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祁唯羿很努力的消磨时间, 从饭店走出来时，也才刚过七点半。

连绵阴雨已经停了, 他收起伞抬头仰望天空。

夜色微微泛出点雾蓝，却还没有完全黑透，仿佛给整个世界加了层毛玻璃似的滤镜, 马路对面行色匆匆的人，又为这副场景增添几分凄清和寂寥。

祁唯羿沿着长长的街道走出几步, 揣在口袋的手机响起来, 铃声是之前他录制的龙猫主题曲，治愈的风格每次听着就让人心情变好。

“喂。”祁唯羿腾出手接通电话, 懒得看屏幕，直接问道, “哪位？”

“阿羿啊，是我。”祁远安的声音透过来，听起来状况恢复很多。

前些天，祁远安因为感冒引发的一系列并发症，高烧不退一直在住院。

潘玲玲守在医院照顾他，连端午节的粽子都是祁唯羿动手包的。

祁远安平日身子骨硬朗, 但毕竟是年过古稀的人，身体抵抗力低下。小小的感冒发烧，虽说都不是什么大毛病, 但对他而言还是很难康复。

祁唯羿那些天主动联系过老爷子几次，说是要去看他，结果总被祁远安拒绝。

“我只是发个烧, 用不着兴师动众的。要是连你都过来，我总害怕自己这次扛不过去。”

祁家的人都去医院看过，为什么独独自己不行。

祁唯羿颇为郁闷，质问道，“为什么我去你就扛不过去？”

“因为啊，在我认知里，只有我快死的时候，你才会守在我病床前。”祁远安老老实实的回答完，乐呵呵调侃道，“所以为了让老爷子我多活两年，你还是好好工作吧。”

“你身体明明很健康，我又不会诅咒你。”祁唯羿嘟囔着，有些不开心，偏偏又不能对病人发泄情绪。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关心我…”

“谁关心你了？”祁唯羿嘴硬的辩解，“我只是关心明年还有没有人给我零花钱。”

“哈哈哈哈，跟你多打几次电话，我心情都好了，本来还觉得住院怪闷的。”祁远安乐呵呵笑了两声，跟他说，“你是大明星了，来医院也不方便，等我出院就联系你。”

结果——

听祁涵说，老爷子出院半个多月了，压根把联系自己的事抛之脑后！

气得祁唯羿跑去买了个花色很漂亮，blingbling的新记仇本，把这件事写了整整十页。祁远安的仇恨值一举超过刘全和聪敏，成为记仇本上第二位。

…第一位还是雷打不动的祁涵，凭借‘搞了个破房子还不告诉我’这茬，位置稳得不能再稳。

“祁先生，你好。”祁唯羿听出他的声音，换了非常疏离的语气问，“难得你百忙之中联系我，请问有什么事吗？”

“百忙？我不忙啊，我这半个月都在家里，挺清闲的！”祁远安快乐的回答。

那么清闲，你不联系我？祁唯羿怨恨的磨了磨牙，语气变得更加冷淡，“是吗？你的生活状态跟我无关。我很忙的，请不要随随便便打扰我。”

“阿羿，你吃错药了？”祁远安古怪的嘀咕了句，转过去问潘玲玲，“你说小羿怎么了？”

潘玲玲同样觉得疑惑，怂恿道，“我哪知道啊，你直接问他呗。”

祁远安仗着自己大病初愈有特权，于是不知死活的问了出来。

原本祁唯羿就生气，听他半晌没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便更加恼怒了。

“你说好出院联系我，结果我等了半个月，你连个电话都不打！”祁唯羿靠在剧本的电线杆子旁边，压低声音颇有气势的威胁道，“我觉得跟你断绝关系，以后你再跟我说话，你就是小狗！”

断绝关系下一句，应该是老死不相往来才对吧？

明明小孙子那么生气，祁远安却听得乐乐呵呵，觉得跟他交流真是一件愉悦身心的事。

“我跟你说话是小狗，你跟我说话是什么啊？”祁远安觉得自己又回到五十岁那会，祁唯羿还养在他身边，每天逗着小孙子玩，快乐似神仙。

虽然总不愿意说出口，打从祁唯羿中学搬走之后，他跟潘玲玲的老年生活确实寂寥许多。

“我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是小狗呢。”祁唯羿理直气壮的耍赖。

“哈哈哈~其实我出院那会，好像记得联系你的事，我让玲玲给你打电话了的。”祁远安年纪大却不糊涂，还能想起当时的情景。

“哎呀…”潘玲玲同样记起来，拍着腿叫了声，“我给忘了！”

“原来我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忘的，”被遗忘的祁唯羿小朋友靠在电线杆上画了个圈圈。

决定回去重新整理自己记仇本顺序，可以考虑把潘玲玲升上第一个了。

“你们都忘了我，还打什么电话？”祁唯羿皱着眉，气呼呼的问。

“打电话是因为啊，我刚才看到你直播了，涵涵给我下了个直播平台，说你会在上面，我还不信呢！”科技发达就是好，即使不见面，也能随时随地看到小孙子，慰藉两个老家伙空虚的内心。

