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整个下午都在做萃取液, 中间只休息半小时,做满了二十份才疲惫地停下。
此时已是月上柳梢头,安娜猛地想起娜塔莉可能还在等着自己, 来不及跟道金斯多说,只约定了第二天午饭后再来这边, 她就赶紧走了。
留下道金斯在后头追着喊:“早上不行吗?不能更早点吗?”
可惜安娜已经摆摆手走远了。
一般来说,给钱的是大爷, 但在法师世界是不一样的, 大多数时候给钱的还得求着收钱的人。
道金斯和安娜之间就是纯粹的卖方市场,道金斯至今只等到安娜这一个愿意做又做得好的法师学徒,而安娜若不在他这里做, 还可以去做其他任务。
优秀的人才,总是会有更多的选择权。
因此, 安娜说明天下午再来, 道金斯也没法说什么, 只能祈祷着别被别人给半路截走了。幸好他聪明给了她五个金币的定金, 她至少也要做完一百份才能走。
明天他要不要再给十个金币的定金呢?
在道金斯考虑着要不要做出这么“狡诈”的事时, 安娜已急匆匆跑到了冥想室那边。
看到娜塔莉正借着冥想室透出的光在翻笔记, 安娜心中一阵愧疚, 急忙走过去说:“不好意思啊,我做魔药一时沉迷,忘记时间了。下回你等不到我可以先回去的。”
娜塔莉见安娜赶来眼睛一亮, 收起笔记抱住安娜的胳膊笑得满脸灿烂:“我也没有等很久啦,我刚刚在复习呢!”
安娜摸摸娜塔莉的头,无奈地笑了笑。
虽然此刻有些累了,安娜还是打起精神,帮娜塔莉分析了今天练习法术时遇到的问题, 提出可行的解决方案。
跟娜塔莉道别后,安娜踏着月色回家,路上去买了些吃的。少年人在长身体,食量大,她上午买的食物艾普可能还不够吃。
安娜到住处后打开房门一看,艾普像条死鱼一样瘫在冥想垫上,在她进来后他有气无力地说:“好无聊啊。”
“你可以冥想,尽快恢复精神力。”安娜提议,顿了顿她又说,“如果你不会,我可以教你。”
艾普不满地瞥了她一眼:“你就是想早点赶我走!”
“不然呢?”安娜理直气壮地说,“你对我来说本来就是陌生人,我一时好心救了你,难道还要管你下半辈子?你要是聪明,就赶紧趁这段时间好起来。除了我以外,你可再也找不到像我一样不图你什么好处的善良小可爱了好吧!”
艾普切了一声,不反驳也不赞同,等安娜把食物放下,他又像没事人似的挪过来,不管第一个拿出的是什么,也不挑,直接塞嘴里。
安娜看着艾普那狼吞虎咽完全不挑食的模样,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那个恶魔。
艾普也很好养活嘛。
艾普很快吃完了他的那份,揉着肚子死狗一样摊在地上,半晌突然对安娜说:“看在你带来的食物很好吃的份上,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他的语气得意到令安娜觉得手痒,她问:“什么问题都可以?”
“当然!”
安娜一声冷笑:“好,那你告诉我,为什么白天天空看起来是蓝色的?”
艾普一愣,这是什么问题?
“这有什么原因?天空本来就是那样子的。”
“不知道就说不知道。”
“那你说是什么原因!”
“因为瑞利散射。”安娜平静地说。
艾普皱眉:“这是什么?”
“不知道就算了,无知。”安娜不屑地看了眼艾普,收拾好吃完了的晚餐,摆成了冥想姿势,“别吵我,我要冥想了。”
赶紧装忙混过去……毕竟她光知道个名词,还真不记得具体该怎么解释,但用来装逼唬人是足够了。
艾普见安娜不理会他自顾自就开始了冥想,对于“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他也没有执念,不知道也就不知道了,只是讨厌她的不屑语气,郁闷地背过身去睡觉。
过了没一会儿,艾普又开了口:“如果有人发现我在这里,你准备怎么办?”
安娜那边好一会儿才回答:“什么怎么办?家里闯进一个堕落法师,我并不知情,我也是受害者呢。”
艾普呵呵冷笑了两声:“你就不怕我跟他们说是你邀请我进来的吗?”
