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一声微叹,似乎被那青衣公子察觉到,他倏然抬头,与我目光擦肩而过便转头对身边少年耳语了几句。
那少年走了过来,向我一拱手道:"两位可是风月公子浅涟漪与雾家三小姐雾怜?"
雾怜惊了一下,将目光投向我。后者微微一顿,侧目看了看那青衣男子,便点头道:"正是。"
少年从怀里拿出一张字条来奉到两人面前,道:"这是家师要转交给公子的亲笔信。"
我打开字条一看,微微挑眉,字,是很像第五道的字,她只能说,模仿的很像。
将纸条折好递了回去,她道:"我不认识你师父。"
少年一顿,又折回青衣男子身边,如实说了之后,那青衣男子却让少年推着亲自过来了。
这次青衣男子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条来放在桌上,道:"风月公子请看这张字条。"
花惊澜打开一看,第五道那讨人嫌的话便映入了眼帘,她腹诽一句"作"便道:"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青衣男子似乎还未结束对她的审视,片刻后才问道:"你如何辨认出那张字条是假的?"
"你师父是第五道?"我不答反问。
青衣男子这才怔了一下,道:"第五道乃在下太师父名讳。"
我险些一口茶喷出去,没想到第五道那个玩世不恭的糟老头竟然连徒子徒孙都有了!
青衣男子蹙眉,"有何问题?"
"没有,"我连忙摆手,"你看过那张字条吧,那字是第五道的,我认得他的笔迹,最重要的,第五道不会拽文。"
想都不用想也知道,第一张字条是眼前青衣男子根据第五道的字条模仿出来试探她的。
青衣男子面色僵了一秒,随即又风轻云淡恢复如初,按捺住心中的疑惑,他道:"在下聂啸阳,他们分别是华重与金阙。"他指的是为他推椅的两个少年。
"姐姐,"雾怜小声插进来,道:"他们是天清山的人。"
"天清山...?"我摸着下巴,聂啸阳说第五道是他太师父,那第五道也是天清山的人了,勾起唇,她笑,这次看来要把师拜了才划算。
"师父命我下山接两位前去相梓山。"聂啸阳道:"不宜久留,两位请随我上路吧。"
我也没迟疑,拿起包袱便与雾怜跟着他去了。
"姐姐,他们真的是天清山的人吗?"雾怜有些担心,"不会是别人冒充天清山的人骗我们吧?"
"不会。"我道:"我先前要带你找的人就是第五道。"
"哦。"雾怜应了声,又将目光投向前方。
一行五人为了避免人多眼杂,并未走官道,而是选了山林小路。许是山里湿气太重,雾怜竟然在第三日病了发起高烧来。
几人找到一间猎人暂住的茅屋将她安顿下来,想了很多办法雾怜的烧都没有退下来。
"不能这么拖下去,"浅涟漪道:"必须停一停了,我下山去抓药。"
聂啸阳并未阻拦,而是拿出一个香包递给她,"你将这个带在身上,我能凭借香味找到你。"
我将香包收好,抚了抚雾怜滚烫的额头,对聂啸阳道:"你好好照顾她。"
"风月公子请放心。"聂啸阳点头道。
我施展轻功急速掠过山间,这一路翻了几座山,城镇太少,要赶在天黑之前将药抓回来。
风在耳边急急掠过,停在苍翠山间歇了口气,居高俯瞰,能看到山脚下的小城,心中一喜,正要往下走,周身树木却被一阵疾风吹动,眉头一拧,重心下移,从树上落下,然而劲风却如影随形,往前走起两步,感觉背后掌风袭来,便就地弯身,从两人腋下穿过,立身一看,才是两个蒙头蒙面的人,从体态上能辨认出来都是女子。
"你们是谁?!"沉声一喝,但那两人却仿若没有听见一样,径直提掌跟上。
我握紧手中狂岚剑,冷声道:"若不自报姓名,还要拦我去路,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而那两个女子就像听不见她说话一样,眼神无波,眉头不动,只管围着她打,且掌风强劲凌厉,让人不敢小觑。
饶是我的速度面对他们也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她抬手欲拔剑,却不料那两人更快,一个从背后打她,一个单掌按住她的手腕,竟然借她手将狂岚剑压了回去!
