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素来行事诡秘,益州又多是崇山峻岭,皇上派赵大人前去,的确是个好法子。”公孙明接口道:“只是,王爷还不肯认清现实吗?”他说话没有太大的起伏,但这一句无疑像是惊雷一般将萧凛元炸的脸色苍白。
公孙明转身走上几步,将书房的窗户推开,一股介于春冬之际的风吹了进来,室内陡然转凉,因书房向来有重兵把守,倒也不怕消息外泄,他的声音不轻不重,但却犹如重锤一般砸在萧凛元的心头:“若公孙猜的不错,赵大人必定只是掩人耳目之棋,益州之事有所收获便罢,便是没了,皇宫之中的暗卫也不是吃素的,端王久居大辰一隅,成事之机实在不大,倒是王爷这几年在朝野之中颇有建树,若是依旧父子和睦,君臣不相疑倒也罢了,可若是凉州与雍州稍有接触,恐怕赵太师一脉必定会被连根拔起,才能消除皇上已生的疑心。”
“太子太师,曾今的帝师,殿下外祖乃是天下文人之领袖,朝堂之中门生过半,关系盘根错节,皇上若是起了此意,定然是……”公孙名突然止住话头,屈膝跪在了地上。
“定然是已经将本王排在储君位之外!”萧凛元接口道,那人曾教导自己,帝王便该冷心绝情,天下无不可用之棋,可是若做了棋子,体会这冷心绝情刮骨之痛,又当如何!
慕青虽然没有问过,但依照肃王府如今的访客数量来说,萧凛元必定在朝堂上是十分难过的,夜色慢慢,那人定然还在书房之中忙碌,她看一眼放在桌上的东西,眼不见心不烦的用被子蒙上了头,是自己不对,稍微哄一哄阴晴不定的肃王殿下也没什么。
如今王爷多晚都会来芳华院中与王妃共寝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是以此刻即便是深夜,芳华院中依旧灯火通明,看到王爷进了寝房,念夏将一直在灶火上温着的汤端了进去,还不忘说一句是王妃嘱咐的,这才带上门,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若是真论起来,书房与芳华院在整个王府的格局来看,是相隔不远的,但奈何肃王府占地太广,在两地之间走上一回也是不断的距离。萧凛元进了屋,刻意绕远将衣服褪了又换上寝衣,待寒意消散,这才坐在了床边,看着只露出个脑袋,安然熟睡的脸,心中的愤懑与孤苦仿佛飘的远了,伸手将慕青露出被外的那只手臂放了回去,这才坐到了桌边。汤是安身助眠的,昔日尚在宫里的时候,每每读书晚了,母妃也总派人送来这些,还总是得盯着他喝完才罢,后来建了府,少年人自有许多乐趣,每每晚归也多是倒头便睡,也无人敢管他,便是伺候的郑叔一个大男人的这些小事情多有疏漏,如今再喝上一碗这样的汤,也许只有在这里了,萧凛元份外珍惜的想。
将视线从汤盅上移开,桌上尚摆着两个小碟,一碟堆着满满的干肉,是他白日里见到的胭脂肉脯,另一碟空空旷旷的只盛着一块糕点,萧凛元信手捏起来放进口中,因着糕点已经凉了,有些黏腻,但他还是一口口的吃了下去,而后伸手将那碟肉脯放在了自己面前,这一端之间,肉脯碟子地下带出两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来。
最寻常的宣旨,一张上画着一条四爪的龙,画的右下角写着两个子:“黑的”,世人画龙总是金色为主,红色也多见,是因为白天的事,她是说自己是条黑龙?看一眼搭在屏风上的玄色便服,黑龙便黑龙吧,萧凛元心道,嘴角不受控制的往上翘了翘,凤眸中满是温柔,自己的王妃有点笨,还心软的一趟糊涂,他一定要好好护着。
另一张画萧凛元看了许久,寥寥几笔的勾勒,画中人眉毛浓黑,鼻梁高挺,嘴唇处嫣红一点,披着大红色的披风,内里是件黑袍,虽然笔调简单,但便是随便哪一个人来看,画中人的风骨,无一不是照着肃王萧凛元来的。若是慕青此时醒着,必定会得意洋洋的自我夸赞一番,为了这一张画她不知费了多少宣纸与笔墨,最后得到自己几个心腹丫头的一致认可后才停了笔。
萧凛元将画小心翼翼的收起来,想着明天带回书房存在暗格中,若不然以慕青的性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又要回去了,一点都不觉得将这样两张画同暗格中动辄能惊天下的秘折放在一起有什么不对,喝了汤,将满满一碟鹅脯好生的留着,若是明天还能吃到,估计她就不会肉痛了。
或许连慕青自己都不知道,一个人睡在床上的时候,即便睡的再天昏地暗,她都会下意识的空出一半的床来,可是一旦熟悉的人躺在了空出的地方上,她便会不由自主的滚过去,如同做过千百次一样,将自己的脑袋塞过去,手臂环着腰,再惬意不过,所以倘若萧凛元有哪一日上床晚了,绝不用自己伸手便能温香软玉的抱个满怀,而后无奈的逼迫自己忽略有些兴奋的小萧凛元,闭目睡去。
“青儿”萧凛元低头在如往常一般准确的滚进他怀中的慕青额头上轻吻,神色十分复杂,你愿意在重华殿陪着我,在飞鸾宫陪着我,甚至在天牢中也跟了过来,可是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做真正的肃王妃,他能感知到怀中人的动摇,但仅仅是动摇而已,她还是离他远远的:“你到底在怕什么?”
前一天胡吃海塞的后果便是,慕青早早的便被胀醒了,虽然说起来不是那么雅观,但事实上她在梦里找了一夜的茅房。
因知晓王妃还睡着,下人们都轻手轻脚的。萧凛元在半个时辰前便起了,这会儿已经收拾齐整用了早膳。,转身进了寝房,打算再看一眼自个的王妃便去上朝,却不想正瞧见慕青拥着被子半坐着,眼神一片混沌,如同迷路的小兽,一时间让他看的怜爱之心大起,连人带被子一块儿拥在怀中,爱怜的亲了那半张的小嘴一口:“怎么这么早便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