“你这样说,他们就会这样信吗?”安娜一点儿都不心虚地反驳着,睁眼瞥了瞥他,“小朋友,你还太年轻。”
“你说谁小朋友!”艾普恨恨地瞪着安娜。
安娜怕吵下去没完没了,因此就像是哄不听话的小学生弟弟离开自己房间的备考姐姐一样说:“我说我自己呢。”
然后她又进入了冥想状态,不管艾普再说什么招惹她,她都没有出声回应。
睡前,安娜照旧将艾普绑成无法反抗的模样,才安心入睡。
新的一天,安置好艾普之后,安娜去了法师协会,今天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后勤部购买法师袍。
后勤部在协会事务大楼的四楼,安娜去了之后并没有看“加料”的法师袍,只是花一个金币,简单地买了一件空白法师袍。
这种法师袍由一种天然带水元素属性的特殊亚麻植物制成,有比较强的疏水性,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防水、防尘、防油污,但若遭遇攻击,则防御效果仅比不穿好上可以忽略的那么一点。
安娜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穿上法师袍,左右看看,感觉自己一直缺少的那种法师范儿就出来了。
买了法师袍之后,安娜心满意足地去了图书馆,今天恶魔和娜塔莉都在。
罗特伽尔昨天实在是头疼得厉害,又晕又胀,连站都站不稳,只能在床上躺了一整天。今天缓过来了,他一大早就来了,在娜塔莉来之后他还顺口问了问昨天安娜身边有没有什么事。
此时见安娜面带灿烂微笑而来,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法师袍,罗特伽尔不禁眉头一皱。
她前天才拒绝了他的好意,说要自己买法师袍,而今天她却穿上了新的……他非常清楚她的财务状况,才一天而已,怎么可能就买得起了?有人抢在他前面?是谁?里昂?
罗特伽尔没想到自己才一天没盯着安娜,她身边就有了新情况,而娜塔莉刚才却跟他说什么都没有。
他不禁冷笑,他倒要看看,是谁敢跟他抢人!
安娜想跟恶魔挥手说声早安时,恶魔却早已转过了头,她觉得有些奇怪,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时看向他,小声说:“雷蒙德,你昨天很难受吧?今天要感觉不舒服,可以先休息几天再来。”
罗特伽尔冷冷瞥了她一眼:“我怎么敢休息几天?再迟个两天,我的东西只怕是早被别人抢走了!”
安娜觉得恶魔今天的语气特别冲,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在生气。她又没做什么,或许他气的不是她,她是被迁怒了?
但是……他口中的“我的东西”,在她这个知情人看来,指的大概是她的灵魂吧?
恶魔知道了艾普的存在?不像。
恶魔以为她吊着他的同时在接触其他男人?但问题是她也没有啊……
想到这里的时候,安娜想起了昨天中午跟里昂短暂的接触讨论,想到了昨天一整个下午都跟道金斯法师在一起做萃取液——可是,跟里昂说话就那么几句,而道金斯法师肯定不是恶魔忌惮的对象啊。
娜塔莉当然也注意到了安娜的新法袍,只是见安娜和雷蒙德法师似乎在吵架的样子,她现在插嘴也不好,就只好默默地看着。
“为什么这么说呢?”安娜耐心地看着恶魔询问,她的表情带着不解,心中实则在吐槽,这个恶魔事也太多了……
罗特伽尔见安娜还故作不解地问他,心中怒气横生,冷哼一声却并不理会她的询问,拿起书做出不想跟她说话的姿态。
安娜想了想,并没有继续追问,她想这恶魔迟早会说出他为什么生气的,他一点儿都不像是能憋很久的人。
来啊!跟她比比谁更能沉得住气!
因为今晚上就是娜塔莉的生日宴会,安娜要给她准备笔记作为礼物,她打算把之前看里昂书单上的书做的笔记再完善一下,就可以送给娜塔莉了。
那份书单上的书她早已熟练,笔记留着其实也没大用,真想再看还能找娜塔莉借回来看嘛。
娜塔莉见雷蒙德法师和安娜结束了莫名起的争执各自看书,但见雷蒙德法师的脸色并不好看,她也不敢说话令他不悦,想了想写了个小纸条,悄悄递给安娜。
安娜接过,只见小纸条上写着:安娜,你穿法师袍好好看啊,给人感觉是非常厉害的高级法师!
安娜忍笑,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嘛,制服可以明显提升美貌和气质!
