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杏如何听不出她的话外之音?只是她根本不在意罢了。
奉好茶,徐杏这才回徐夫人的话:“阿娘,可我喜欢这里。”她也没有刻意去表现得可怜兮兮,但声音低,嗓音又软,就十分能动摇徐夫人的决心。
徐夫人心又软了。
徐国公忽然咳了一声,徐夫人忙又说:“杏娘,别的事娘都能答应,但唯独这一件不行。再说,这里离娘住的地方太远了,你就不想住得离娘近一些吗?”
徐杏想了想说:“我怕住得离娘太近,二娘会尴尬。而且,我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也不擅和谁打交道。虽然住这里离娘远,但我也会日日过去请安问好的。”
徐杏这样一番说辞,却是彻底堵了徐夫人的嘴。虽没明说,但徐夫人却也是听懂了的。
离她近,哪里离她最近?当然是二娘如今住的云中亭。可若是让二娘搬出来,杏娘搬过去,她又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不免就显得她方才说的那几句让她住得靠得近的话有些假惺惺和矫情了。
徐国公就知道自己夫人不是眼前这个小女子的对手,一番较量下来,果然又是她这个小女子占了上风。徐夫人还要说,却被徐国公摆手制止了。
徐国公望向徐杏,也不与其周旋,直接下了命令道:“想做徐家的女儿,穿金戴银,衣食无忧,那就得听话。另外的住处已经替你选好了,这就让这些奴仆收拾收拾,你也跟我们走。”
徐杏心想,谁愿意做徐家的女儿?若不是迫不得已需要借徐家的手逃出风月楼,她才不会往徐家的门上撞。
徐杏的目的就是把动静闹大,只有动静大了,才能惊动隔壁的那位。
昨儿晚上她和小皇孙说好了,今天时间充裕,她会做更美味的食物给他。她看那小皇孙的样子,的确是对今天这一顿很期待的。
何况,如今东宫父子和徐国公一家不睦,若徐国公做出了明显侵犯小皇孙利益的事,徐杏想,小皇孙应该会站到她一边来的。
徐杏在心里和自己赌了一次,所以,当徐国公夫妇带来的奴仆开始往外搬东西时候,徐杏追到了外面院子里,拦住了他们。
“不能搬。”徐杏声音拔得很高,冲屋里的徐夫人喊说,“阿娘,我真的很喜欢这里,就让我住在这儿吧。”
果然,徐杏声音一高,隔壁李佼就听到了。
他听出来了是杏娘的声音,忙问曹安有:“隔壁怎么回事?你去看看。”
曹安有快去又快回,回来后说:“徐国公夫妇带着人来了隔壁,勒令昨儿那位娘子搬走呢。那娘子不肯,正闹着呢。”
“哦?”李佼书也温不进去了,直接将书一阖,起身负手就要往外去,“我去看看。”
曹安有拦住他:“公子,人家的家务事,你不好插手。”
李佼一本正经道:“家务事?他们一大早就搞出这么大动静来,搅了本公子温书,这就不是家务事。”一边说,一边已经挥开曹安有,负手踱步往外面去了。
曹安有只能跟上。
李佼又和他说:“徐国公的女儿徐良娣欲害我,这笔账我可还没算呢。来了这里这么久,这个徐国公,老谋深算,我总抓不住错处。这回好,总算能训一训他了。”
李佼一直对徐良娣父女恨得牙痒痒,那个徐良娣,一心想取代他阿娘在父亲心中的位置,坐到太子妃的位置上去,这让他很不爽。平时耍耍手段也就算了,可她竟敢害自己。
但父亲告诉他,要制人,一定要有十足的把握才行。若不是牢牢握住了把柄匆匆去寻错处,反倒是容易被倒打一耙。
李佼一直有把父亲的这些话牢记心中。
李佼到沁芳小筑的时候,仆人们已经差不多把需要搬走的东西都搬到院子来了。徐公夫妇此刻也站在院中,徐公附在徐夫人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正要先离开,一转眼,却看到了从门外走进来的李佼。
徐国公脸色变换得很快,立马就笑着迎了过去。
“叨扰了公子,还望恕罪。”徐国公皮笑肉不笑,客气得虚伪。
李佼则朝他抱了下手,而后指着这院子里乱糟糟的一切,问:“这是为何?”
徐国公道:“内子糊涂,竟安排了人住到公子隔壁来,无端搅了公子清静。本公今儿来,一是勒令其搬走,二也是正打算亲自过去和公子致一声歉意的。”
李佼却说:“国公何以为是对本公子的打搅呢?”李佼一脸稚气,声音也很稚嫩,但却把他父亲那老成的派头学得十足十,“徐国公,你不把本公子放在眼里。”
徐国公装着惶恐的样子:“臣如何敢!”
