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一贯手脚动最麻利, 况且难得有件娜仁吩咐去正经事做,自然动十分迅速。若不记着娜仁说要悄悄地查访,她一个时辰之内便能将事情套得水落石。
不如今倒也不差什么。
晚点、娘仨吃消食茶, 皎皎应了伴云邀明要宫小聚吃茶去,便没在娜仁这边多坐,早早回去沐浴、备妆,娜仁只叮嘱她早睡, 便叫她去了。
留恒倒没什么事,这几他也在开蒙, 为了今年与胤禛一起上学, 入学后轻松些。
其实从前皎皎、娜仁、康熙闲来都他一些,胤禛每每学了新东西, 也必会与他说一番。留恒天资尚佳,比起他阿玛,在读上似乎更多遗传了来自阿娆天分。
不说目不忘、入耳能诵,倒也不差什么,一篇《千字文》三个人断断续续地得稀烂,那皎皎握着随口与他通读了一遍,再叫他背起来竟一字不差。
娜仁羡慕得眼睛都要红了, 她当年要有留恒这个功力,那当年高考时候得少遭多少罪?
皎皎此态平常——她自认称不得天资高,自幼不胜在“勤勉”二字, 况中见多了“伤仲永”之旧例,只中暗暗警惕,弟弟多加告诫,余者倒没什么。
得最多却最应欢喜康熙,他几度黯然神伤当年隆禧否藏拙, 其实这疑惑早已有之,存在里,如今见了留恒天资,不由暗暗揣测当年隆禧,甚至若隆禧没有藏拙,如今自己又当有个怎样得力左膀右臂。
娜仁看他来,无奈中夹杂着好笑,只好与他说:“先不说你与不,即便,可你得再多,终究斯人已逝,你这样,不生人平添悲恸罢了。”
康熙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不留恒认字时候倒更了些。
话回正题,只说当,留恒一板一眼地将一篇《论语》背三章来,娜仁又捏着给他讲了一遍其中意——当代崇尚“读百遍其义自见”,尚房更有变态读、抄、背各一百二条例。
不娜仁觉着那玩意纯粹在折磨孩子,难道背不就先把意理解明白了,背起来才容易吗?死记硬背来,再磕磕巴巴地理解其中意——天知道,孩子才多大呀?解解得五花八门,又要挨手板。
胤祉不大留恒多少,去岁入学,头个月佛拉娜险些把眼睛都哭肿了,消肿散瘀药膏子配了好一匣匣地往阿哥所送——入了学,自然要从母妃宫中搬去阿哥所住了。
佛拉娜便再舍不得,祖宗规矩在那摆着,也没子,落了几回眼泪,还得带着笑帮儿子搬家、布置阿哥所小院。
阿哥所说小不小,但也不算很大,单只算南三所,每所三进,每进住一位阿哥。前殿只面阔三间,胜在占着倒座房便宜,比别处多一排小房屋,进也方便。
中殿与后殿面阔均五间,这三殿均有东西配殿各三间,其余耳房、抱厦等都一样,做什么全屏主子安排。
如今阿哥所里住着大阿哥、三阿哥、五阿哥与十阿哥(胤禟)、十一阿哥(胤俄),已经住满了近二所,这还在四阿哥、六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和九阿哥(胤禹)养在嫔妃身边情况,等后阿哥们都搬到阿哥所,康熙又正值壮年,定然会再有小阿哥生,南三所肉眼可见地不够住。
倒也不怕,先帝时候子孙稀薄,南三所住不满,故而阿哥们只在南三所住,却不代表宫中只有南三所能住阿哥。
乾东五所早年曾经为失宠嫔妃幽居之处,称得上冷宫。不自张氏后,宫中少有被打入嫔妃冷宫了,康熙便命人整理修缮一番后,改为了公主们居所。
如今除了这处外,宫中还有乾西五所空置,随时最好战斗准备。
这些都随着宫里孩子渐多早就预备,内务府乾西五所修缮一直非常,等养在额娘身边这些阿哥们搬去,便可派上场了。
留恒进学之后要如何安排一直个题,娜仁与康熙讨论几次,结果就叫留恒也搬到阿哥所去,既然如阿哥们一样地养,那就彻头彻尾地养。
娜仁也不怕留恒会在阿哥所受什么欺负——一来他和皇子们都熟,也没有与谁交恶,不怕被皇子们排挤欺负,况且留恒性子,如果排挤事件真会发生,来……不他被人排挤,而他排挤一群人。
大概就那种——他安稳地坐在椅子上,淡定而冷漠地看着他堂兄弟们,满都:你们这群凡人。
只简单一,娜仁脑中都开始浮现画面了,她浑身一抖,按了按身上鸡皮疙瘩,又忍不住觉着好笑。
若有个二来,宫中踩高捧低之风很严重,这几年被她掐着压灭了些许,但也只位卑者份例不会被克扣,真在待遇上,还细节见真章。位份高低、宠眷深浅,只从一屋子饮食上便可看来。
位卑而宠眷不浓者,只在份例里头不好不错地上,若位高或宠爱浓,吃些个新鲜不算,便有些额外“孝敬”也平常。
宫里人情世故不如此,隆禧身份在皇子们面前天然便弱势,阿哥所膳房伺候理所应当要先紧着阿哥们——但那建立在留恒本人在皇帝跟前没有存在感、养母势弱或没有养母情况。
如今事怎样?小纯亲王养在这宫中位份最尊皇贵妃宫中,虽然永寿宫素看着不显山不露水,正主也不往手中搂权柄,但个人都能看永寿宫在皇帝与慈宁宫、宁寿宫那位面前都有脸!凤印和中宫笺表握在手里,为皇贵妃来说已经十足地位象征了,有没有宫权又有什么要紧?