心中一惊,心底暗叫不好,这种感觉,她与天清山宫行止在涟梅湖上对决事时曾感受过,然而那时她尚未入神阶,但现在,她已是神阶混沌,面对这两人,却毫无还手之力,竟然连剑都没有机会拔出!
"嘭!"就在这片刻,其中一人已经一掌拍在了她肩头。
虽然我及时后退,还仍免不了被余风扫到,连飞带退数十步,那两人就却眨眼就跟上,一左一右配合的无比紧密,有主有次,丝毫不乱,逼近着她。
力躲不过,我又险险从两人手下擦过一掌,皱眉看着两个,这两人分明没有入阶,内力却如此强大,仿佛...仿佛已不在天梵十六阶之内!
完全不给她喘息的机会,那两人又飞身攻了上来,其中一人终于开了口,却是冰冷无情:
"东西交出来!"
心中一怔,原以为是来追杀她与雾怜的人...东西?什么东西?!
"我听不懂你们说什么!"沉着应对,吃力与两人交手。
"将月银钩交出来!"另一人补充道。
心中更是惊了,这两人竟是来要那块玉的!
"玉我已经交给天宫阁的人了,而那也是数月之前的事了!"她并不想逞英雄,她有自知之明,这两人她赢不过!
两人一顿,相视一眼,下一秒,出手更厉!
我又气又急,忙于应付之时大声道:"我都说了,玉已经交给天宫阁的人了,你们想要,找天宫阁的人去要!"
但那两人摆明了不信,只管道:"将玉交出来!"
我真是无语,她说假话没人信,说真话还没人信,这什么天理?现在雾怜还等着她拿药回去,她没有多余的时间与她们纠缠!
抬脚便要溜,却不想给了这二人一个空隙,两人便双双飞身掌击她背后而去!
这一掌躲不开,我本来已经做好吃下的准备,却不料手臂被人一抓,她抬眸,便对上了风雾月的凤眸,心底一喜,她道:"风雾月!"
风雾月速度奇快,将她从二人掌下救出,抬手阻止两人,"两位高人,不知为何而来!"
那二人微微一顿,便道:"我们只要月银钩。"
风雾月眸色沉了沉,道:"月银钩现在在天宫阁手中,二位找我们也无济于事。"
那二人默了片刻,似乎在考虑着风雾月的话,但一会儿之后,眼中便露了杀气,"既然如此,你们便去死吧!"
二人再出手,便是招招要命,我由风雾月带着,简直为几人的速度瞠目结舌,她以为她的速度便已经快到如鬼魅一样的地步,却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比她速度更快的人!
寒风像刀一样在身上划过,我完全跟不上风雾月的脚步,只能由他保护着自己,眉头越拧越紧,一对二,淳风雾月还带着她,肯定吃亏,这场仗不多久就会分出胜负。
抬手又要拔剑,却被人凌空一打,手腕一疼,狂岚剑还是没能出鞘,她垂眸,手背上竟然已经青紫一片,咬紧牙关,她看着两人,难道她竟连一点用武之地也没有吗?!
风雾月突然扶住她的肩膀将她往外一送,沉声喝道:"走!"
被推出来的我脚步一滞,见其中一人分出来追自己,一计便上了心头,她扭头,拔腿冲山顶飞去!
几个人影接连跟上,不出一盏茶时间,四人便到了山巅,我立在崖边,看了眼下面茫茫的一片浓雾,脚下不稳,便踩落了一连串石子,扑簌簌滚入了崖中。
她旋身回过头去,蒙面人已经逼来!
"涟儿!"风雾月大喝一声,抽身出来飞到她身边,扣住她的手腕看着跟前两人咬牙道:"站在我身后。"
我望着他的背影,怔了怔,目光越过他肩头,对上渐渐逼近的两人,心一横,猛地拉住他的手臂往后一倒,"风雾月,抓紧我!"