关爱空巢老人，莫让等待成为遗憾。

祁远安如此唏嘘着，终于记起联系他的原因，“我看你吃吃喝喝也挺闲的，估计最近没事做，要不要回来住两天啊？你以前的屋子还留着，家里阿姨每天都帮你打扫…”

回祁远安那边住吗？祁唯羿陷入思考。

“不回来也行，等这阵雨过去，我去看你。”祁远安继续说。

“雨过去我就该工作了。”祁唯羿说话着，拦住路边那辆准备溜走的黑色车，朝电话那边的祁远安说，“你快去给我准备好吃的！”

“你不是刚吃过饭吗？”直播里还吃了好几人份的，惹得大家惊呼祁唯羿是饭桶转世。

“那些不好吃！”祁唯羿说完，不管祁远安还有什么话，兀自挂断电话。

“送我去爷爷那边。”祁唯羿说。

“祁先生，我不知道你爷爷住在哪里啊。”倪迪表示非常无辜。打从他跟踪祁唯羿以来，就没见过祁唯羿回去几次，哪能掌握那么重要的情报。

祁唯羿没回答，搜了个定位给他。

倪迪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伸手接。

“祁先生，我是负责跟踪你的，虽然一直给你当司机…”可我不是什么好人，倪迪没把后半句说出来，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祁唯羿轻易把家人位置透露给自己，如果自己汇报给领导…

蔺易平未必干不出用家人安危，威胁他的事情。

“你不会。”祁唯羿淡淡的陈述。

和信任感没关系，他确信倪迪做不出那种事。这个人本质不是什么坏人，只是找工作刚好去了蔺易平手下，被他派来跟踪自己。他性格或许还有些软弱好欺负，习惯逆来顺受。

祁唯羿看人从来没有走过眼，迅速摸清楚他的本质。

而且他真不怕蔺易平对祁远安怎么样。

要是能制住祁涵和祁远安，他也不可能放任到现在，眼睁睁看安远踩在自己头顶了。

后面的理由，祁唯羿懒得说。听在倪迪耳中，像是祁唯羿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

倪迪内心涌起莫名的感动，没再说话，扫了眼祁唯羿给的定位地址，把他送到祁远安位于郊区小院子。

眼瞅着祁唯羿进去，倪迪又绕回公寓那边，才打电话给蔺易平汇报工作。

“蔺先生，祁唯羿已经休息了，今天大概不会再出来。”倪迪恭恭敬的说。

“嗯。”蔺易平像往常那样应了声。

“蔺先生…我能辞职吗？”倪迪吞吞吐吐的说，“我不想做这种事了？”

“什么事？”蔺易平故作疑惑，反问道，“你现在的工作，难道不是给祁唯羿当司机吗？”

“可是你让我跟踪他。”倪迪反驳道。

“我是让你跟踪他，想找个机会下手，让他归顺我…”蔺易平顿了顿，继续道，“罢了，听天由命吧。”

听天由命？倪迪不懂事情真相，单单听蔺易平的说法，总觉得有种英雄末路的苍凉。

祁唯羿穿过院子，葡萄架上带着新鲜的雨水，院子里积了好几个水洼，在夜色下像镜子似的反光。

屋里，听说孩子要回来，祁远安跟祁伯伯早早等着，潘玲玲在和婶婶还有大姑围在厨房包饺子。

“唯唯回来啦！”祁伯伯最先看到祁唯羿，连忙跟他打招呼，“你那部电影我看过了，唯唯在屏幕上真好看，就是吧…”

祁伯伯打量祁唯羿，嘴张了又闭，露出犹豫的表情。

“怎么？”祁唯羿找了个位置坐下，家里养来陪老人家解闷的狗狗凑过来，闻了闻他的气息，呲了呲牙。

“汪！”狗子朝陌生人警惕的叫了声，被对方冰冷的眼神瞪了下，怂得趴在地上露出飞机耳。

动物感知危险的能力都很强大，狗子清清楚楚意识到，眼前这个两条腿的人类，凶狠程度远远在自己之上。

“就是吧，你有点胖了…”祁伯伯打量他明显多了点肉祁唯羿，“我昨天看电影的时候，你还没那么胖啊。”

“电影是四个月前拍的，我那时候还很瘦。”祁唯羿解释了句，又补充道，“我现在也很瘦！”

“对，你刚才在饭店吃了四人份的饭菜，回来还要玲玲给你准备晚饭。”祁远安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评价道，“猪都没有你能吃！”

辱猪了，可爱的小猪猪做错了什么！

“唯唯吃了那么多啊？那等会我包了饺子先冻起来，明天再吃吧。”大姑探出脑袋，忧心忡忡的说，“你晚上吃那么多会积食的！”

“为什么不给我吃？”祁唯羿倏尔瞪大眼睛，捂住自己平坦的……

已经摸不到腹肌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