法师协会的法师袍设计得很不错,黑底金边,有一定的收腰,穿上后不像套了麻袋。而法师们的身材多数并不胖,将整个人裹在法师袍里之后,身材上的缺点全都被掩盖,又多了法师袍本身设计的美感,整体看起来比不穿法师袍时出众许多。
安娜在小纸条上写下一句话还给娜塔莉,娜塔莉看到纸条上写着:现在还只是感觉,以后我一定会是非常厉害的高级法师。
娜塔莉也忍不住偷笑,没错,虽然大家现在都只是法师学徒而已,但她非常清楚,她没什么野心更没有天赋,能考上一星法师主宰自己的婚姻就够了,而安娜她一定能成为一个非常厉害的大法师!
想到以后自己虽然只是个一星法师,却有一个众人只能仰望的四星,不,五星法师朋友,娜塔莉就觉得飘飘然。
娜塔莉在纸条上写:我很期待哦!还有晚上的生日宴会,下午我要先回去准备,待会儿我把请柬给你,你不要忘记一定要来哦!
娜塔莉把纸条推过去,可哪知半途这纸条被一只白皙的手截住。
罗特伽尔在娜塔莉惊诧的视线中坦然自若地拿了纸条,扫了几眼后挑眉:“生日宴会?”
安娜也不能从恶魔手中抢纸条,见他似乎对娜塔莉的生日宴会感兴趣,她不禁为娜塔莉捏了把汗。
知道娜塔莉有些害怕跟恶魔搭话,她主动说:“今晚是娜塔莉的生日宴会,只是一个简单的聚会。”
罗特伽尔想起了曾经在巴兰城堡里举办的那些宴会,眉眼略沉,虽然他非常清楚人类贵族的宴会一般不会变得那么混乱,他还是非常不放心让安娜去这种宴会。
说是要跟他先互相了解,宴会的事她却不让他知道,怎么,是想跟送她法师袍的男人一起去?
想得美!
“请柬也给我一份。”他把纸条丢下,冷淡地回了一句,沉着脸拿起书,又是拒绝进一步交流的姿态。
“好,好的!”娜塔莉连忙应下。
她如今在法师协会就只有安娜一个朋友,因此也只带了一份请柬过来,她真不知道雷蒙德法师也会对她的生日宴会感兴趣啊!
娜塔莉苦着脸想她该怎么变出另一份请柬,想了想还是决定立即回家取一份,她突然站起来小声说:“请柬放在马车上了,我去取。”
说完她就赶紧离开了,她家离协会并不算远,为了自己家族的体面,她的父亲为她准备了专门的马车供她使用,因此马车一直在协会外等着,她可以随时使用。去取了请柬回来就只要一小时,来得及!
安娜见娜塔莉离开,再见恶魔一副并不想跟她说话的模样,就继续整理礼物笔记去了。
恶魔要是可以一直憋着不说他为什么生气,她就敬他是条好汉!
一时间,这块小小的区域只剩下安娜翻书页的声音和偶尔落笔的沙沙声。
不一会儿,安娜做完了整理和注释工作,合上这本不算厚的笔记本,伸了个懒腰。
她偷偷瞥了眼恶魔,他的坐姿是优雅的,脊背挺直,目光微垂,落在捏在手中的书页上。
可她分明记得,半个小时前他看的还是这一页。
安娜恶作剧心起,凑过去盯着恶魔手中的书页看,表情好奇:“我见你这一页看很久了,有这么难吗?”
罗特伽尔眼睛是盯着书页,注意力却一直在安娜身上,在她靠过来时,他斜眼看向她,听到她的话,他啪的把书本合上,隔着法师袍的长袖抓起安娜的手腕,蹙眉问:“这法师袍,谁送你的?”
这半小时他憋得难受,想到有人趁他不在想攫取他的胜利果实,他就恨得想把那个胆大包天的人撕碎了。安娜是他的猎物,眼看就要落入他的网中,他要看看是谁这么不怕死!
听到恶魔的问题,安娜愣了愣后恍然大悟,之前他霸总附身说要给她买法师袍她拒绝了,当时她的回答是她买不起,打算自己赚钱买,这是为了拒绝恶魔,也是实情。
这也就是前天发生的事,才过两天,她就有了新法师袍,好像看起来确实有那么点另找金主的意思?
