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篇
夕阳如烧, 云霞流火,桃花洒洒漫漫,回风流转, 将山道映点染得温暖绚烂。
闻灯和步绛玄一前一后下山。走的是大路,载满归城的游人, 盛装的男女相携, 稚子老翁相扶,满道趣谈欢歌。
很是热闹, 却也过分拥挤。闻灯踏着慢吞吞的步伐,但因走在后面的人太匆匆,不得不避让几次。
他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声。步绛玄见状,将这人手臂一拉, 带他走到道外、打某片林子穿过, 来到一条小路前。
这小路长满野花和杂草,许久无人踏足,甚至连稍大一点的兽类都不光顾,胜在僻静。闻灯无所谓,打算将就一下、随遇而安走一走, 就见步绛玄剑指一划,顷刻将杂草去除。
“这就是——世上本没有路, 但走的人多了, 便也成了路。”闻灯装模作样感慨说道, 四下环顾, 踏上这条步绛玄新开辟出的路。几步之后,恰见小路下方便是早先时候于闲看中的那片溪涧。
“你对东山还真是熟悉。”闻灯回头,冲步绛玄挑了下眉。
“来过多次。”步绛玄应得平静。
闻灯哼笑一声,轻振衣袖, 慢慢悠悠沿这条小道向下走。
小道蜿蜒,闻灯所在的角度不断变化,行至某处时,看见北苍望羲等人坐在溪岸的一棵桃树下打牌。
他当即敛了气息,左右一瞧,从道旁拔了根狗尾巴草,再给步绛玄打了个手势,足尖一点,飞身掠出。
山涧桃花流水,北苍望羲、于闲、徒无遥三人的厮杀正到激烈时,压根无心顾及周围是否多了个人。闻灯悄然无声落地,瞧了瞧这几人身前的筹码,见北苍望羲赢得最多,挑刀一般挑起手里的狗尾巴草,将满是毛的那一头凑到他鼻子前,胡乱骚了骚。
“是谁如此不知好歹!”北苍望羲猛打一个喷嚏,从牌局上愤怒抬起脑袋,睁大眼睛瞪视身侧,但发现罪魁祸首是自己打不过的闻灯,气势弱下来,化作一声冷哼:“是你啊小闻。”
闻灯身后跟着步绛玄。他亦收敛气息,教人一眼难看穿境界,可气质终究不凡,让几人生出好奇。
“这位是?”
“他姓步,一个刚认识的朋友。”闻灯简单做了个介绍。
北苍望羲眼珠子一转,试探问:“你们打牌吗?”
闻灯对打牌暂时没什么兴趣,扯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明日就要上课,不宜玩太晚,打完这局就回去吧。”
“说得也是,教习布置的功课,我一个字都没动呢。”于闲脑袋一歪,语气低落许多。
“听闻你们海旭楼的教习和长老都很严格,于兄胆子很大啊。”北苍望羲佩服地朝于闲竖起拇指。
于闲哀嚎一声,在手里的牌当中挑挑拣拣,打出去一张。
这一局赢的仍是北苍望羲,一点都不给其他人面子。徒无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不服气地复盘牌局。
整理妥当,几人踏上归程。
步绛玄说陪闻灯来找人,现在找到了,但并没有走。他一直在闻灯身侧,时而帮他把落到肩头的桃花捡走。
闻灯不由多看了这人几眼——他总觉得这个陌生的寂灭境巅峰,对他过于好了些。
“喂。”闻灯手臂碰了碰步绛玄手臂,轻声说道。
“嗯?”步绛玄应道。
“我们是不是从前……”
与此同时,走在前面的徒无遥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道:“那不是程复惊吗?”
紧跟着又说:“他对面坐着位姑娘,但两个人似乎无话可说,氛围怪尴尬的,该不会是在相亲吧?”
这话过于吸引人了,众人一听,齐刷刷将脑袋扭过去。
谌寒年不知打哪冒出来,笑容异常灿烂:“说对了,就是相亲。”然后摊手一叹,“不过估计是黄了,我现在要去帮他解围。”
他这厢说着,那厢的两人注意到这里有动静,转头看过来。
徒无遥脸上看戏的表情一僵,赶紧拉住北苍望羲,和他说话掩饰。闻灯神情收得很快,冲程复惊点了下头以示招呼,当目光一转,看向他对面那位姑娘时,发现人家姑娘也在看他。
这是位模样秀丽的女子,和闻灯对上视线,露出浅浅的笑容。闻灯内心没什么触动,出于礼貌,回了她一个微笑。
步绛玄将这一幕收进眼底,几不可闻地眯了下眼。
“老程!老程!可算找到你了,杨长老找你有事,快跟我走吧!”谌寒年举起折扇,一边朝程复惊跑过去,一边大声说道。
“何事?”程复惊从席间起身。
谌寒年拉起程复惊就走:“路上跟你说!”
两人匆匆离去,闻灯饶有兴致地目送。
“很好看?”