风雾月,连同那两个蒙面人都没料到她突然来这一招,风雾月在空中护住了她的身体,回头却见那两人竟然还不肯放弃,竟然作势也要沿着崖壁追下来!
"轰!"狂岚剑金芒乍现,我举剑劈向崖壁,将那几棵可以攀附的粗树尽数劈去,崖壁上的碎石滚落一片。
两个蒙面人被破退回崖上,冷眼看着两人跌入浓雾中消失不见。
呼呼的风声在耳旁回响,我抬手猛地将狂岚剑插入崖壁之中,两人下坠的力道带着剑在石壁上摩擦而过,火花四溅,然而却拉不住他们下坠的力道。我感觉手臂都要被扯断了,她咬紧牙关想将狂岚剑深深插入石壁中,然而却力不从心,眼见剑就要从石壁中滑出来,一只大掌却伸来就着剑柄一拍,狂岚剑便钉入石壁之中,稳稳嵌住,两人身体重重一抖,竟然停了下来!
我吐了口气,转头望着风雾月,目光中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此时风雾月也是大大地松了口气,贪婪地看着她,"这样的场景似曾相似。"
手臂缠在他腰上,看了一眼他们现在的狼狈样,道:"还是想想怎么办吧。"
风雾月低头看了脚下飘过的浓雾,道:"方才石头滚下去很久才传来声音,下面应该很深。"
我抬头望着上方,"那就只能上去了。"
话是这样说,但崖壁上空无一物,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们借力。
事实摆在眼前,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逃过了两个蒙面人的追杀,接下来面对的还是生死存亡,但不管怎么说,从这里上去的机会还是要大于从那两个蒙面热手下活出来的机会!
"卡兹...!"相拥的身体一落,两人猛地抬头,才是狂岚剑旁边的石子松了!
"卡兹!"剑身摩擦石头,狂岚剑仿佛已经到了极限。
两人的身体又是重重一抖,然而这次,狂岚剑却从石缝中滑了出来,再无凭依,两人滚入山崖浓雾之中!
"风雾月!"我大喊着淳于燕,拥住他将两人的位置换成上下,"活下来!"
风雾月鹰目一睁,那凶狠的模样仿佛要吞了她一样,他扣着她的腰将两人位置一换,变成他在下面,"浅涟漪,谁准你自作主张了?!"
狂疾的风流几乎要撕开她的嘴,她口不呢过言,便将脸贴于他胸口,"风雾月..."
"浅涟漪,"风雾月双手钳着她的胳膊,猛地将她往怀里重重一扣,"你休想撇下我!"
风雾月将浅涟漪紧紧抱在怀里,他大声道:"涟儿,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心中惶急,但手已被他狠狠圈住,她气急,张口咬在他胸口,风雾月颤了一下,不但没松手,反而将她抱的更紧。
"风雾月,你不要命...!"话还没说完,两人便"啪"地一声撞在了地上,然后又是"咔擦"一声,好像是手臂脱臼的声音。
两人大眼瞪小眼:这就到底了?那刚才他们争相牺牲的戏码算什么事儿?!
一时两人面上都有些热,便避开对方的眼神,我坐起身来,道:"你手臂脱臼了,我帮你接。"
"嗯。"风雾月低声应了声。
又是"咔擦"一声后,便相顾无言,满山寂静。
还是我先破功了,摸着屁股下面的石头大笑起来,笑得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了,而风雾月被她带着,竟也跟着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谁想到这半山腰竟然有块小平地?
"哈哈哈哈...!"谁又能想到两人拼了命相让对方活下来,最后却只有一只手臂脱臼?
"哈哈哈哈...!"天无绝人之路,大概说的就是这个了吧!
两人笑得意犹未尽,绝处逢生的美妙之处就在于此,两人的心再靠近了一步。
他凝视着她,她凝视着他,两人同时开口:"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如此的默契也够让他们开怀一笑了,风雾月上前拥住浅涟漪,紧紧的,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一样,带着骨血不分的誓言,亲吻着她的鬓发,"涟儿,涟儿..."
