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已是三月中了,院内的桃花次第绽放。那天,莫老太太应邀去了一趟谢府,谢老太太特别高兴,死活留了莫老太太在府里一块用午饭,并说了许多话。于是一直到日头偏西后,莫老太太才得回,而这会朱氏已经歇下了。莫老太太也没让人去喊朱氏起来,自个回屋里琢磨了一会,抵不住困劲,便也上床歇着去了。下午起来后,她看了看天,晓得这个时候朱氏该起来了,便让丫鬟过去喊一声。
“老太太找我?今儿在谢府那边,是不是说到雪儿了?”不多会,朱氏就过来了,进了里屋瞧着莫老太太后,就问了一句。往日的这个时候,她多是在自个院里安排一些日常杂事,差不多晚饭前半个时辰,才会过来莫老太太这边。今日还早呢,莫老太太就叫她过来,她即觉得定是有要事,特别是今儿老太太才去了谢家一趟。
“不用挪什么凳子,你过来这坐。”莫老太太往自个榻上指了指,待朱氏侧身坐下后,她才接着道,“雪儿那事他们那边倒真没什么人放在心上,所以你我都不用担心了,想来那老寿星府里的表亲多的是,姓柳的那一家定不是多近的亲戚。”
“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朱氏松了口气,“我还打算着,他们那边要真是对雪儿有什么成见的话,那这雪儿书院不去也罢。到底是女孩儿家,也不需考什么功名,识得几个字,以后不当睁眼瞎就行……”
“不过今儿那老寿星跟我提到了璃璃,还跟我打听了璃璃的亲事。”朱氏正说着呢,莫老太太忽然就来这么一句。
“璃璃的亲事?”朱氏愣住,好一会才道,“怎么还打听这个?上次她们府提出要结亲,连庚帖都给递过来了,咱这也准备要应下了,可结果他们一句话又作了罢,怎么……这会还提这个?听说谢府那位五公子的亲事就定在下个月,这算就剩不到半个月时间了呢,难不成又有什么变动!?”
莫老太太摇了摇头:“倒不是谢五公子的亲事有变动,如今那府里都在准备这喜事呢,那老寿星还说让我下个月一定要过去喝喜酒。”
“那……她老人家打听璃璃的亲事,是什么意思?”朱氏想不通了,“如今谁都知道咱家璃璃是要招婿的。”
“她问的就是这个,我听她那意思,似乎是觉得璃璃也用不着招婿,若是能结上一门好亲,到时自然没人敢随意欺辱了。”莫老太太说着就回想了一下,才接着道,“那老婆子还跟我举了好些事,说什么哪家攀上了什么亲,自家的什么什么事就都给解决了,我虽没她那么见多识广,倒也听得出来这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意思。”
“可是她说这些……难不成是要给璃璃做媒?”朱氏明白了,忙问,“说的是哪一家?这听着家里应该是极不错的,可是那等人家还会瞧着咱这样的人家?”
莫老太太摇头:“倒没说到是哪家,她今儿就是问我的意思,看我有没有要将璃璃嫁出去的打算。”
“……这样。”朱氏喃喃一声,随后就静了下去。婆媳俩心里都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之前家里突遭事变,跟着群狼环伺,谁都有些发懵,闺女出来发誓招婿后,才总算将这个家稳了下去。只是这到底是件不得已之事,莫老太太和朱氏心里不是没有愧疚懊悔,只是世情如此,两足不出户的女人哪有能力对抗。
好容易,这段时间慢慢接受了闺女以后就招婿进门之事,心里尽量往好的地方想。无论好歹,总归她们睁大了眼睛瞧着,再怎么都是在家里,总会照应到。可如今,突然又有人告诉她们,不用这样牺牲闺女也可以稳住这个家,并且还可能会更好,这搁谁听了,心里都难免会有些茫然。
沉默了片刻后,朱氏就低声问了一句:“老太太,那谢老太太一丁点都没透露是哪家的孩子?会不会,她只是随口说说的?”