李佼却围着徐国公转了一圈,个子虽矮,气势却一点不弱。
“本公子住在你府上也有数月,你像看押犯人一样看着本公子,压得本公子险些喘不过气来。如今好不易有个仙女似的姐姐与我作伴,你为何又要将人撵走?”
李佼一番话,不仅说的徐夫人糊涂了,就连徐国公也是一脸懵。
原以为是杏娘吵了他清静,他来寻错的,却没想到,他竟要留杏娘在这儿?
这小人家不按常理出牌,徐国公一时也有些棘手。不过,他还是露着老狐狸式的笑说:“原来公子喜欢有人为伴,臣若早知道,肯定早就安排人住过来陪伴公子了。”想了想,徐国公打算举荐自己的儿子徐护,若有可以和东宫小公子独处的机会,徐国公当然希望这个机会留给自己的儿子。
同为男子,可以一起读书一起习武。相处下来感情增进了,日后也于大娘有益。
于是徐国公说:“臣有一子……”
“不必了。”但他只才开了个头,就被李佼打断,“我就要她住在这,别人谁来都不行。”
这徐国公就不明白了,这是为何?
他不自觉便转身朝身后的徐杏看去。
徐杏只是想为自己未来找个强大的靠山,倒也没打算眼下这个时候就和徐家的人闹翻。她知道徐国公多疑好算计,怕他心里会加重对自己的猜疑,徐杏索性走过来道:
“昨儿晚上,我自己在楼上炙肉吃,公子看到就过来了。我也答应了公子,今天会做更好吃的给他吃。我方才之所以不肯走,也是记着昨天和公子的约定,不想出尔反尔。”
徐夫人本来是怕杏娘会因得罪小公子而害了大娘,所以这才着急要她搬的。这会儿见这东宫小公子很是喜欢杏娘的样子,她也就没有那个担忧了,反而帮起徐杏来。
“既如此,就让她继续住在这儿吧。”徐夫人这会心中巨石落地,脸上也有了轻松的笑容,“难得这两个孩子有缘,何必非弄得大家都不高兴。”
徐国公在心中琢磨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头。
徐杏忙做出感激的样子,给徐国公行礼。
徐夫人也挽着徐杏手,亲热道:“公子身份贵重,平日里相处,你可要敬重着些,莫要失了礼数。”想了想,又说,“姚嬷嬷总归是不如温嬷嬷的,这样,我让温嬷嬷过来教你。”
徐杏道:“阿娘不必为我费神,我瞧姚嬷嬷就很好。”又说,“虽然我不是在大户人家家里长大的,但从小也学过礼数,该不会冲撞了公子。”
“阿娘?”李佼很会抓重点。
“这……”徐夫人也没想到,竟会说漏嘴。
徐杏忙说:“我才入公府不久,夫人见我容貌有几分像她,十分喜欢。夫人有意收我为义女,所以我也算夫人的半个女儿。”
倒不是徐杏反应快,只是方才所谓的“说漏嘴”,也是她故意的罢了。
她早猜到了徐家夫妇的态度,所以,与其他们来和自己说,不如她寻个机会解了他们的围。这样的话,不但能卖个好,也能让徐夫人心中对自己更多几分愧疚。
她这个母亲,每愧疚一次就会无条件的对她好一次。日后一个屋檐下总得住一段时间的,若不多让她愧疚几次,她遇到难处时又找谁帮忙去?
虽然她每次愧疚的都不持久,但有总胜于无。
果不其然,还没到中午呢,温嬷嬷就带着一众婢子拿了许多珍贵值钱的东西来给她。有最近长安城内最时兴的云彩纱缎,这是贵族人家才会有的东西,一般有钱也买不着。
还有各种珍珠翡翠,金银玉器。
徐杏都来者不拒。
她还需要继续填充自己的小金库。
一样一样的黄白之物流水似的往沁芳小筑送去,送的徐妙莲都有些坐不住了。母亲昨日留了她下来,亲口和她承诺过,她和父亲意思一致,也早做了决定,不会动她徐家二娘子的地位。可如今这样大排场的赏那个杏娘,高调得阖府上下都知道,她也有些拿不准母亲是什么意思了。
徐妙莲的贴身侍婢碧丝打探了消息回来说:“婢子问了素芳姐姐,打探到了消息。”碧丝和徐夫人身边的一个贴身侍婢素芳交好,今儿又恰好是那个婢子跟着去沁芳小筑的,所以,打探点内情还算容易。
“说是……说是那位娘子一时不小心竟当着东宫那位的面喊了夫人一声‘娘’,被东宫公子听出了不对劲。那位为了圆话,就自己主动说是因她长得有几分像夫人,所以夫人欲收她为义女。夫人此番这般大动静的赏,怕是因为愧疚,觉得对不起她。”
徐妙莲静默着坐在窗边,看似没有听,但其实是碧丝的每一句她都深深刻在了心中的。
“你说……她真的是什么都不想争什么都不想抢吗?”徐妙莲喃喃,“我看不是。”
徐妙莲把一切都看得很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