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武二十年七月末，辰楚会盟事毕。

楚帝出京都，辰帝带文武百官相送，擢长信侯世子，从三品冠军大将军杨敏之护送之。

慕青换了男装，在人群中目送楚帝远去，轻声道：“楚大哥、楚二哥，后会有期！”虽两国有别，但她还是在心底希望这两位身康意遂的。

楚国一行人离开后第三日，萧凛元带着夏郎中进了宫，当然并不会提及慕青在青龙寺之事，却只说与宫中毙命的双飞燕之一有些旧事。

慕青知道萧凛元不出手则矣，出手便决不会让涟妃有翻身的机会，吃斋念佛的人却心比蛇蝎，这样的人若留下一口气在，却还是会伤人的。

萧凛元走后，慕青打算去湖边逛逛，只是水榭那里小腹微凸的沐盈正坐在里头，歪着头看向湖面，金嬷嬷在身后伺候，另外站着的却是个脸生的丫头。

说起来，自打将沐盈从护国公府接回来后，这位这段时间倒挺安分，慕青猜乃是被护国公夫人耳提面命了，智商好歹在正常水平了。

其实慕青只猜对了一半儿，沐盈在被遣回护国公府后再回来便如此乖巧，不单是因为国公夫人的耳提面命，还因为护国公对王妃慕青的爹所存的戒惧之心。

她终于明白，若想在将来有机会压下慕青一头，唯一的希望便是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而这个孩子能好生生的生下来，前提便是她不作死的去招惹王妃。

慕青站在花树这里看，却没有过去的意思，身后跟着的念夏几个自然也不会过去。

念夏道：“王妃，安侧妃身边新换的那个丫头叫海棠，以前那个叫芍药的，因为老子病重，跟着侧妃去了护国公府后便没有再回来。”

慕青笑笑，那倒是个聪明丫头，并不去惊扰沐盈，只自己又返回去在园子里呆了一阵儿。

夏郎中被皇帝留在了宫中，只说过几日自会送回来。

天武帝到玉堂殿的时候，涟妃正在用午膳，她还是那样柔如水又淡如烟的样子，素衣素发的请了安，只是这一次，半蹲着许久，却没有等来天武帝的搀扶。

“起来吧！”天武帝衣角翻飞往殿内而去。

涟妃身子有些许的凝滞，随后身姿仪态一如往常般的跟着天武帝进殿，只往常在胸前虚握的两只手，此刻攥的紧了些。

“朕想问问你，双飞燕是怎么回事，当然还有些其他的，比如端王。”天武帝提起双飞燕的事远没有端王二字表现出来的阴霾。

没有男人在怀疑自己的女人与他人有染的时候，会平和的似乎什么事都未发生过，即使那女子他从未上心过。

涟妃抬起头看着天武帝。

几十年来她的双眸一直都是温柔小意的，还从未有过眼前这样清澈又静谧的样子，天武帝微眯了眼：“涟妃，原来以往都是朕看错你了！”他想，这才是涟妃真正的样子。

涟妃淡淡一笑：“皇上从未正眼看过臣妾，又何来看错之说。”

天武帝问双飞燕的事，涟妃半点不隐藏的坦白了她救了灰燕子而后一藏就是二十年的事。

天武帝问起端王，涟妃却难得带了几分眼眸迷离的回溯：“我与端王认识的早，皇上登基后，我却被送进了宫里，后来端王被圈听竹宫，在那里颓然老死莫不如早些开始新的一生。”

涟妃承认的很痛快，痛快到让站在一旁，在这宫里沉沉浮浮经见过不少事的李德广十分惊讶，为这个温柔了几十年的女子在这一刻显露出的硬气，为她毫无波动的诉说端王之事的坦然。

当然，天武帝未问的，涟妃亦未多说一个字。

“启元呢？”天武帝问，若说起在乎来，三个涟妃的分量都抵不上景王萧启元，尽管这个儿子他关注的很少，但长成如今英武的样子，他心里不是不骄傲的。

“他是皇上的好儿子，能对您如何。”因为提起萧启元，涟妃脸色温柔了不少：“她也是臣妾最宝贝的儿子。”因为宝贝，所以肮脏之事从未掺手。

最后，涟妃问天武帝：“皇上会如何对臣妾？”

天武帝反问她：“你说呢？”

“最坏不过玉贵妃姐姐一般。”涟妃脖颈微垂，似弱不禁风一般：“若不是，要罚要辱，还请您看在过往二十年的份上，让臣妾留在这玉堂殿中。”