“她有这个意思是肯定的,其实上次我过去她就提过了,只不过说的没今儿这么明白。”莫老太太想了想,然后接着道,“依我看,她那意思不是给介绍别家的孩子,似乎想说的就是她谢家的人,不然不会那么笃定地说咱家的这些事儿好办。”
“谢府的少爷?”朱氏诧异,心里算了算,就道,“可她那府里的少爷,眼下年纪能跟璃璃适合的,就谢五少爷了。还有两个似乎也差不多,但那可是嫡出的,而且如今都有功名在身,怎么可能!”之前因莫璃差点就嫁进谢府,所以朱氏对那府里的哥儿有几分了解。
“也不一定就是那府里的哥儿,谢府的堂亲也有不少,那老寿星向来又是个爱做媒搭线的人。”
“那老太太觉得这事……”
“虽说这八字两撇都还没有,但如今既然提到这事了,我就想问一问你的意思。到底你是她亲娘,你觉得是让她嫁人好,还是招婿好?老寿星那边也是希望能得我个准信,然后她才好开口办这事,免得最后竹篮打水一场。”
朱氏迟疑了好一会才道:“媳妇一时也说不清,璃璃开始说要招婿时,我心里真是一百个不愿意,但是没法子。后来想,就这么将她留在身边也挺好,可是又担心最后误了她一生,但如今……如今,璃璃到底是发过誓的,又在外头走动了大半年,那谢府当真不会介意?而且咱也不知那谢老太太到底要说的是哪个孩子,家里具体如何,对方高堂又是什么个意思。”
“你说的没错,我也是有这样的担心。”莫老太太点头一叹,“唉——不说这事的时候,心里都已经踏实了,如今这一提吧,总像是有个什么东西在心里挠着一般。”
“要不老太太先好好打听打听,到底是哪个孩子。”朱氏想了一会,就轻轻开口。
“自然是要打听清楚的,我今儿跟你说,就是先让你心里有个谱,咱也好好想一想这事儿。”莫老太太说着又道,“过几天我再过去她那一趟,总归她府里也要办喜事了。”
……
朱氏终是没有跟莫老太太说自己心头的担忧,就从莫老太太那出来了。前两日,她虽没从红豆嘴里听到什么确切的事,但似乎是出于母亲的直觉,她总觉得薛姨娘说的那事,应该是有些端倪的,却不知璃璃心里有没有什么想法。
若只单单是别人的单相思倒没什么,可要是闺女心里有想法的话,她就真有些为难了。
……
三月底,谢天时成亲的前天,莫老太太提前备了贺礼又去了一趟谢府。却正好在谢老太太那,跟从里出来的谢歌弦打了个照面。谢老太太即跟她介绍了谢歌弦,并在谢歌弦离开后,特意加了一句:“那孩子原是住在上京那边的府邸里,去年就来这赴任,当的是市舶司提举之位,眼下瞧着官运倒是不错,用不了几年应该就能往上升一级了。只是他如今却因离家远,把他自个的亲事给耽搁了,倒是让我替他愁白了不少头发。”
莫老太太心头一动,就笑道:“那样的人品相貌,又是位官老爷,还能愁亲事,应当媒人都将门槛给踩烂了才对。”
谢老太太呵呵一笑,将莫老太太请到里屋去后,才道出谢歌弦因是外室生的孩子,长大后才被接回去,所以性子多少有些反叛,跟嫡母也不亲,因而如今上京那边就将他的终身大事托她帮忙看看。总归瞧这情况,他就是成家后,也多半不会回那府里长住。不过这也不用担心人家会冠上不孝之名,毕竟有在外任职这事在呢,妻子跟在夫君身边,负责照料生活起居,谁都说不出什么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莫老太太自然明白了谢老太太要给璃璃说的那人,原来就是那位谢大人,竟会是那位谢大人,谢老太太的侄儿,谢天时的堂叔。
莫老太太真是意外了,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人家,就算是外室生的孩子,只要是入了族谱,自身又有了官位,那就无需再计较母亲的出生了。莫老太太意外,是因为对方的条件无论是听着,还是看着,都实在太好。刚刚那一面,给她的印象非常不错,不错到她真心觉得自家高攀不上。就算她孙女再怎么好,但这等才貌双全,又有出身,还有身份地位的哥儿,她是想都不曾想过的。
“怎么,你觉得不好?”谢老太太瞧着莫老太太听完后,竟一句话也不说,便问了一句。
“哪是不好,这可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的。”莫老太太回过神,即略有些尴尬的一笑。
而就在这两老太太说着这事的时候,之前出去的谢歌弦忽然想起他刚刚忘了问谢老太太一事,迟疑了一下,便又返身回来,正好回来时,那候在外屋的丫鬟去了茶水间。于是他这一进去,正好就听到谢老太太在说他的事,因此想要退出去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他站在那听了片刻,面上微有些怔然,眼中闪过几分复杂的情绪,随后就转身,无声无息地走了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