我走下马车来,伸手接了接淅淅沥沥的雨点,道:"春末倒是少见这样的雨。"
"春雨贵如油,到了夏天这雨就不值钱了。"清吟将伞撑起来。
"爷,小心脚下。"墨风也为风雾月支起了伞。
一行人进了客栈,自然是引人注目的,店家一见门外两辆简而隐华的马车便知来人非富则贵,连忙迎了上来,笑容满面地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清吟走上前递了银子,道:"先开一间上房备好热水,等公子与爷梳洗过后再备饭菜。"
掌柜的接过银子忙吆喝小二引人上楼去,清吟又打点了其他的房间,将这一行二十几个人的住宿安排好。
我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就与风雾月一同出来用饭,客栈分了一二楼,用饭的地方便选在二楼。
我与风雾月两人本来是单独坐一桌,后来锦儿也赖皮地蹭了过去,专门从我筷子底下抢肉吃。
"我虐待你了是不?"我忍不住伸手掐他脸蛋,"就跟八辈子没见过肉似的。"
锦儿即使被掐着也很快乐地道:"我在长身体,不多吃肉不行!"
我皮笑肉不笑地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他碗里,"脑子里油长多了就会变笨,省得以后出去丢人现眼!"
锦儿瘪瘪嘴,碗里的青菜倒是吃了,不过下一筷子就戳向了盘子里的肥鸡。
我扶额,"这什么破孩子,怎么教不听呢,孩子他爹,你就说说?"
风雾月喝着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孩子他爹"是谁,愣了一下才点头道:"是改好好教。"
想了片刻他道:"宫里教导皇子皇孙的夫子们不错,至少皇子皇孙都能教下来,个把个野孩子应该没问题。"
我一拍手,"正好,去了姑姑那儿就让她给你请个好师傅,专门教你怎么吃饭。"
锦儿瞪大眼睛看着两个一唱一和的人,忿忿道:"我不要师傅,师傅全是老顽固,不会教人专打手心!"
我却幸灾乐祸,"细皮嫩肉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这不正合适?"
锦儿哼了一声,果然抱着碗跑回大武身边,满脸讨好道:"大武,他们的菜没有这桌的菜香,你给我夹块肉吧!"
大武面无表情地夹了块青菜给他,"锦儿,凡事要有节制。"
锦儿彻底不高兴了,在家被人管着,好不容易出来野一回,还是给人管着,他把碗一放,嘟着嘴道:"我不吃了!"
大武点点头,道:"没关系,反正你也吃了很多了。"
锦儿一噎,拿着那双大大的眼珠子戳他,大武权当没看过,其他人也各顾各。
我"噗嗤"一声笑,夹了一个红烧狮子头放进风雾月碗里,"雾月,多吃一些。"
"多谢娘子。"风雾月从善如流。
锦儿干嚎一声就冲楼下跑,大武刚要跟,我就道:"这地方他比我熟,由着他去吧,野够就会回来的。"
墨青衣也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小公子,锦儿个小乞丐,也够矜贵了。"
大武灰头土脸地坐下来扒饭。
"你放开我!"这番话音刚落,底下就传来锦儿的怒声。
大武连忙起身去看,只见锦儿被人提在空中,小脸被勒的通红,不停挥着拳头,可提着他那人跟看笑话似的看着他,任凭他那短胳膊短腿儿挥了空。
大武从楼上跃下,抬手就去救人,不想那人却是个练家子,将锦儿向后一抛扔给后边儿的人,与大武过了几招之后推开了他。
我转眼瞧去,是个衣冠楚楚公子哥儿,不过脸上那笑着实让人生厌。
"不知锦儿怎么开罪了公子?"大武耐住性子拱手赔罪,"孩子年幼,在下代他说声不是!"
"稚子年幼尚情有可原,做大人的不问青红皂白便打人,那就罪无可恕了!"公子哥儿面上虽然带着笑,但却是十分不好说话的模样。
大武也有些后悔,方才不该那么急。
"你胡说!"锦儿被人抗在肩上不停折腾,"大武他胡说!明明是他先撞我的!"
"掌柜的,"公子哥儿笑眯眯向店家递出一锭银子,道:"方才你就在这里,看到是谁撞的谁了吗?"
"这..."掌柜的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锭银子,昧着良心道:"小孩顽皮,冲撞了公子。"
"我说,"我倚在栏杆上,带着浅笑望着下面几人,"老头儿,大人说谎不要紧,要是带坏了我家小孩子,这事可就严重了。"
掌柜的一噎,脸色变了变,却死死捏着银子,怎么也不想撒手。
"大武,把锦儿抱过来。"我道。
大武越过公子哥儿走过去,想抱过锦儿,拿着锦儿那人得了公子哥儿点头才松了手。
锦儿张牙舞爪地道:"明明就是他先撞我的,你这个死老头儿见钱眼开!"
掌柜的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垂下头去不抬头看人。
"锦儿!"我冷了声音,锦儿顿时消停下来,瘪着嘴恨恨地瞪着那公子哥儿。
"小爷今儿心情好,再传授你一句真理,"我又换上笑容,"被疯狗咬了千万别寻思着咬回去,不然极有可能得病。"
锦儿抬头望着她,"不报仇对不起自己,那怎么对付那条疯狗?"
"找到机会,一棍子打死它。"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睛却是看着楼下的公子哥儿。
"我记住了!"锦儿正了正脸色道。
"上梁不正下梁歪!"公子哥儿哼了一声,转身便走,边道:"掌柜的,两间上房!"
"真对不住,公子,小店已经没有客房了..."掌柜的点头哈腰地说道。
"偌大的一个客栈,怎么会连间客房都没有?!"公子哥儿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剩下的客房都被楼上那位爷住了,要不公子明儿再来?"掌柜赔笑。
那公子哥儿狠狠看了我一眼,转身冷哼,"这破地方我还不想住,走!"
掌柜一边赔罪一边送他们出去,背地里抹了张臭脸,转过头来时又是笑脸迎人。
我摸了摸下巴,低忖道:这变脸也是个技术活儿啊!
重新坐回桌边,锦儿总算乖乖拿起筷子安生地吃了素菜,风雾月此时才道:"方才那人是个女子。"
"不是吧?"我微愕,什么易容术那么凶残,能将女人易成一张方正的国字脸?!
风雾月也忍不住笑意,道:"并非易容,而是天生如此。"
这还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她还没看出来刚才那人是个女人,不过话说回来...
她笑眯眯地看着风雾月,"相公,你怎么就那么轻易地看出他是个女人呢?很有经验啊..."
风雾月假咳了一声,"为夫观察入微..."
话没说话就挨一记狠瞪,他半道改口道:"这天下,恐怕只有涟儿的脚才不是三寸金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