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
身后传来悠长的佛号,似悲似悯,慕青甚至觉得整个山顶都被这一声念佛之声笼罩在安宁静谧之中,一时之间,不论是登顶的心旷神怡,还是面见鬼神莫测的佛道之大成者的忐忑,乃至更多积蓄心头的情绪在这一刻都被淡化开来。
听到这声音,萧凛元揽着慕青转过身来道:“大师,别来无恙。”语气熟稔中带着尊重。
只见几步开外站着一个身穿麻布长袍的僧人,也不知他是何时出现,身材高大,看面容不过中年,但下巴留有寸许的胡须已是雪白,显然年龄不止于此,双目光华内敛,非寻常中人,正是追鹤峰的主人戒空大师。
“萧小友风姿更胜以往。”戒空轻轻颔首。
戒空的目光虽然只有一瞬间扫到自己,但慕青却还是瞬间僵直了身体,大和尚的目光虽然柔和,却同样的深不见底,让人心生畏惧,她甚至有无所遁形之感,他会看出我的来历吗,若是萧凛元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慕青思绪纷乱,在这一刻她心底最深的念头竟是,她不愿意离开,不是因为害怕再次成为孤魂,身边的这个人是不是未来的东临帝也不再重要,她只是单纯的不想离开他。
感受到慕青的抗拒与僵硬,揽着她肩膀的萧凛元手臂收紧了些,轻声道:“青儿不怕,本王在这里。”
慕青点点头,因为预料到山顶必定会比山脚要寒凉,她身上披了一条薄裘,薄裘周边缝制了上等的白狐毛,将她玉白的小脸圈在其中,此刻安安静静的站在边上点头,看上去灵动又乖巧,让人便是看上一眼都要生出许多好感来。
正在这是,山顶的某一处传来几声奇怪的叫声,慕青循着声音看去,竟是一只棕色毛,还不到慕青膝盖高的一只小猴子。
这小猴子的声音倒是有几分像她眼的灰毛老鼠,慕青心道。不知是不是瞧见了慕青好奇的目光,小猴子甩了甩尾巴,没几步便连蹦带跳的靠近了慕青的腿边。
要是跳上来,我是接还是不接,慕青暗道,若是接住,大和尚说不准能看在自个尚有仁爱之心的份上口下留情,是了,慕青可怕的直觉告诉她,戒空可不是什么招摇撞骗的神棍,但这猴子爪子看上去就利的很,这种动物行动最是敏捷,若真的挥爪,躲是躲不及的。
好在小猴子歪着脑袋看了慕青好一会儿,而后闪电般的向对面站着的戒空蹦跳而去,几个起落便落在了戒空的肩膀上,而后冲着慕青的方向又叫了几声,准确的来说是冲着肃王殿下。
想到只要肃王殿下出现在芳华院,一贯喜欢磕着笼子要点心吃的吱吱便会老老实实的缩在角落里打盹,慕青恍然大悟,心道想不到肃王殿下还有这等功效。
“淘气!”萧凛元如何能不知慕青想的什么,不置可否的拍了拍她的脑袋。
“小友与夫人伉俪情深乃是大辰之福。”久未开口的戒空道,侧身一让:“两位请。”
慕青老脸一红,忍不住想到,这大和尚如此会说话,定然知晓萧凛元与自己的身份,不过伉俪情深什么的,着实是个好词儿,只是说起扯到大辰之福,这就太夸张了点,她脑袋转的飞快,天马行空的想了许多事,不知不觉中心头的紧张慢慢的消失了。
追鹤峰虽然看着险峻,但山顶之上却有好大一块平地,平地上并排坐落着三个看上去瘦骨嶙峋的茅草屋,两大一小,最小的那栋茅草屋前立着一口大水缸。
慕青的视线在那口大水缸上绕了几圈儿,立时便对眼前的大和尚肃然起敬,她虽然不会武功,但瞧这水缸的大小,想来定然不轻,能够被带上这座险峰,干出这事的必定是个绝顶高手,至于有多绝顶,慕青后来下山时偷偷问过萧凛元,肃王殿下沉吟片刻后回答:“或可一试,尚未可知。”要知道,未来的东临帝乃是大辰排名可进前五的高手,如今年岁尚轻,但想来武功排在天下英豪前二十还是不费劲的,他都没有把握,戒空自然更是高深莫测。
不过更让慕青好奇的乃是甲一与其他三个护卫自来熟的模样,背着身上的包裹径直进了门口立着大缸的茅草屋,显然不是第一次来此。
戒空带着慕青与萧凛元进了另一个茅草屋,屋内里依照正中的开门处被分做左右两处,一边放着一张木床,另一边放着桌椅,地方虽不大,但因着里头的摆设简洁又稀少,竟也不显的狭小。
“大师,内子身体……”萧凛元神色关切的看着戒空为慕青号脉,戒空大师不单是佛道高僧,于医术上也颇有建树,慕青早些时候风寒入体,虽然有太医院调理,但于子嗣上的妨碍却是实实在在的落了毛病。看着身边神色尚带懵懂,还有兴致与小猴子挤眉弄眼的慕青,萧凛元只觉心中酸涩,暗暗发誓道,便是此生慕青没有子嗣,自己也一定护她爱她,大不了日后去母留子放在她膝下养大。
慕青神色恍惚的看着小猴子,心里头想的却是原来萧凛元大费周章的带她来此是为了医病。自己的身体慕青自己知道,更何况每次月事之时翻江倒海的腹痛也容不得她不重视,早早便从太医口中威逼利诱出了真实的情形,宫寒已久子嗣艰难。慕青说不失落是骗人的,可这病症她一个人挺着的时候并不觉得如何,毕竟知足常乐,能再行走于人世已经是莫大的福气,可是此刻看到萧凛元因为重视而微敛的眉目,她心头竟又酸又痛,在这酸痛中却还夹杂了一丝甜来。
“无妨,夫人调养一二年自会复原。”戒空收回暗按压在慕青手腕上的手指,平心静气的道。
“青儿,你没事,你没事了!”出家人不打诳语,更何况戒空这样的人,萧凛元一把抱住慕青,凤眸紧紧的闭了一瞬将眼中的湿意逼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