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娃儿命里福祸相依,不过此命格是温中含戾,再大的灾也可化险为夷啊,呵呵,呵呵……
这是那老大夫临走前,对芸三娘扔下的一句话,此后很久,芸三娘一直都记得这句话,只是那个“温中含戾”,她却一直以为是“厉”,却没想到其实是“戾”。
而待芸三娘从怔然中回过神,那老大夫已飘然走远,她揣着一颗微有些忐忑的心走回去的时候,就听到赵富贵正在屋里喝斥赵武:“臭小子,知道你今天闯祸了,还不给我跪下!”
“赵叔,真不能怪小武哥,您这样让我心里怎么过得去。再说这大过年的,您的脚还没好呢,又生这么大气,万一再气坏了身子,可不是让刘婶也跟着受累吗。”
芸三娘一掀开门帘,就看见赵武垂着脸,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白文轩有些紧张地站在一旁,白文萝正缓声劝着。刘婶面上有些不忍,只是她现在也不好开口求情。刚刚赵文和芸三娘送那老大夫出去的时候,赵武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全给说了出来。
她才知道,要不是人家闺女伸手给挡住,还拉了一把,她儿子这会哪能这么健健全全的跪在这。而且那什么雷光电爆竹又是小武弄来的,自己玩还不够,还撺掇着人家闺女同他一快点。她简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气得心里的火一阵一阵往上拱,才刚刚给他说完亲事,转眼就出了这么一档子的事,不给她争气就算了,还尽打她的脸。
而且现在再一听萝丫头那劝说的话,显得这般的识大体解人意。她心里头一边觉得欣慰,一边又觉得自家儿子实在太不成器,尽闯祸了。她这一阵欣慰一阵气闷的,紧得头都疼了起来。那亲事还未最后定下来呢,万一三娘因此后悔了可怎么办。
虽是大过年的她也不忍心这么罚孩子,但是无论如何也得趁着三娘还未走,先好好敲敲这小子。一来是缓缓三娘的心,二来也是真该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子了,不然指不定以后还会闯出什么大祸来。
“赵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哪有大过年的叫孩子跪在地上。小武,快起来。”芸三娘一看这样,也大致了解他们的心思,暗叹了一声就赶紧走过去要扶起赵武。
“三娘你别理她,让他跪着,才这么跪着算什么,让他瞧瞧萝丫头的手!瞧瞧自己都做了什么好事!”赵富贵瞪着眼睛,手指了指赵武,又指了指白文萝那包着纱布的手。
白文萝劝解道:“赵叔,刚刚那大夫不是说了吗,我这手上的伤没什么大碍的,过几日就能好。还是快让小武哥起来吧,要不是我自个贪玩,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您再让他这么跪着,让我怎么还好意思站在这?”
“你们都这么护着他,他就越发无法无天起来了!”赵富贵的口气终于稍稍缓了下去,却还是硬板着脸。
白文萝赶紧趁热打铁:“怎么会,小武哥从刚刚一直就没说过一句话,可不是知道自己错了。您快别生气了,还是让刘婶扶着您回屋休息一下吧,这外间到底不比里面暖和,在这坐得久了对您的脚也不好。”
“好了好了,孩子他爹,既然萝丫头都这么说了,你这气就先忍一忍吧。要罚小武也等过了这年再好好罚他,你也别先气坏了身子,萝丫头说得对,你们这一闹腾,受累的可还不是我。”刘婶瞧着芸三娘并不像很生气的样子,再加上文萝这一通劝说下来,她心里不由得倍觉欣慰。便赶紧上前去扶起赵富贵,半拖半劝着把他拉进了里间。
他们进去后,赵武却还在那跪着,白文萝微扬了扬眉,心想这小子还是个倔驴脾气呢。芸三娘只好弯下腰,硬是把他给拉起来劝道:“小武,你爹气过这一阵就会好的。你别担心,大过年的,他不会真罚你什么。”
赵武站起身后,也不说话,只是忽然转过来,对着白文萝正正经经地作了个揖,然后就转身跑了出去。
白文萝和芸三娘都有些愣住,白文轩乖乖地站在一旁,只瞅着她姐姐的手,没敢乱说话。而刘婶从里间出来后,正好就看到赵武这么没头没脑的跑出去,把芸三娘一家子晾在那。气得她正要张口喊他回来臭骂一顿,只是又怕再气着了赵富贵,只好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气狠狠地说道:“臭小子,等过了两天看我怎么治你!”