我唇角带着笑,伸手环住他的腰,安心地闭上眼睛,享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温暖。
静拥一阵之后,风雾月敛了神色,问道:"你知道那两人的底细吗?"
浅涟漪摇头,"堵上来便问我要月银钩,其他只字未提。"
风雾月蹙眉,道:"这二人,武功应该与我不相伯仲。"
"对了,"我道:"早想问这件事了,是不是还有不在天梵十六阶之内的武功高手?就像你,和方才那两人,明明没有入阶,但内力却有气吞山河之势。"
"天梵十六阶是为兽形高手划分的等级,而高于这十六阶的高手实在太少,所以并未归入其中。"风雾月正色道:"天梵十六阶的高手能将兽形化衣。"
他说着背后放出一道气墙又迅速将内力收拢,薄薄一层漂浮在他衣袖上,"这边是将兽形化衣,但最厉害的,却不止如此。"
他舒了口气,眉间渐渐纾解,那层薄红也慢慢变轻变小,到最后消失在他身体内,只剩微风在他衣衫边微拂,风雾月侧目一看,广袖一扫,一道气刃便从手下飞出,击落山石一大片。
"这便是高于天梵十六阶的梵天之阶,入此阶,习武者便如不能入阶者一样,从外表看根本不能看出任何痕迹。"风雾月收了真气,衣袖静静落下。
"原来竟是这样,"浅涟漪感叹,"那老头儿竟然不肯告诉我这其中的奥妙..."
"如你所说,方才那两人应该也是梵天,上次在涟梅湖出现的宫行止也是梵天?"
"不,"风雾月摇头,"宫行止只是梼杌,不过进入神阶之后,每一阶的差距拉得更大,面对梼杌,混沌一阶的高手是没有还手之力的,仙墨绯能逃脱,只是因为他碰上了你,运气好而已。"
我汗了一把,挑衅宫行止是她有些鲁莽。
"宫行止是天清山宗师,而他的弟子聂啸阳又带着第五道的亲笔信来找我,那第五道也该是相梓山的人,为什么你不认得他?"
风雾月无奈笑笑,"莫说是他,就连天清山的大宗师的名讳江湖上都鲜少有人知道,这几人的年龄未免也太大了些。"
我摸着下巴道:"之前听老头说过,他接近两百岁了。"
"那第五道便是圣宗,他的一代弟子是天清山大宗师,二代弟子是宗师,三代弟子才是天清山中极少的天赋异禀之人。"风雾月尽力将知道的说给她听。
"入了梵天还有延年益寿的效用?"我颇为好奇地问道:"风雾月,你多少岁?"
风雾月哭笑不得,"你看我像多少岁?"
"外表不足信,第五道行为举止都表现得像个几岁顽童,如果蒙着他的头发,谁知道他活成人瑞了?"我言之凿凿地道。
"你说的有理,"风雾月忙不迭点头,"不过你放心,我绝对只有二十岁。"
"我二十七!"我大方地报出自己的年龄。
风雾月怔了一下,继而笑道:"涟儿又在说笑了,如果我没记错,你明年入夏才满十七。"
我抿唇笑笑,她是很想告诉他事实,但事实往往却不那么容易让人接受,即便是风雾月,他接受的底线又在哪儿呢?
注视着她忽明忽暗的神色,风雾月心绪沉了沉,目光如鹰,锁住她的眼睛道:"以前的浅涟漪荒唐不已,但从我那次在集市加你收服风秋绫的烈马之后,天机道人便告诉我月星降世,一个人性情突然大变或许还能用疾病搪塞过去,但你的武功与狠劲儿,却不是浅涟漪能有的,尤其是你诡异莫测的打斗方式,与雲越国的短刃搏法完全不同..."
他深吸一口气,问出了一个久久盘踞在他心中的问题:
"涟儿,你究竟是什么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