任你大小账册,哪位娘娘算、核,最后不还得在那位主手了印才能入库?
若她看有什么不地方打了回去,那可真,从主事娘娘到地办事奴才,一长串人没脸。
故而无论底二贵妃、四妃如何争奇斗艳,永寿宫皇贵妃永远稳如泰山,也叫人不容忽视,后宫中头一份。
养在她宫里长大孩子,哪里有人敢怠慢?
遑论留恒亲王爵他阿玛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来,铁帽子王如今宗室里拢共才有几个?这主就一个。
说句不好听,那些个皇子阿哥们,等传一二代,只怕还不如这位皇帝侄儿呢。
种种结合来,娜仁并不怕留恒在外头受了委屈——她只怕留恒给皇子们冷脸委屈受。
这倒也不和皎皎说笑说笑,留恒虽然冷淡,本性却纯善,却不会欺负排挤人。
本来端坐着留恒见娜仁一会满脸怪笑,一会又突然发抖,神情怪异极了。他倒习惯了娜仁间接性抽风,却还轻声了一句:“娘娘?”
边说着,他便将一盏温水递了去。
上他平淡却透着些关怀目光,刚回神来娜仁忙笑笑,端起茶碗喝了口水,他:“就要搬去南三所了,住哪里好了?”
“四哥与我商量好了,住第三所,我住后殿,他住中殿。”留恒俨然胸有成竹,来小兄弟个也商量得很细致了,见娜仁询目光来,便没等她开口,先解释道:“第一所只空着一处,第二所已经住满,四哥要与我毗邻,便只能住第三所。我着,比之前殿,后殿清静些,也有小门另开,入还算方便。”
这话不错,一进守着大门,入自然方便,但后头人也有从那里,只怕整里都不得个清静。
若这样说,第三进后殿便个好选择。若不要做客,任谁也不可能从第一进特意晃晃悠悠到第三进吧?
况且前头大门,后头只方便宫人进开小门,阿哥们自然会选择从前头进。留恒不在意什么身份人走什么样门,后殿他而言便很方便了。
至于胤禛……留恒平静地解释:“四哥喜欢中殿庭前井亭,还有那株老梅。”
“那你们算一拍即合了?”娜仁看着他,挑了挑眉。
留恒点点头,正待再说些什么,忽见豆蔻从外头走进来,本直奔着暖阁来,见他在里头坐着,又顿住了脚步,只垂首侍立在明间与暖阁相连落地罩。
留恒便道:“豆蔻姑姑许有事要回,留恒便先告退了。”
“你还有什么事吗?”娜仁了一嘴,留恒平静地摇摇头,仰脸看着娜仁,扯着唇角露一抹无端透着些乖巧笑,“只娘娘安康否。”
娜仁一怔,复又笑了,冲着他点点头,柔声道:“安康,恒儿安康否?”
