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这一句:“求你”对着萧凛元吐出口,乃是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不肯动弹,带着一股她自己都惊讶的执拗。
良久,慕青听到萧凛元轻声的叹息:“都下去吧!”
皇后之事瞒的甚严,府中下人并不知情,但王妃的娘家糟了大难却是人人都知道的,念夏几个贴身伺候,最是知道王爷与王妃近来的别扭相处,按捺着担忧退了下去。
慕青是憋了劲儿要去宫里一趟,即使看不到几分希望,但她心中清楚的记得镇国公这个便宜老爹整日里有事无事对自己的惦记,还有不忘为自己搜刮新奇礼物,远行千里为自己带回来的兄长,她前世亲缘淡薄,今生享受了这许多,定然要努力维系,若是不争一把,清楚的知晓自己后半生定然会难得安宁。
“王爷,那是我的兄长,我的哥哥,我一定要去,对不起…….”慕青垂着脑袋,视线在自己的鞋尖上打转,不知怎地恍惚想起还在飞鸾宫时的那段日子,夏天已到了末尾,帝都的秋日短,很快便会到冬日,萧凛元原先答应过她,今年会送她冰嬉靴,会手把手的教她怎么稳稳的站在上头不摔跤,可是眨眼便是玉贵妃的枉死横在眼前。
其实心头不是没有怨怼的,慕青想,若是姑姑不出现,是不是大家都会好好的,但前世好生生的给她吃,给她穿,还教她念书弹琴的师父,她怨怼的念头一起,便忍不住想教训自己,这样的念头委实太自私了些。
冰凉凉的手指抚过眼角,那修长的手指上沾了水渍,手指是萧凛元的,抚的乃是自己的眼角,慕青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居然流泪了,自己可是打不死的小流氓,真是不争气的可以。只是在这个人面前,争气做什么,她其实更想扑在他怀里竭尽全力的哭一哭,将担心因着姑姑的事两人断绝情谊,担心镇国公府人的安危,一起哭出来。
原本咋咋呼呼的小姑娘,此刻如怯弱倔强的小兽一般,萧凛元将人拉进自己怀中,好声好气的道:“是本王的错,青儿靠着哭一哭会不会好一些?这衣服是新做的,若是抹上鼻涕,蹭上胭脂,本王也不怪你。”
慕青撇了嘴角,于笑与不笑之间梗了梗,原本还于心头压抑的委屈如开闸般倾泻,果真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抽噎中耳朵不由自主的竖了起来,听萧凛元慢悠悠的念叨,对玉贵妃的思念,对恍惚突然出现的错愕与惊痛,还有些旁的,譬如这一两月辗转反侧思量着该如何面对自己。
“那王爷想好该如何面对我了?”慕青抬起头,拿了通红带了肿泡的桃花眼看着萧凛元,因着肃王殿下的一番掏心掏肺,她肚肠中先前露出来的一点儿怯懦烟消云散。
问起这个,其实慕青心头是忐忑的,她最初于抱金大腿与将金大腿叼回自己窝中养,选的乃是后者,只是当时暗自发誓若是金大腿始乱终弃,自己便好生收拾心情吃喝玩乐逍遥后半生的念头犹在昨日,如今想起却知斩断情丝绝不是件容易事,当然若是不问出口却又委实不甘心。
萧凛元喟然一笑,诚实道:“想了许多境况,但没有一种是合心意的,即使强迫自己困在书房中,但还是忍不住让甲一探听你这里的消息。”还有一句萧凛元藏在了心底,惦记着慕青,人不在眼前,于他而言便是:安生不了,放心不下。
肃王殿下向来矜持高傲的头大约只能为自己王妃低上一低,慕青亦很不矜持的将自己睡不着吃不香的事儿翻出来念叨了许多,只是大抵是别扭过后的掏心掏肺没有掌握好度,她于不留神的时候便言语了两句若是两人就此“一拍两散”,该如何囤积银钱,如何独身行走,听得萧凛元深敛了眉头,暗暗记在心头,至于略施手段防患于未然,自然又是后话了。
慕青进宫的计划并未打消,萧凛元也并有阻止的意思,只是加了一条,自己要陪慕青一起入宫。因着面圣需仪容得体,慕青自然不能顶着两只核桃眼入宫,又赶的急,用冰块、鸡蛋收拾了一番,过了响午才出发。
慕青与萧凛元入宫后未久,李德广胖乎乎的脸便晃悠了过来,乃是皇帝准了两人入宫,但召了面圣的乃是肃王萧凛元,且传了口谕,肃王妃既然入宫了,不妨去荣华宫一游。
萧凛元捏了捏慕青的掌心,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自随了李德广离去。
“王妃,淑贵妃……”念夏有些担心,那位娘娘初初从浣衣局出来尚算温良,但很快便露出了不好的脾性,如今身居高位,实在不是个善茬,只是如今人多嘴杂,她不好说出来。
慕青用劲闭了闭眼,将未消退的酸涩压了压:“你家王妃也不是吃素的,父皇这样说,定有缘故,咱们便走一趟吧。”
说实话,荣华宫比起慕青曾见过的,承载玉贵妃二十年盛宠的飞鸾宫,着实算不得什么,只是气氛之诡异却着实独树一帜,里头的宫娥太监皆埋了脑袋做事,俱是步履匆匆,沉闷压抑就差刻在每个人的脑袋上。
当然更令慕青惊讶的是,封贵妃时且尚意气风发,粉面桃腮道不尽风流的淑贵妃,如今却脸庞暗沉,妆容发饰皆随意的连遮掩都懒得。
瞧见是慕青,淑贵妃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愤恨又颓然,想要开口但似乎有有些顾忌,最终只是半个字也未吐露,只摆了摆手,一旁的宫女儿忙道:“肃王妃请随奴婢来。”
瞧见慕青走了,淑贵妃似嘲似讽,轻声呢喃道:“还好我没有手软,你们总会记得我的!”只是她这话说了极含糊,梦呓一般,并未有人注意。
慕青很确定引路的宫女并不是当日在荣华宫前梗了脖子与自己为难的那个,待行到荣华宫偏殿,有断断续续的琴音传出,磕磕绊绊难受的紧,但慕青心头陡然有一个念头冒出来,提了裙角奔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