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一天, 一切都好。
吕妈一直紧紧守在娜仁……不,如今该叫吕清了。
她一直牢牢守在失而复得的女儿身边,吕清被医护士围着检查了一番, 病床被推着从住院部到门诊部,再从门诊部回来。
得了消息的吕爸和哥哥吕庭匆匆赶来,见到吕清确实醒了,激动得手都在颤抖, 守在病床边又哭又笑:“个小兔崽子,总算是醒了……明知下大雨下什山啊?”
吕清便故意撒娇似的:“我那不是天气预报没有雨了吗?也怪不得我啊, 应该怪气象台!”
“怪到天上去吧!”吕庭抬手想要敲敲妹妹的额头, 着她躺在病床上虚弱的样子,到底没舍得, 屈指一点,眼眶也红着,骂:“那大的人了,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本以为妹妹会撒娇痴缠,嗔怪着抱怨然后撒娇说无多大都是的妹妹,结果却见吕清躺在病床上,盯着们, 眼眶逐渐湿润,抽泣几下,起来委屈极了。
吕庭大惊失色, 忙:“怎、怎了这是?小祖宗是个哥哥错了,可别哭,哭不得啊,脑子里在还有血块呢,医说的情绪不能过于激动……”
吕爸吕妈也连忙近前, 吕爸一巴掌拍在吕庭背上,骂:“妹妹刚醒就招妹妹!”
吕庭把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硬缩成一米七,半句不敢反驳,在旁小心翼翼地哄着。
“不怪、不怪哥哥。”吕清也觉得自己没出息,活了两辈子,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了,叫人知她哭得稀里哗啦的满脸都是眼泪珠子,多丢人啊?
可她就是忍不住。
仿佛一到爸爸妈妈和哥哥,在清朝许多年,内心最深处的惶恐不安就全部浮出来,叫她愈发觉着委屈。
她是做了什天大的坏吗?分明雨都停了,山里也没有泥石流前兆,偏偏就是让她赶上了。然后又折腾着穿越,在异世活了一百来年,最开始惶恐不安、步步谨慎小心。
她每一天、每一个时辰、每一刻钟每一秒,内心最深处无不在思念她的故土。
她的故,她的故乡,她的家人。
也是在清朝百来年,她才清晰地认识到,原来她对祖有着那样深的眷恋。
哭,哭什哭?没出息!
吕清在心中唾骂自己,又因为情绪激烈而觉着头脑昏昏沉沉的,眼前一会发黑,一会白茫茫的一片,什东西都不清。
情绪尚不稳定的她就又开始心慌。
这一天来她算是认识到自己如今的小身板有多脆弱了,钢钉石膏按斤算,脑袋里的血块医说可以等自行吸收,但又不知要多多久,四肢剧痛浑身发软,恨不得动一下脖子都疼。
不会吧?好不容易穿回来,不会以后就能当个玻璃人吧?
再转念一想,上辈子心口中箭那做,她不还好好地活到一百多吗?可见《长诀》是真有用,而且代医疗水平远胜古代,这伤又不是致命伤,医也说她既然醒了就没有命危险了,那就没问题!
这样想着,她心念一动,试探着微微按照《长诀》的运转方式吐息一下,然后瞬间陷入狂喜。
我就哈哈哈哈哈哈!
天选之女!我就是天选之女!本来还在可惜这辈子没有那口先天之气,怕身体恢复起来不会如清朝那里那样顺利,但今天一试,发她穿越回来,竟然把上辈子练出的《长诀》也带回来了。
虽然稀里糊涂地练了百来年,她也一直没搞明白《长诀》练出来的究竟是什,反正绝不是所谓的灵力或者内力。
如果让她自己来说,她更偏于是一股气。
在经络中流转的一股气。
至于这气又是什,她也说不清了。
感觉到自己把那和她做了百十来年伴的伙计带回来了,吕清提着的一颗心终于发,使劲眨了眨眼把眼泪憋回去。
眼泪刚憋回去,就听到吕妈凑在她耳边带着泣音柔声:“好宝儿,妈妈知害怕,知委屈,不怕,不委屈了啊。
普济寺的大师都说了,熬过这一劫,以后都好好的了。这是咱们命里该受的,受过了,以后就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了。”
吕清听到吕妈前一句话,眼眶便更加酸了。
代社会长大的人,又没有什敢教日月换新天的胆气和能力,谨小慎微低头做人,混得再顺风顺水,人跪下行礼的时候心里总有点不情愿。
她性子就是傲,她也承认,人家说环境改变性格、造就习惯,她在清朝待了百来年,也没习惯人磕头请安,也没习惯有人犯错动不动打板子拉出去磕头,也没习惯谁家凡动不动诛三族牵连九族。
她就是个普通人,红旗下长大,爹妈疼哥哥护,还有个同龄的竹马一起上学,从小书包都没自己背过几回,夏天吃冰棍从来不花自己零花钱。
课桌从来被哥哥和竹马用零食塞得满满的,打小受过的委屈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有仇当场就报,家里还有点小钱,不说做个纨绔子弟,也没为衣食发过愁。
然后就穿越了,封建社会,还混到皇宫大内,身份说高贵也高贵,但也不过是皇家的奴才,最开始到宫中半夜里都不敢睡觉,搂着被子一夜夜地想爸妈。
所以她对太皇太后的依赖眷恋才那深,因为一开始的那段日子,是太皇太后把她拉出来,了她在宫里挺直腰板的底气。
好在混到最后也没有个人能叫她跪下了,不然她来来,心里憋屈得疯了。
听了吕妈后头两句话,她又扑哧一声笑了,低声:“妈好歹是个党员——”
说着又觉心酸。
如果不是她出了这意外,吕妈这信了一辈子马克思的人,怎可能改去信神佛信命数呢?
