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
历史不止一重?这句话让叶槭流有些怔愣。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说法, 密大许多课程都会涉及不为人知的历史,它们会提及丢失的历史,或者失落的文明,但这些课程都没有质疑过历史的可能性。
教授们并不知道他打开的到底是通往哪里的门, 导师可能知道, 但考虑到他没有主动和叶槭流说起过, 叶槭流觉得就算自己去问,估计也不会有什结果。
反而是阿维兰……如果叶槭流的怀疑没有错, 他的确是为了那扇门而接近叶槭流的话, 那他应该对那扇门背后的真相有所了解。
在叶槭流的印象里, 阿维兰对历史一直有着某种近乎狂热的好奇心,如果说他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叶槭流也不会觉得奇怪。
进门后,阿维兰坐进椅子里, 旋转了一圈, 抓了抓头发,有些苦恼地笑着说:
“你在课堂上是不可能听到这个观点的, 不是因为教授们不想阐述,而是因为他们恐怕也不知道。我会接触到这种观点也是因为巧合,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欢研究世界的真实,不过如果你对这个说法有所疑虑,那你可以把它做一个纯粹的假说。”
叶槭流摇摇头:“不……毕竟我从没有听过这种观点,但是为什说历史不止一重?”
阿维兰想了想, 抽过纸笔,在纸上画出一根线条。
“假设这是最初的历史,辉光降临到荒原上,之后时间如河般流淌, 直到某个节点,比如……决定了红海帝国衰落的马里卜战争。”
他的笔在纸上停下,说:
“这场战役中,因为红海女王的莫名失踪,红海帝国最终耗尽了它的全部青壮年士兵,可以说这次失败直接导致了它的衰亡。但如果这场战争中它挺过了个王国的进攻,它就不会在那时覆灭,甚至可能继续繁荣几个世纪。”
阿维兰笔下的线条开始旋转,从一点延伸出了两条弧线,他用笔尖轻轻点着偏外侧的一条:
“在我们的历史中,红海帝国在马里卜战争后不久覆灭,历史继续向前流淌。”
他的笔尖落在了偏内侧的一条上:
“那么如果存在红海帝国没有覆灭的历史,它也应该与我们的历史一同旋转交织,但因为它没有被选择,所以它并不会成为我们所在的这一重历史的过去,也不会被世界所记忆。问题在于,是谁裁定了这样的可能不属于我们的历史?”
“……神灵。”叶槭流理解了阿维兰的意思。
“是的,只有神灵拥有选择的权力。”阿维兰垂下眼睛,笑容不变。
他的笔尖继续在纸上延伸,围绕着中心的一点旋转,不断分叉出更多的支流,渐渐纸上的图案变成了复杂的漩涡,无数线条从干流中分岔出来,向着外圈奔涌不息。
阿维兰换了一支笔,从中心的一点,将一条毫无分岔的线条描绘出来,对叶槭流说:
“假设这张纸并不存在,而这是我们所在的历史,我们是这条线上的蚂蚁,时间不断向外延伸,蚂蚁只能沿着线条前进,看不到其余的被隐藏的历史。
“但对于七神来说,这张纸是存在的,祂们存在于中心的这一点,祂们从这一点向外眺望时,祂们看到的是所有的历史。时间和空间在祂们眼中是展开的,多重历史同时存在,祂们可以从中选择过去编织成一重重历史,而其余的历史会被掩藏。”
叶槭流注视着纸上的漩涡,问:“有证据能够证实这个观点吗?”
听到他这问,阿维兰的下颌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但紧接着他笑起来:
“难找到直接证据,但我觉得这能很好地解释一些悬而未决的疑问,对我来说,这个理论更接近世界的真实。”
“什样的疑问?”叶槭流下意识问。
阿维兰想了想:
“嗯……你应该知道我们和异种之间有过无数次战争,他们对于人类的嫉恨绵延了数千年。但现如今他们隐藏在群山和森林之中,而人类的足迹遍布大陆和海洋,因为我们赢得了过去的大部分战争。
“在异种和人类厮杀的年代,那时候的天命之人远比现在更加强大,神秘与影响无处不在,就算是数百年前,研究黑魔法和巫术的学者也要比现在更多。但在现在,普通人基本不知道天命之人的存在,也不清楚在世界的表皮之下还存在着涉及奥秘的世界,他们更习惯也更相信科技的力量。”
叶槭流瞬间理解了阿维兰的意思,恍然地说:
“神秘在递减……这是一个运动中的漩涡,漩涡中心是奥秘的源头,距离最初的历史越近,历史越密集,神秘也会集中,但流速也会越快,越动荡,而漩涡越向外,历史越平静,流速越慢,神秘也会越微弱!”