“我自己买的。”安娜说,“昨天我做了任务栏上的任务,赚到了钱。”
安娜的回答让罗特伽尔觉得意外,但他很快就信了。他从不怀疑安娜的个人能力。
可接着,他又有了新的疑虑。
“你做的什么任务?”他问。
安娜心想,这恶魔真的好入戏哦,简直像是在捉奸的丈夫,什么都要追根究底。
她配合地说:“帮一位二星法师预处理魔药原材料,下午我还要再去的,他预先给了我五个金币。”
罗特伽尔想起任务栏上确实有这样的任务,也确实很适合现在的安娜。
但是,那个二星法师……
安娜的左手腕还被恶魔抓着,她的右手覆上恶魔抓着她的手的手背,可能是受伤的缘故,他的手微微有些凉,她好像在摸着一块玉。
在安娜的手覆上罗特伽尔的手时,原本紧抓她手腕的力道就不自觉地骤然放松了,被安娜轻而易举地拉下来。
安娜并没有松开恶魔的手,而是看着他笑道:“我做萃取液做得非常好哦,那位法师也这么说,你要来看看吗?”
为了让恶魔打消疑虑免得他搞事情,就让他亲眼来看看道金斯法师吧,那他肯定不会再怀疑什么了……
罗特伽尔定定看着安娜,她的笑羞怯中带着自信,有一种独特的美。
他有着正常的审美观,知道哪些是美,哪些是丑。
但知道归知道,是否能真正“感受”就是另一回事了。就像他一直知道在人类的审美中,安娜是属于“美丽”这一边的,但他也是近来才真切地感受到这种“美”。
这种美并不像魅魔一样给人以张扬危险的感觉,就像是霏霏细雨,悄然地落入新田,滋润了沉眠的种子,令它生根发芽,再也难以拔除。
那种想要亲吻她的冲动又出现了。
罗特伽尔蓦地抽回自己的手,极为冷淡地说:“好。”
然后他又拿起了那本实际上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的书。
安娜见目的达成,也不管恶魔是什么态度。他继续有什么误会她也不着急,反正下午看到那位道金斯法师后,误会自然会解除。
于是,她心满意足地看起了新的知识。
而她身边的罗特伽尔,拿着书依然一页也没有翻动。
他现在有种莫名的愤怒。
毫无疑问,他刚才那想亲吻安娜的冲动,是来自这具人类躯体的。安娜对人类男性来说,可真是太有吸引力了,如果他不在旁盯着,她只怕是可以在各个优秀的男性之间游刃有余地左右逢源。
这个有意无意地散发魅力勾引他人的狡诈女人!
罗特伽尔平复着谷欠望与愤怒交织的复杂情绪。
下午他就去看看,那个同样被安娜迷住的男人,是个什么模样!
娜塔莉拿着请柬回来时,罗特伽尔已经平复下了心中的躁动。
他面无表情地接过娜塔莉小心翼翼递过来的请柬,随手放在一旁。
娜塔莉也把给安娜的请柬拿来了,安娜笑着接过请柬,翻开,看到宴会开始时间是在晚上九点。
因为并不懂这边的规矩,她问道:“娜塔莉,我应该提前多久到?”
娜塔莉知道安娜并不清楚贵族的规矩,连忙说道:“不用提前,你可以在九点或九点过一点来。”
“好。”安娜点点头,那她正好可以在做完萃取液之后再冥想一会儿恢复精神力之后再去。
不过,她好像早上出门之前忘记跟艾普说她会晚点回去了……算了,反正她已经给他留了足够多的食物,饿不死他的。
安娜将请柬放在了左手边,继续看书。
罗特伽尔随手丢的请柬,就在她的那张请柬的旁边,看着像是一对。
罗特伽尔随意抬眼时看到了这一幕,只觉得有点刺眼,就拿起自己那张请柬,丢到了另一边。
他这样大的动作安娜当然不会看不到,她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像是个闹脾气的小孩,没有搭理的必要。
娜塔莉左右看看,乖巧地坐下继续看书。
考上一星法师!奋起!
中午三人一起吃过饭后,娜塔莉跟安娜暂时告别回家去了,而安娜则带着罗特伽尔一起去道金斯法师的长租药剂室。
二人才刚走到道金斯法师的药剂室门口,听到脚步声的道金斯便飞奔了出来,兴奋地说:“安娜,你可算来了,我还怕你……”
他的话在看到罗特伽尔之后陡然而止,他的脸上先是有些错愕,随即冒出了明显的敌意和警惕。
“雷蒙德法师,虽然你是个非常有天赋的法师,我知道你迟早会成为四星法师,可是我告诉你,凡事都有个先发后到,安娜是我的,你别想跟我抢!”道金斯法师像一只斗鸡,对“雷蒙德法师”发出了挑战。
带恶魔来就是为了消除他误会的安娜:“……?”
不是,道金斯法师,您说这样有歧义的话真的好吗?
她看向身旁的恶魔,果然见他脸色一沉。
罗特伽尔毫不意外地冷笑,他就知道,又是一个被安娜迷住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