吕妈眼角挂着泪,笑得比哭着还叫人心酸,一下一下摩挲着她包着纱布的头,“这一昏睡就昏迷了半个来月,医说再醒不过来就是植物人了,妈妈怎可能不害怕呢?还顾及什党员……要是有个人说叫我死了能换的命,妈妈也是愿意的。”
吕清便觉刚才憋回去的眼泪又有往出淌的意思了。
其实好歹也是个百岁人了,历遍世,她性子和在代时比当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以说是历练出来了,喜行不怒于色,心里打起弯来一点不逊色宫里那人。
是一回到能叫她放松的环境,身边都是对她而言世界上最值得信任的人,被娇宠着长大的脾气就又出来了。
在爸妈跟前,谁还不撒娇呢?
正说着话,吕清又觉着累了,迷迷瞪瞪就要闭眼睛,来得及哼哼着:“爸妈哥,我好困啊……”
然后就睡过去了。
吕爸吕妈和吕庭如今就像惊弓之鸟,她一闭眼睛,连忙按铃叫护士,又折腾了一番,听医说她是睡着了才放下心。
吕妈忍不住戳了戳吕清的额头,笑骂:“又吓人。”笑着笑着,眼泪就含不住了。
吕爸揽着她的肩,低声:“孩子也醒了,别哭了,叫她到心里也不好受。”
“凭什就是咱们家闺女要受这样的苦呢?”吕妈嗓子都是哑的,“如今是醒了,后头复健还有得罪受,也不知能恢复多少。”
吕庭:“云逸不是说了,后续恢复配合康复部门,做针灸汤药什的,恢复度肯定比单独在医院做高,还有唐叔叔呢,唐叔叔那一手针灸可是在咱们省都数一数二的。”
吕妈猛地一拍脑袋,“哎哟,小清醒了的告诉云逸了吗?”
吕家父子两个面面相觑,都僵住了。
吕清感觉自己好像又睡了好长好长的一觉,醒来的时候病房里一片漆黑,隐约能从门缝里到廊的光亮,能听到一旁的陪护床上轻微的呼噜声。
应该是吕爸留在病房里。
吕清努力那边,分明什也不到,白日里见到的父母哥哥的音容却也在眼前浮。
她昏迷了短短半个月,却在异世度过了漫长的百年。
对父母兄长的面容,即便她再努力地回想,一次一次地要求自己记住,最后也不免有模糊。
但今日醒来,一到们的样子,她才发那尘封百年以为早已被遗忘的记忆竟然就安安稳稳地存放在心底最深处。
要一阵清风吹来,拂去上面薄薄的灰尘,一切一切便又在眼前。
她甚至能够想起,下山前一天,她和村长的交谈。
有了对比,吕清便知,家人憔悴了不少。
在她的记忆里,吕妈从前是保养得最好的,四十多的人了还年轻得三十几岁似的,今天一,鬓角都发白了,神情憔悴,从前精致的妆容也不复存在,眼睛肿得核桃似的,父亲和哥哥也是眼下乌黑一片,不知多久没睡个好觉了。
吕清觉着心里如刀子割得一般,涩涩地发疼。
是她不好,叫吕爸吕妈来来,还要为她操心。
但她毕竟不是会自怨自艾的人,这会既然醒了,那就配合医好好治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好了,以后想要孝敬爸妈自然有的是机会。
这样想着,吕清闭目躺着调息一会,忽然又想到回家之后,做的那两场怪梦。
梦里的东西,往往是醒来便忘了十之八九,她也是如此。除了欢喜欣慰的心情之外,唯有三样东西记得很清晰。
两样都是十四位数的无规律号码,还有一个人名。
叫什……田亘。
这人从前没听过啊。
吕清想着,慢慢陷入了沉思。
她不认为这是随随便便的一场梦。直觉告诉她,那两串号码和这个人名都很重要。
但重要在哪呢?
她眉心微蹙,想要抬手挠挠头,又碍于手被石膏固定住,能发呆想着。
正出神呢,忽然察觉到病房的门被人从外推开。
她连忙转眸去,然后整个人都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