留恒便起身端正地向她行了一礼,“恒儿安康。请娘娘早些歇息,恒儿告退了。”
这算小孩子莫名其妙仪式感吧。
娜仁笑眼看着他,叫竹笑送步——她这些年身边人来人往,如今伺候宫女都换了不少,老班底就琼枝、豆蔻、竹笑,后来放到了年岁宫女宫时候,茉莉与菡萏也说要留。
许外头女子多半活得太苦,宫里倒比外头更自在些。
娜仁没有不允。如今小厨房还茉莉掌管,针线上事还菡萏办,倒也进了不少小宫女,也有做事利索入了几人眼跟着上差,娜仁倒不惯,身边常在还这几个。
今儿黄昏时分她吩咐豆蔻做事,如今见豆蔻样子,有着落了。
娜仁虽有些好奇,倒也不急,一边使眼色示意她从百宝阁小柜里取只茶碗来——这些年养成习惯,琼枝会备几只干净茶碗在百宝阁柜子里,或者说那柜子里零零碎碎东西极多,都琼枝一手整理,究竟有什么谁也说不清楚,但娜仁若偶尔有些什么要却不宫中常备东西,只肖找,定然能从那小柜里翻来。
这里头茶碗数量几番变化,最后保持在十一个。
娜仁身边五个人、乌嬷嬷加上冬葵和唐百、皎皎身边麦穗、留恒身边福宽,再有一个梁九功,琼枝话说,“打小情分,落他不好。”
故而梁九功算唯一一个别宫人之身能在永寿宫蹭一碗体己茶喝了。
他本人此感到十分荣幸,不这事拿去也没什么好炫耀,自己留着美罢了。
这会娜仁打眼色,豆蔻会意去取了自己那只茶碗来,娜仁将小炉子上温着水斟与她一碗,道:“时候晚了,没得茶喝了,怕你琼枝姐姐骂,喝口水吧。”
见她颇有些忧郁模样,豆蔻忍不住噗嗤一笑,道:“琼枝姐姐哪会骂您呢?捧着哄着您才差不多,便真生气了,也不会您发火。单晚上喝茶这事,琼枝姐姐只会叫我做事省些,我再去申饬底宫女,她顶多念叨您句,不妨事,您听得还少了?”
“你……你这伶牙俐齿小丫头!”娜仁轻哼一声,又不由得做贼虚似左右瞧一瞧。
才捧着一碗睡前润喉汤进来茉莉知道她在什么,只道:“琼枝姐姐方才查了一圈烛火,点上夜人,这会子多半在小茶房,等会就要去小厨房了,我叫珍儿丫头顶着,且得一会子呢,您不必怕。”
珍儿她挑来在小厨房做事,手脚也算利落,口齿伶俐,生得一张圆乎乎团脸,笑起来讨喜极了。
本来她名字刚入宫时候姑姑给改,叫桂香,分入各宫之后,主子若给改名就改了,没改就继续叫着。
若按照娜仁习惯,少不得仔细一会,给取个或好听且不常见、或从那些草木花朵中取喜欢。这一个却因着样貌长相,得了个珍儿,缘故娜仁起珠圆玉润,因珠儿不好听,便联到珍珠,叫做珍儿了。
后来仔细,叫润娘或玉娘也可,不名都给人改了,也不再折腾一回了。
珍儿叫着就挺好,朗朗上口。
听她这样说,娜仁才松了口气,转眸看向豆蔻,示意她可开始了。
豆蔻抿嘴轻笑着,缓声道:“不不知道,原来这些年景阳宫贵妃每年二月廿六并前后连着三都会去天穹宝殿供经跪香。这经打进了二月里就开始抄,焚香沐浴,每一篇,也算诚。打从入宫开始,一直如此。”
娜仁听了,先微微眯了眯眼,不知到什么,有些神,复又笑了,如释重负一般地道:“倒我多了,她有这份很好。能为了这事把筹善银冲军资差事推开,便更有了。”
豆蔻笑着附和一声。
这事说完了,娜仁便把这一块放——好歹她亲姐姐,钮祜禄贵妃祭拜祭拜也没什么。她又起另一件事来,转头招呼在外头敲打上夜小太监冬葵。
冬葵忙打外头进来,脚倒半分没乱,先向娜仁请了跪安,方:“您有什么吩咐?”
“你去替我搞本《易经》……算了,《梅花易数》吧。”娜仁了,道。
豆蔻与茉莉刹那间满面惊恐地看向娜仁,冬葵倒仍笑吟吟地,一面应,一面状似随口:“您怎么起看那个了?宫中主子们念佛吃斋多,研读这个倒少。”
娜仁哀叹一声,摆摆手:“只管去吧,自然有我理由。”
看她不愿说,冬葵便恭敬地告退了,留豆蔻与茉莉目目相觑,好一会,还豆蔻上前,小翼翼地:“您这要……”
“打算从术数学上找点安慰。”娜仁盘腿往炕上一坐,晃晃悠悠地,一边喝水一边感叹人生不易。
像老太太吗?没事,姐姐引为傲。
要论办差事,冬葵顶顶麻利,第二午后,娜仁捧着茶碗坐在暖房花厅里发呆时候,冬葵便将她要带了回来。
娜仁于甩开膀子开始认真研读,每手不释卷,上面一字一句都要认真琢磨。
康熙来时见了,大为惊叹,道:“阿姐你不一贯说鬼神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虽信但不尽信吗?怎得如今却捧起这个研读了?”