芸三娘摇头:“好了嫂子,都是小孩子,一起玩难免会磕着碰着,不怪小武,你也别放在心上了,赵大哥他怎样了?”
“没事,我让他躺着了。三娘啊,这事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那臭小子简直气死我了。小萝卜啊,疼得不轻吧,你放心,我准会好好罚他给你出气的。”刘婶有些不太自在地擦着双手走了过来,小心地托起白文萝包着纱布的那只手,嘴里啧啧地说道。
白文萝不在意地一笑:“没事的,过几日就好了。”
“嫂子,天也不早了,我两孩子回去睡一会,晚上好守夜。”芸三娘说着弯下腰帮白文轩整了整衣服。
“行,我送你们出去,小萝卜啊,回去好好歇歇,要是有什么想吃的,你让文轩过来跟刘婶说,刘婶给你做去,千万别客气。”
“嫂子这么惯着她做什么。”
“这叫什么惯,这么好的一个闺女,怎么疼都不过分。不像我家那臭小子,真是一说到他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
“你这孩子,我真想说你两句。”回了家,给她脱了袄子后,芸三娘就一脸严厉的看着白文萝道,“好好的,去玩什么电光雷,小武顽皮,你也跟着凑在一块。这下可不出了事,幸好只是小伤,没费掉这只手。可怎么也留下疤了,你还是个姑娘家,这以后可怎么办。”一直以来她就没怎么对这孩子说过重话,可这次真是把她吓坏了。且不知怎么,她这会忽然想起刚刚那老大夫临走是说的那句话,于是脸色就越发不好了。
芸三娘从未用这么严厉的口吻对她说过话,白文萝一时间也有些怔住,随即就觉得一阵暖流在心底划过。她慢慢垂下脸,看着自己那只包着纱布的手,只是伤了点皮肉而已,就有人这么紧张心疼,以前……多少次差点丧命,可有人关心过半句?
见她垂着头默不作声了,再看了看她包着纱布的手,芸三娘心中又一软,便叹了口气:“好了,上床好好睡一觉吧,一会娘叫你。”
白文萝不敢再说什么,乖乖上床躺好,似乎真的是累了,原以为自己睡不着的,却没想才躺到床上没一会就沉沉睡了过去。直到傍晚时分,天色微暗时,芸三娘才过来叫醒她,准备准备,就差不多该吃年夜饭了。
没想这时外面又传来敲门的声音,却是赵武,说是给送东西过来。
“小武啊,快进来,这时候了还送什么东西过来?”芸三娘开门一看,只见赵武手里拎着个大食盒,她便笑着将他领了进来。
“是我娘给做的,说是给芸婶家今晚的年夜饭加几道菜。”赵武进屋后先看了白文萝一眼,然后就把那食盒搁在桌上,把里面的菜小心的拿了出来。一个是全福豆腐,一个是莲枣薏米鸭,一个是银丝红烧鲫鱼。
“芸婶我走了。”赵武盖好食盒后,朝芸三娘鞠了个躬,临转身前又看了白文萝一眼。
“唉,这孩子,真是,萝儿,你送他出去,跟他说娘没怪他。”芸三娘有些哭笑不得地撩开帘子,看了看赵武的背影,就回头对白文萝说道。
白文萝点了点头,小步跑出去追上赵武,赵武又看了她一眼,憋了好久才问出一句:“你的手,还疼吗?”
“能不疼吗,裂了那么大的口子呢。”白文萝瞧着他这模样,就故意夸张地道了一句。
赵武抿了抿唇,再不说话了。白文萝一瞅,只好笑道:“我娘刚刚说她没怪你,你也别放在心上,大过年的,小孩子家就该高高兴兴的。”
“你不是小孩子家!”赵武愤愤地道了一句。
“呵……”白文萝低低一笑,未再多言。
赵武亦没作声,出了门就直接往家走去。白文萝叹了口气,看着走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下,那个少年倔强的背影,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是当她将转身回屋时,后面忽然传来那少年清朗的声音,穿过寒风冷雪,直钻入她的耳朵里。
“白文萝。”
她停住脚,转过头,便见赵武已回过身,只是那细密的雪花使得他的面容有些模糊,她微眯起眼,依然看不太清。
“今天,你救了我,我会记住的。”他一字一句地说完,就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家跑去。
白文萝微怔,直到看不见那身影后才扬起嘴角,轻轻一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