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xx医院的探视时间只到晚上八点半。
沈放发足狂奔,连带着接他的出租车司机情绪都被他感染,跟着风驰电掣,总算在八点前后赶到了病房。
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正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报纸,闻言转头过来,露出一个温婉柔和的笑容:“放放你来了啊。”
“抱歉有点工作来晚了。”沈放一只手扶着门大喘气,一边喘还一边冲她笑,“姐你去吃饭吧,这里我来就好。”
中年妇女轻轻点了下头:“你是不是还没来得及吃饭?我帮你带一份过来?”
“不用了。谢谢姐。我回家再去吃夜宵。”也许是过了平常饭点,沈放反而感觉不到饿了。
女人冲他摆了摆手,拎着个小包出门了。沈放在她坐过的椅子上坐下,目光转向病床上的人。
纯白色的床单被褥里,静静躺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他原本有着跟沈放七分相似的英俊面孔和同样挺拔出色的身材,还有着沈放没有的沉稳内敛和杀伐决断。此时此刻他却只能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一动不动,无知无觉。
那是沈放最崇拜的哥哥,沈潜。
一个半月前,沈潜开车带着母亲去山里散心,在盘山道拐弯的时候,与迎面而来车辆相撞。
没人再说的清当时的情形到底如何。那里没有监控,又人烟稀少,肇事司机逃逸,沈潜脑部受创,至今昏迷不醒。他们的母亲虽然不知为何只受到一些不太严重的外伤,却在醒来时因为受刺激精神出了问题,恍恍惚惚,言语混乱。
车祸最初那些日子,沈潜一直住在特护病房,院方也不允许家属探视。直到最近半个月,他才转入了普通病房。
然而,虽说已经脱离危险期,沈潜却仍处于昏迷状态。换而言之,他成了植物人。
好在他现在病情基本稳定,不在需要专门的医护人员二十四小时陪护,也允许亲友探视了。平常沈放要工作要赚钱,就请了一位护工专门照顾他,也就是刚刚的那位中年妇女。沈潜的朋友们也时常来探望,他们偶尔会代替护工,换那位阿姨回家去吃饭或者休息。
沈放坐在椅子上喘了几口气,稍微平定了一下心跳,便起身走到床边,为哥哥做按摩——前些日子他特意跟护工学了按摩手法来着,还被夸很有悟性。
“哥,跟你说啊。”沈放一边按着,一边跟他哥说话,“我今天赚了很多钱!你猜怎么来的?……嘿嘿,当然是做兼职。没有做坏事啦。我也是年入七位数的人了,我棒不棒?兼职给的比我工资都多,哈哈。”
“哥啊,我要结婚了。是跟个男人,没想到吧?人长的很帅,就是有点儿小脾气,哈哈哈。你赶紧醒啊,不然亲弟弟的婚礼都参加不上你怕不怕?”
“对了哥,我今天早上在路上看到一只大金毛,好萌好萌,而且超级聪明。你想不想养一只啊?养一只吧,放在你店里,肯定很吸引人。”
“……”
隔天还是工作日。
不过既然老板说了要他晚上之前搬过去,沈放还是随便收拾了几样东西,上班时带到单位,下班便拎着箱子直接找了过去。
好在那地方也不远,而且是出了名的别墅区,位置比较显著,路痴沈放开着手机地图导航,再随便打听打听,就找到了。
房子里的人听到动静出来迎接他,沿路站了两排。
沈放惊了一下。
他原本以为,这种临时才决定搬过来的房子会比较冷清。没想到薛焱这套房里人非常多,虽然没有他的家人在,但保姆佣人什么的一大堆。尤其是他们还穿着同款工作服,除了能分清男女和老少,年龄身高相仿的在脸盲的沈放眼里简直像一堆一堆的多胞胎。
可怕,难道薛焱喜欢兵马俑吗?
并没有很喜欢兵马俑的薛总站在自家楼底下,下巴微抬,一言不发地看着大门口的人群。
一位上了年纪的、总是笑眯眯的老人,缓缓而来,自称是管家,将沈放眼里的多胞胎们一一介绍给他。
沈放就纳了闷了,这里就薛焱一个人,哦不,算上他,现在两个人在这里住,为什么需要这么多人伺候?还管家?
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精明强干的管家先生大概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微笑着道:“薛董不放心焱焱一个人住,这些人都是来照顾他的。”
哦,监视。沈放自动这样理解。这些复杂的豪门恩怨啊。
虽然并不能很快分清谁是谁,但沈放其实很擅长和人交流,也非常容易讨人喜欢。更何况,他还有意跟这些来监视的“间谍”套近乎,几句话间便跟众人谈笑风生起来。独自远离人群的薛焱,看上去反而成了被排斥的一个。
等到管家先生介绍完这些人,叫他们各自散去该干嘛干嘛,沈放主动走到薛焱身边,把他往房子里拉。
薛焱:“……?”
沈放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我有事问你。”
一旁还未离开的管家先生意味深长地笑,仿佛在说“果然是年轻人,这才几点就忍不住了哟。”
“你昨天说的工作内容我差不多懂了。就是要扮演好你的伴侣对吧。”沈放拉着薛焱在一个空屋子里停下,低声说,“但是我想问一下,我都在什么场合可以不演戏啊?”
薛焱看他一眼,淡淡道:“除了这种场合。”
“什么意思?”沈放四顾一看,“哦我懂了,除了咱俩独处的时候对吧。”
“对。”薛焱面无表情,“怎么?难度太高做不到?”
“不是,我就问问。”七位数呢,再难也得上!
薛焱难得多说了一句:“像正常的伴侣相处就行……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吧?”
沈放:“我吃过猪肉!”
“那就好。”
薛焱坐在客厅里,开着电视看新闻。保姆洗了水果泡了茶送上来就出去了,就剩下管家先生,还是笑眯眯的模样,坐在一旁的摇椅上看报纸。
看来管家先生是那个“主监视器”。
沈放坐在薛焱身边,跟着盯着电视。可他一点儿也没看进去,一直在琢磨应该怎么做。
他对薛焱回答的很肯定,还很理直气壮地在内心为自己辩解:我又不是回民,吃个猪肉有什么稀奇。
可他其实还真不太清楚正常的伴侣私下是怎么相处的。
他不仅没有给人做老公的经验,也没有给人做男朋友的经验,甚至连一般人比较熟悉的父母亲和谐相处的模式都没有见过。
在沈放跟父亲有关的所剩不多的记忆里,对父亲的印象是从母亲怀疑他出轨跟他吵架开始的,后来没多久就发现事情比出轨还严重——父亲在跟母亲结婚之前,已经有了一个老婆和一个儿子,并且一直都没离婚,两头哄着骗着。
母亲性子很烈,知道了真相之后径直去找父亲的原配说了个清楚。两个被骗的女人同病相怜,成了非常要好的闺蜜。
后来他母亲病逝,父亲的原配——也就是他现在叫的妈、沈潜的亲妈——还想了个计策拿到了沈放的抚养权,成了他的合法监护人。
所以在沈放眼里,父亲和丈夫这个角色,一直是很空白和模糊的概念。
要做点什么给大间谍管家先生证明他俩是正常的伴侣呢?
电视节目中某个画面一闪而过。沈放突然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