理解了这一点,叶槭流也终于理解了虚影重叠的门扉是什。
如果以七神的视角从漩涡上的一点往其他方向看,祂们能够看到所有的历史,那么祂们看到的应该是……一重重的重叠的历史影像。
“提出这个假想的历史学家们风评都不算好,直到现在也有人觉得他们是在哗众取宠。”阿维兰轻声说,“但如果要说什能够解释你时开启的门扉……我能想到的解释只有这个。”
“你打开的是多重历史之门,多重历史之门本该只为七神打开,所以凡人无法穿越这道辉光之门,但就算如此,你也会是最接近这个世界的真实的人。”
在阿维兰将结论说出口之前,叶槭流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感觉自己的心跳在渐渐加速。
最开始,他只是让重叠的历史虚影在这一重历史展开,而在打开第二道门关之后,他撬开了多重历史的缝隙,如果他不断提升自己的等阶,那么最终他是不是能够打开多重历史之门?
他撬开多重历史的缝隙时,的确有辉光从缝隙中源源不断地流溢,如果他能找到穿越辉光的办法,他是不是就能随意前往任意一重历史?
虽然这个可能距离叶槭流还遥远,但他仍然不可抑制地为这个想法感到激动——怎么会有探寻奥秘的天命之人不会为这个可能激动?
在所有的不可能中,他终于看到了一丝能够抗衡七神的可能,哪怕那只是一个可能的未来,也让叶槭流看到了一点黑暗中的希望。
想到这里,叶槭流忍不住闭上眼睛,平复自己的情绪,过了会睁开眼睛,郑重地对阿维兰说:
“谢谢你,阿维兰。”
虽然这个理论并不够主流,但对叶槭流来说,这能够好地解释他所经历的种种神秘,无论是他打开的门还是神秘递减都能够完美嵌入这个模型,所以叶槭流倾向于相信这就是世界的真实。
如果阿维兰知道这一切,那么他应该就是为了多重历史之门接近我,他想要借助我的力量进入多重历史之门吗……叶槭流轻轻呼出一口气,看向阿维兰,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如果你现在是站在讲台上,恐怕会有多学生把你成教授。”
阿维兰眨眨眼睛,故意压低声音:
“我应该感谢你的认可吗?既然你这说,那我可能还挺适合老师的。”
“……”叶槭流一时间无言以对,最后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
……
纽约,圣杯教会,祷告室。
又到了例行来斯嘉丽这里接受“教导”的时候,奥格握着门把手,做了一阵心理建设,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眼前沉重的门扉。
窗外的阳光沿着深红色的石质地面缝隙流动,呈现出红宝石般的光泽,让人联想到流淌的鲜血。
斯嘉丽背对着奥格,跪在赤杯女神的雕像面前,深红长袍沿着她的身体曲线蜿蜒,勾勒出单薄的肩膀。
听到奥格进来的声音,斯嘉丽转过身,蹙着眉,有些不耐烦地说:
“难道祷告室的门前什时候出现了沼泽吗?否则我想不出有什理由让你陷在门口那么久,带着一身臭味爬出来。”
她的面孔比平时还要苍白,仿佛没有力气一样,虚弱地倚在雕像下,但越是虚弱,她的魅力也越发惊人,似乎能够将人溺毙的危险魅力无尽地张扬开,血色仿佛全部集中到了她的唇上,让人无法从她深红色的微笑上移开目光。
不等奥格有所反应,斯嘉丽扫了他一眼,忽然问:
“你是不是即将晋升第二等阶了?”
不知道为什,最近斯嘉丽一直忙得见不到人,偶尔出现时看起来也像是生了病一样虚弱,就好像生命力一直在从她的身体里流逝,再加上一直有不知来自何处的敌人在攻击斯嘉丽,斯嘉丽应付起来似乎也艰难,于是每次见到她,奥格都觉得她看上去快要死了。
可以告诉先生这件事,这样我又有理由向先生祈祷了……奥格心不在焉地想着,一面回答道:
“是的。”
……
马萨诸塞州,密大。
加西亚带着背包回到宿舍,宿舍里没有人,他将背包放到桌上,拉开拉链,抽出自己的素描本。
他翻开素描本,一幅幅描绘了校门前风景的素描呈现在他的面前,森林河流都只用了寥寥几笔勾勒出,唯独所有出现的人都仔细描绘出了面容,仿佛用铅笔描摹出的照片。
加西亚一页页往后翻,素描上的人也不断变化,随着他越翻越快,画面仿佛变成了动态,形形色色的路人在画面里匆匆掠过,倒影在他淡金色的瞳孔里。
翻完最后一张素描,加西亚合上素描本,一手按着素描本的封面,目光放空,不知道在想什。
他按着素描本的手指渐渐用力,指甲因为用力而发白。
许久之后,他松开手,打开衣柜,弯下腰,拎出了塞在柜子角落的旅行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