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白露
“宫主收你入宫,你却不练剑,反倒是偷摸着看这凡间芸芸众生?”
听着耳边的数落,柳半烟微微一怔,回过神来重新握紧手中无名的剑,她听着剑身铮鸣,张了张唇,但还是无从辩解,干脆点点头。
身后的女子才是走上前,伸出的手指顺着剑锋划过,点向层层叠叠的云层之下,她再回眸。
仙术遮掩之下,也能在她朦胧的脸上寻得见几分戏谑:
“往往复复来来回回,原来又是这大离,我当是剑练累了想见一见凡间生灵,原来是明目张胆地看男人,还如此堂而皇之颔首相应?”
“人间一日虽等同此地十日,但…你可知宫主予你的时间也有界限,倘若超过界限还不能脱俗成仙,仙宫便会收回你的所以法力,且今生你永远无法踏足昆仑。”
“你着眼于此人,或许是有些天赋手段,但与你的成仙路相比一文不值,更遑论这厮辗转整个大离,到处醉倒在女人的温柔乡里,这近五天,你可曾见他出过一次寝房?你晓得里面干的什么勾当?”
“若你记心于此人,那我劝你趁早了断。”
柳半烟才收起剑,盘坐下来吐出长长一口气,直言道:
“我与林先生不过几面之缘,他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在,但还远远及不上心系之类的词语的,只是我还欠他一柄剑,也还欠他一个人情,师尊说,不能欠任何人的。”
“我想,若是了却了此事,便也可随师姐回无道仙宫去。”
“你所言…”那位仙子又是跳开两步,歪过头看着她的眼睛,“是真的?”
柳半烟看向她,然后微微颔首,问:“敢问师姐,界限是多久?”
“一年,凡间的一年。”这位被称作师姐的少女也有些习惯了这称谓,便也懒得去纠正,而后她又笑道:
“不过…你若是真为了这点人情,这时日倒是近了。”
柳半烟皱眉,下意识伸手去握剑柄,“师姐何出此言?”
“天间雾色更浓了些,但这不是秋,更不是霜。”师姐的嘴角微咧,意义不明地指着清晨的雾色,“说他倒霉吧,处处有人照应,说他幸运吧,却也总被人盯上。”
柳半烟略略一思,反过来问:“师姐你如此记挂于他,难不成是喜欢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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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州,长安。
林不玄刚刚结束接连数日的操劳,拜由这修为和道体,累是算不上的,只是此刻他的心境…
床榻上坐着的白发小妖女面颊几分绯红,她正摆动着纤纤玉足,掰着手指一个一个数,口中念叨着什么“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六个…”
苏若若才转头看向林不玄,撩撩沾湿的鬓云,踌躇了半晌才是问:
“所以…师…师…相公你和师父如今什么关系了?我之前就听着太后姐姐说你们两情相悦了…如今…如今…”
林不玄一摊手,如今自己道心空明,便也没有什么顾虑,点点头,道:
“如是与我,恰如你我。”
苏若若稍有一愣,也不见她动怒,反倒是有些喜悦的样子,抿着嘴角低了低脑袋。
“若若你生气啦?”林不玄抬手给这只白毛小妖女顺了顺毛。
“刚刚才被你治完,力气都没了,哪儿敢生气…哪有人借着通感以人家的姐姐当砧板随意鱼肉的?”
苏若若没抬头,只是伸手捂着发烫的小脸,压低了声音自顾自嘟囔。
料想自己被压在玉箱下听了几日春宫,自然怒气点满,只是林不玄向来吃软不吃硬,便也就落得如此。
“不过…这也是好事…”她抬起头来,才瞥见林不玄脸上戏谑的神色,连忙咳嗽两声,解释道:
“我说的不是与我姐一道这…这件事!我是说师尊这事…我本就怂恿师尊来着,自然不会忌讳,我还不了解你的性子?成双成对才好嘛…”
“总之…这样也好…总算有个人能压你了,以师尊的性子,自不会向太后姐姐那般宠你,也不会如同红衣那种小鸟依人,师尊平日里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拿下你还不是轻轻松松呀?”
“嘿嘿…让你欺负本师姐…等师尊闭关出来,我跟她告状,有你好看的!”
苏若若忽然觉得心里很畅快,笑嘻嘻地朝林不玄扮个鬼脸。
林不玄也没好意思说出来苏若若的想象不太符合如是的样子,只是问:
“如是又闭关了?”
苏若若点点头,“前夜你给本师姐摁在玉箱下的时候师尊是传音给我说合道此事两道已不需她坐台,交由红衣流萤之类的。”
“她说忽感体内真气澎湃,许是真要渡劫了,我还以为是什么机缘所赐,原来还真是‘机’缘!”
小妮子边说边横了林不玄一眼,
“现在的话…师尊应该是回了祖山?她没跟你提应该是怕你担心…”
“不过以师尊的性子,若是没有十拿九稳,绝不会轻易渡劫,这事你可以放心,况且祖地都是阵法,师尊说就算失手,也是能抵一道雷劫。”
“如此也好…”林不玄也颔首,“天下合道在即,如是本就站在风口浪尖,如今她若是渡劫成功,也就没了一切非议,也就能闲散些。”
“你也好跑出大离去玩是不是?”
苏若若在床上站起来,双手叉腰踮着脚尖居高临下地瞪着林不玄,“喜欢人家狐妖是不是?!我看你又画了不少狐妖报恩的本子!你这家伙!”
轻鸾:“?”
苏若若还打算接着数落,手腕上系着的一块玉石亮了两下,传出两声“该修道了,该修道了”,她的眉头才是一紧,低头看了眼手腕,自顾自嘀咕道:
“坏了!连着好几天没修道了,这还不得给师尊骂死!”
苏若若才抬起头,打了林不玄两下,“你这罪魁祸首还笑?你没事做这种自动播报的传音玉有必要么?还有那什么打卡…你这…你这…哼!”
苏若若跳下床脚一沾地就跑开去,跑开两息又回来打了林不玄一下才是抓起地上的鞋袜急匆匆遁光开去。
林不玄起身去关门,已是清晨,京州大雾,鼻腔里刺进些许秋霜的寒凉,还有一股子…缥缈的…幽香。
肩头微微一沉,似是有人把手搭了上来,林不玄刚想回头,就听着那妩媚万千的声音在他耳边道:
“公子…可想奴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