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别家府邸九成九的主母,日常乃是拾掇自家夫君抬进来的小妾以及教养子女不同,王府中的好些大事,萧凛元并不瞒着慕青,譬如景王萧启元平叛大捷,不日班师回朝,再比如瑞王萧端坠崖。当然令王府气氛低沉的最主要原因,乃是萧凛元亲娘舅,西北任知州的赵玉典,于平叛大军中失踪。
坐在去赵府的马车中,慕青的爪子搭在脊背挺直,神色默然的萧凛元手背上,虽是无声的支持,但其实安慰的话委实有些说不出口,前世的时候她记得赵玉典便是英年早逝的,今生赵玉典去西北之时,她还有意让萧凛元派遣了暗卫暗中守护,原来竟是天命难改么。
慕青拧着眉头暗自揣度天命,倒是萧凛元手掌一翻将她的爪子握住捏了捏,与前次很多时候一般,乃是个抚慰的姿态。慕青抿嘴抱了萧凛元的胳膊,脑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不管如何,自己总会在他身边的。
赵家几世清贵,到了如今,赵家的老太爷,萧凛元的外公乃是当朝帝师,荣养的前任礼部尚书,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更是隐有儒门之首的地位,只是因着有皇帝在,“首”这个字旁人得了,到底有些犯忌讳,是以赵家这些年来愈发低调。
慕青下车后,便看到赵府门口黑压压的站着一群人,一眼扫过去,男女老幼皆行止有度,十足的斯文相。慕青脚步微不可查的顿了顿,对于一个肚子里没几两墨水的人来说,最怕的便是与读书很多的人交流,而赵家的人,十人中便有八人乃是个移动的藏书楼,实是令人份外有压力。
赵府的人十分讲规矩,半点礼节都挑不出来的将拜见皇室亲王的礼仪拿出来溜了一圈儿,而萧凛元因着对自己母族的尊敬,亦没什么亲王的架子,撇去旁支不提,在这之后对赵老太爷以及赵老太太十分尊重的请了普通孙辈的安,慕青亦步亦趋的踏着萧凛元的脚印子行了事,这才得以缓了口气。只是气尚未喘匀,本着男女不同席的原则,萧凛元被赵家的男子们请了去,慕青则留下来与一众女眷大眼对小眼。
慕青行事喜欢抓关键,在不长的静默中,温柔端方的轻啄了两口茶水,接着略垂下的眼睑,将眸中的无奈往深处藏了藏,出了王府这温柔乡,处处是江湖。慕青可以肯定赵家老太太不喜欢她,是很不喜欢,萧凛元出门后,这位面皮颇慈和的老人家便毫不掩饰的耷拉了嘴角。活的念头久了,不管是人还是动物,本性总会偏的有些厉害,慕青端正了此次来赵府的态度,暗道这位老太太只要不过分,她并不介意挂了温柔小意的面皮儿当一回乖巧的孙媳妇。至于女眷群中,有一位年方二八,书香气与美貌并重,打从萧凛元进门便有意无意瞟了许多下的少女,慕青运了运气,安慰自己看几下也不掉块肉,大不了若是有人胆敢将自家的东西叼走时,再不客气的亮爪子!
瞧着与自己平身而坐的青衣少女端庄矜持的喝茶水喝个没完,也没个先开口的意思,赵老太太便有些不那么顺意,毕竟以往肃王妃来请安,都是谦恭的多,半点都未觉得自家一个臣妇将一位堂堂王妃的请安与谦恭视作理所当然有多不正常,此刻淡淡道:“不知肃王妃与凛元在府中近日可好?老生身子骨不中用,也不能时时的瞧你们去,倒显得我这老东西不晓得关心外孙了。”
被点名的肃王妃慕青再次探向茶盏的手不留痕迹的缩了回来,赵老太太这话翻译过来便是我一把老骨头在这里,你却总不来看,却还要我来惦记,实在是太不孝顺!
听得这话,站在赵老太太身后伺候的大儿媳眉尖儿微微蹙了蹙,婆婆出身好嫁的好,夫君争气儿子也出色,如意了一辈子,架子拿的高了一时半会儿便有些下不来,明明平日里只是冷傲了些,但偏偏瞧肃王妃不过眼,如今又有了小姑子的缘故,这是拿人发泄呢,可她今日瞧着肃王殿下扶这位下车的态度,小夫妻看着感情就好,如今小叔子下落不明还指望着人,如今不明就里的这般骄横,实是有些说不过去。
清贵人家说话就是不一样,若是旁人家的小媳妇被这般含沙射影的说上一顿,必定如坐针毡,只慕青皮厚的很,耐得住扎,且她素来是敌强自己便不弱,因着早告诫自己人家的小女儿因自家姑姑的缘故一命呜呼,如今小儿子又下落不明,最主要是萧凛元对这位老人家十分尊重,她只能软着脸回道:“外祖母说的是,以前是府邸中变动大,也忙碌些,日后我与王爷定然时时过来看望您和外公。”这府邸变动大自是指萧凛元被囚在宫,后来进天牢,夺兵权,遇刺等一条龙事件,便是最近才消停了些,想不到西北赵玉典又出事,实在是忙碌的目不暇接,顾不上给一个老太太请安,实在是太正常了。
站在慕青身后的念夏对自家王妃十分敬佩,往日里她总觉自家主子在府邸作风有些不那么闺秀,如今在素来被称为世家标杆的赵老夫人面前竟应对的这般得体又温柔,实是吃了一惊,但她一时又觉得比较起这般乖巧懂事的王妃,还是在府中恣意快活的那一个更令人喜欢,比较来比较去竟颇有些纠结。
慕青自觉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且态度上乃是参照了前世今生所了解的柔弱小媳妇们的模样,心头不由小小得意了一番。不想赵老太太带了三分劝诫七分斥责道:“凛元是做大事的,你身为王妃就该打点好一切,让他无后顾之忧!”瞧着慕青微垂首,看上去娇弱又听话,她的声音不由的更大也更加凌厉了些:“男子是做大事的,你一个女儿家,不要总用儿女情长牵绊,请安这种事,日后你自己来便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