身侧传来步绛玄凉幽幽的声音。闻灯弯了下眼睛:“我喜欢凑这种热闹。”
可当下没热闹可看了,几人只好继续往山下走。
但没过多久,方才那位姑娘身边的侍女追上来,向众人行了一礼,对徒无遥道:“这位师姐,你的发簪好漂亮,我家小姐让我来问问,是在哪家店铺买的。”
徒无遥摸了摸自己头顶的白玉簪子,道:“这个啊,在西市的芳菲阁买的。”
“芳菲阁?”侍女略加思忖,流露出歉意,“我对西市实在是不熟,可否请师姐过去同我家小姐详细说说?”
“当然可以。”徒无遥应下,扭头对其余人笑笑:“你们就在这里等我一下?”
“行。”北苍望羲点头。
徒无遥随那侍女过去,小道上就剩四个男子。于闲抬头望天,叉腰长叹:“女人就是这点麻烦,走在路上看见别人的衣裙首饰好看,一定要去问个究竟。”
北苍望羲对他这话嗤之以鼻:“我记得前段时日,某些人觉得别人拿的一把剑极适合自己,二话不说就跑过去问是哪个铸剑师傅打的。”
闻灯被两人的话逗得一笑。
山间起风了,将步绛玄的衣袂吹得不住翻飞。其中一片衣角从闻灯视野中划过,他想都没想,伸出手一把揪住。
下一刻,闻灯意识到这个举动太奇怪,赶紧松手放开,转到另一面去,假装无事发生。
这时徒无遥走回来。
她表情变得有些微妙,绕了一圈站到闻灯面前,拳头抵着嘴唇清咳一声,压低声音道:“那什么,闻师弟,有件事儿我想告诉你。”
闻灯觉得徒无遥起这话题正好化解了他的尴尬,赶紧比了个请的手势:“你说。”
“那位小姐姓楼,没相中程公子。”徒无遥摇着脑袋一脸叹息。
闻灯点头:“看得出来。”
徒无遥又道:“但她相中你了。”
闻灯:“……”
闻灯:“哈?”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沉默了片刻。
沉默过后,于闲和北苍望羲对视一眼,又朝那楼小姐方才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抚掌说道:“闻师弟,是喜事啊!”
“今晚城中不是要开鬼市吗?她想约你一同去逛逛。”徒无遥道。
北苍望羲立马勾住闻灯肩膀,笑得贼兮兮的,“那楼小姐你也看见了,温婉漂亮,端庄大方,性格还这般直爽,你不赶紧把机会把握住?”
闻灯往旁躲了躲:“这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于闲反问他,“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的事。”
“我简单说了一下你的情况,也简单了解了一下她的情况。她跟你一样走音律之道,你们应该会有许多共同语言。”徒无遥笑笑,“楼小姐会在正兴街口等一刻钟,但你若对她没什么心思,可以不去。”
闻灯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同龄人催着相亲,心情十分复杂。他把北苍望羲的胳膊扒拉开,往后退了一步,余光瞥见杵在旁边的步绛玄面色似乎有些臭。
这一整日,步绛玄对他都是温温和和的,从未有过这样难看的表情。他心思忽然就转了起来,回过头去问徒无遥:“今晚几时?”
徒无遥:“戌时初刻,正兴街口。”
“你这是答应了?”于闲兴奋抚掌,旋即看了眼天色,露出着急之情,“戌初……这没多久时间了,吃完饭再换身衣服,就去赴约吧。”
说着将闻灯一拉,冲出东山。
这大抵是近段时日来,闻灯吃得最为匆忙的一餐,吃完之后,又被于闲和北苍望羲拉去成衣店,配了一身新衣裳。
步绛玄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于闲等人将闻灯送到约定地点附近亦离去,余他一人在街上。
戌时的神京城,天空完全暗了下来,星辰闪烁如海。闻灯身上衣衫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以白色打底,绣着简洁的暗纹,搭一条深银色腰封,手执同色折扇,很有几分斯文儒雅意。
他头发也被重新梳了一遍,戴白玉冠,比往日看起来添了不少正经和沉稳之气。眼下独自一人,却不往街口走、赴那楼小姐的约,而是慢慢逛起了这条街上的夜市。
支摊推车甚多,灯笼支得高高低低,和倾洒落下的星辉相映,照得整条街都通明。闻灯从糖关刀逛到画摊,又从画摊来到刀具摊时,身旁倏然多出一人。
这人一身绛色衣衫,脸上无甚表情,眼神比天上夜更深。
闻灯恍若未见,专心致志地在摊上挑选匕首,挑完付钱,才笑着看向步绛玄,问,“你似乎很不高兴我来这里?”
步绛玄瞥了他一眼,不作言语。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不高兴,我就高兴了。”闻灯将新得的匕首在指间转了一圈,笑得更开心了些。
他继续往前逛。
步绛玄跟在他身后,过了一会儿,问:“你可知道,我若不高兴了,会做什么吗?”
“哦,会做什么?”闻灯回过头来问。
他弯着眼,眼底融着灯辉星芒,神情大胆,丝毫不见慌张。
步绛玄不错目地凝视住闻灯,凝视着他上前半步,伸手将这人腰一扣,微微低头,吻住他向上勾起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求亿点点作者专栏收藏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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