听到涟妃提起已逝的玉贵妃，天武帝眉心微跳：“吴引朕不会动，景王那里朕亦不会亏待，你想呆便永远在这里呆着吧！”随后转身大步离开了玉堂殿。

户部尚书吴引正是涟妃的父亲。

天武帝离开后，涟妃嘴角挂起一抹讥讽的笑，她却不是玉贵妃，临死之前都骄傲又跋扈，为了赌那一分半分的爱意，倒白白担了莫须有的罪名。

玉堂殿的宫人，在天武帝进门后便被罚跪在院子中了，涟妃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低低道：“萧擎天，毒已入脏腑，新皇登基，本妃却也不需在这里呆太久，只可惜肃王妃没死，若不然随后再泄出她的身份，到时京都大乱，辰楚嫌隙，才是最好的时机！”

天武帝离开不久，李德广便来玉堂殿宣了旨，涟妃被废终身不得出玉堂殿一步。

很快，玉堂殿的宫女太监门都托了门路离开了再无可能的玉堂殿，唯有清泉与引月两个大宫女还像往常一般跟在涟妃身边伺候。

消息传到景王府的时候，萧启元刚刚在演武场上练了一回枪，骑了马便往皇宫奔去，一路上思绪纷纷。

只是他强闯了宫门，但却被承乾殿把守的金甲卫拦在了外头。

跪在承乾殿外，萧启元的心反而平复了下来，母妃没有性命之忧，而如今父皇不见他，反倒意味着他未被牵连。

在这殿门前跪尚两日，最好是昏过去，此事便会翻篇，萧启元想着，面上越发带了不解、倔强、悲痛的神色，至于母妃，他捏紧了拳头，一生不曾得到父皇的爱算什么，当不了皇后，那自己日后便让母妃做太后！

宫里传来消息，萧启元在承乾殿跪了一日一夜，双腿都险些废掉，最后是金甲卫强行送回府邸的。

到最后，天武帝也未准许景王萧启元见涟妃一面。

慕青知道后只觉这情形似曾相识，不过她却并不会去同情萧启元，毕竟所有的事他就当真无辜吗？

青龙寺那样训练有素的刺客，却真真实实的是从萧启元手里训练出去的。

天武二十年八月初，边关八百里加急，南疆王叛乱

南疆地处大辰西南，背靠迷雾终年不散的大山，当地人号称山有十万，深山密林中最让人恐惧的不是毒蛇猛兽却是星罗棋布于其中，不知传承了多少年的寨子，最盛行者莫过于蛊毒。

若将在大辰边境虎视眈眈的北戎比做豺狼，那南疆之人便是阴毒的巨蟒。

慕青知道，追溯前朝再到如今的大辰，南疆不知受到多少次围剿，可惜那些人一旦不敌便会缩入深山老林之中，便是派百万雄兵去了，一旦入了崇山峻岭，便入滴水入海，再奈何不得。

翌日圣旨便下到了肃王府，擢肃王萧凛元带兵出征。

同宣旨的李德广一起来的，还有在宫中徘徊了几日的夏郎中，这让慕青多少放心了一些。

若是天武帝不放行，慕青也准备催促着萧凛元往宫中将夏郎中带着，有药王谷的人跟着，到底放心些。

此次南疆之行慕青并不十分担忧，因为前世的时候，她隐约记得萧凛元也曾出征南疆，最后既然能成为东临帝，此次自然是无虞的。

当然也有不同之处，前世萧凛元先被贬斥至凉州封地，后来是直接从凉州出发去的南疆。

说是不担忧，但慕青还是指使的整个府里的奴才团团转，为萧凛元准备了好些东西，三日后便要出发，时间实在是有些紧了。

带兵打仗这事儿萧凛元轻车熟路，兵部来回了几趟，两日的功夫便将事情打理的十分顺畅，回来后在芳华院门前，正看着慕青忙忙叨叨的将念夏、云深几个指使的团团转。

还是个小丫头呢，萧凛元站在院门前许久不动。

“王爷放心，王妃年纪虽小，但行事却周全。”郑映山对萧凛元道。

萧凛元轻叹道：“郑叔说的是，可本王总有些不放心，她虽然聪慧但到底心肠好又宽容……”他看向郑映山：“郑叔，您留下来看着她吧，这本王也放心些。”

“王爷！”郑映山想拒绝，但对上萧凛元殷切中带着恳求的目光，到底点了点头，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鲜少有这样示弱的时候。

郑映山看着专注瞧着院子中王妃的萧凛元，他并不是不愿意护着慕青，而是以往的时候，他总是在萧凛元身边的。

因为他答应过玉贵妃，护着他守着他，将将的便当做半个儿子来对待了，这还是第一次，他不能跟着他。

郑映山道：“那老奴将暗卫再部署部署。”如此便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