娜仁没从里抬起头来,只随口道:“吾求其德而已。”
“哦?”康熙真升起好奇之了,一扬眉,好笑道:“那你说说,求什么德了?孔老夫子求德看《周易》,阿姐若要求,也该看《周易》。”
“算了实话和你说。”娜仁叹了口气,把往桌上一放,忍不住又捋了把头发,满脸都生无可恋,“我就算算留恒后能不能娶着媳妇,这事我也不好意说去找别人算,只能撸袖子自己上。结果……这玩意它也不口啊!”
“咳咳——”康熙一口茶险些把他自己呛着,轻咳声,梁九功忙近前来替他拍背,康熙连着摆了手,咳了几声,饮了口茶顺气,抬起头看向娜仁,神情复杂极了,嘴唇嗫嚅几,竟然不知从何说起才好,了,方道:“……阿姐怎么到算留恒姻缘?”
娜仁盘腿坐在炕上,本来捧着本《梅花易数》端得仙风道骨,这会子却活像吵架吵败了老太太,听康熙这样,便唉声叹气地道:“还不他那古怪脾气,叫人不他娶了妻,夫妻俩相处什么样。我现在就生怕他大了不开束发顶冠家去!”
“倒也不至于。”康熙只能宽慰她道:“恒儿个里有数。说来,他与胤禛一处十月入学,阿姐当真舍得?恒儿可还小胤禛一岁呢。”
“有什么舍不得。”娜仁往靠背上一倚,端着碗茶慢慢呷着,神情语气都极平淡,仿佛说什么无关紧要小事:“孩子大了,便不能圈在自己身边了。”
康熙默了半晌,只道:“阿姐看得开。”然后半晌无话,康熙忽然来了一句:“胤祚打开了春便一直病着,德妃要照顾他,还有个五公主要照看。阿姐看看,把她手上那份事接来打理一阵子吧,叫皎皎管也好,豆蔻帮忙也好,先叫德妃把神都放在孩子身上。”
这事娜仁不好推拒。况且康熙也给了她选择,没说一定叫她亲自管。
未多索,娜仁干脆地点了头:“放吧。”
康熙便微微舒了口气,瞧着放了,却又仿佛还记挂着什么,没敢将全放。
德妃倒很痛快,甚至如得了救星一般,晌午在永寿宫听娜仁说了这事,晌便命人将账册、牌等物都送到了永寿宫来。
这些东西,娜仁极熟悉,又生分。
人一送来,娜仁便叫皎皎将东西带回去了——皎皎熟手,这些东西了目,里多少有了底,只叫娜仁放。
娜仁便真放了,安将事情交给皎皎打理,自己继续着那一本《梅花易数》钻研,有时看得眼睛里头冒火星,巴掌直往桌子上拍,一副气急败坏模样;有时又兴致勃勃地,眼睛亮得吓人,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她这样子,琼枝略觉熟悉,有一看着她睡,回去打水洗漱,拧巾帕功夫,猛地起来——可不就小时候学琴样子,前者一个指怎么练也学不会,后者磕磕绊绊地刚能弹会一支曲子。
她不由失笑,但见娜仁这东西起了兴致,也不拦她,只在娜仁读时候在旁做些针线,端个茶递个水,在她气急败坏拍桌子时候捂住她手,免得她把自己手拍疼了。
子就这样一天天地,没什么新奇,倒也不算无趣。这一年不似去岁,众人里,有焦灼着,有也有盼头。今年宫中倒没有哪位嫔妃肚子有动静,有动静皇子。
那五月里了,天气渐热,娜仁带着端嫔、万琉哈氏与兆佳氏攒了个麻将局,戴佳氏则笑吟吟地坐在旁边,照看着皎定与胤祐。
说照看,其实皎定已经大了,胤祐更懂事,皎定哄着胤祐玩,并不需戴佳氏多费,她一面替万琉哈氏看着牌,偶尔盯眼孩子们,听着麻将牌磕碰在一起清脆声响,殿内新换进来一盆茉莉含苞待放。
岁月静好,莫如此。
“娘娘——”打破宁静竟唐百,他惯素稳重,此时却满面惊恐,进来干脆地往地上一跪,道:“六阿哥……六阿哥他不好了啊!”
“你说什么?”娜仁拧眉了一声,却缓缓沉了,暗道:这一天果然来了。
端嫔与兆佳氏视一眼,都看到了方眸中了然。
戴佳氏拍拍万琉哈氏手,示意她寡言少语莫开口,又向胤祐招招手,招呼他来,叮嘱贴身宫女送胤祐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