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求仁

“是赤血鸟！吃人心的！大家小心！”巨鸟跟人群的距离逐渐拉近，站在地面上已经能看清它的形貌，一名素来见多识广的alpha战士忍不住惊呼出声。

原本已经镇定下来的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赤焰鸟，又称为赤血鸟，它拥有目前已知的生物中最锐利的喙和爪子，一旦出现势必饮血而归，帝国境内数量极少，几乎只是传说中的存在，大凶之兽。

这种鸟体型巨大，通体雪白，皮肤和羽毛坚硬如铁，寻常武器弹药很难穿透，平时几乎就是铁板一块，毫无破绽。唯有在成功吃掉猎物的心脏之后，才会短暂展露出前胸一处血色火焰的印记。

这个印记的背后，就隐藏着赤焰鸟唯一的弱点，通常也只有那个时候，才是最有可能干掉它的机会。

眼下这个情形，逃跑已经来不及了，而且仓促的撤离更容易惊动赤焰鸟，使得它提前向人群发难。最妥当的办法，恐怕也只有背水一战。

赤焰鸟看中的第一个猎物，被人们称为“牺牲”，几乎从来没有过逃脱的先例。

而这一次的牺牲，是伊迪。从那个alpha展开披风披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他便已经被巨鸟锁定。

伊迪心中暗暗捏了一把汗。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然而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他需要在巨鸟俯冲的那一瞬间逃脱原地并对它发动进攻。倘若这一击不中，惹怒赤焰鸟，之后的反击将更加困难。

而这一切，恐怕都只能依靠他自己完成。

赤焰鸟不暴露出血色火焰的弱点之前，战士们手里的普通武器装备，一时半刻难以对它造成足够的伤害。

随着巨鸟的不断盘旋，距离地面越来越近。人们已经依稀能够分辨出巨鸟的目标。

在场数人一时间心态微妙。因为赤焰鸟的目标不是自己而不由松了一口气，随之又因为发现牺牲是元帅家那个娇贵的小omega而再次提心吊胆起来。

奉太子殿下之命一直暗中保护着伊迪的暗卫哈士奇不由得苦笑一声。那么多人在这，怎么赤焰鸟的目标偏偏就是他。

看来自己今天恐怕要交代在这里了，还未必能成功保下那个omega。

伊迪的打算是借助南风的力量，在那一刻形成一个具有强大吸引力的力场，将他在一瞬间带离原地，并通过南风系统庞大的数据库对赤焰鸟的血色火焰可能出现的位置进行概率分析，标记出可能性最大的三十六个点。然后在赤焰鸟一击不中尚未反应过来进行二次攻击的短暂间隙，以最快的速度利用乔赛亚为他准备的具有极强穿透性的高能射线枪分别点射这三十六个位置，在赤焰鸟见血食心之前便寻找出真正的弱点所在，击破并进行集火。

这是一场不确定性很强的赌博，任何一点失误都有可能导致计划失败，激怒赤焰鸟，而赌注是他自己的生命。

这其中，南风使命重大，如果他是个人，恐怕此刻也早已大汗淋漓。

伊迪仰着头，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紧紧盯着赤焰鸟的动作。

那巨大的白鸟先是不急不缓地一圈一圈在人群上方盘旋，待堪堪要进入地面武器的有效攻击范围之内时，突然毫无征兆地一个俯冲，子弹一般笔直地向着伊迪的方向加速靠近！

战士们密集的攻击射向巨鸟，却未能使它的行动停滞。而伊迪的全身肌肉都紧张到几乎僵直，盯着巨鸟的角度方位速度估算剩余时间，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然而，就在南风已经在远处铺设了小型强力场，目标锁定伊迪马上要将他转移时，却有一个人动作更快，从人群的外围突兀地冲过来，猛地将伊迪撞到了一边，自己占据了他原来的位置。

——居然是哈罗德。

巨鸟冲下来，尖利的爪子嗤的撕开哈罗德的身体，鸟喙则深深地插入了心脏的位置，一口吞下了鲜血淋漓的半颗心脏。

所有人都被这出人意料的一幕惊呆了。

伊迪猝不及防摔了出去，重重地栽向地面，身体完全着地之前被南风的力场卷走，缓冲一下放在了地上。

他只是楞了一瞬便立即反应过来，没有浪费哈罗德用生命争取的时间，顾不上多想，就着南风放下他的姿势，翻身坐起单膝着地，手中高能射线枪在几秒之内连发三十六发子弹，枪枪命中赤焰鸟胸前堪堪浮现出的浅淡的血色火焰纹理！

数百道灼热的高能射线与巨鸟宛如钢铁般坚硬的皮毛相撞，发出刺耳的滋滋声，一刹那火花四溅。

巨鸟的弱点被击中，重重丢下爪子上的人，尖利的鸣叫着在半空中翻滚，一时间如狂风过境，扫翻东西无数。

片刻之后，赤焰鸟翅膀和身体上那种金属般冷硬的白色慢慢退去，外表化作微微泛着粉红的颜色。

赤焰鸟铁壁铜墙般的外壳被击破了，原以为无计可施的众人情绪振作起来，再度开始对它进行集火。

巨鸟跟人群搏斗了一番，大约是意识到今天的捕猎恐怕难以再继续，扇动翅膀直直往上飞了数十米，调转方向就要离开。

却在半空中迎面撞上一道凌厉的金色弧光，顿时羽毛四散，鲜血淋漓——是太子殿下带着他的机甲战队回营地救援了。

哈罗德胸口破了一个大洞，鲜血溅的满身都是，倒在地上奄奄一息。而他的肩上，却悄无声息地飞出一只蝴蝶来。

伊迪远远看见了，猜到那可能就是一直纠缠着哈罗德的翼族寄生者，可再一抬手，才感觉到全身虚脱——跟赤焰鸟的战斗几乎消耗了他的所有心力。

可其他人还在和巨鸟战斗，他不敢放松，咬咬牙，深深吸了一口气，积攒出一点力量，高能射线像一道闪电倏忽而过，准确无误的命中手指大小的蓝色蝴蝶的腹部。

寄生者受到重创，幻化成人型轰然落地。

一直注意着伊迪行踪的暗卫哈士奇见到这一幕吃了一惊，但还是反应迅速地冲了上去，制住了依然试图趁乱往外逃窜的寄生者。

“交给我吧。”他扭头冲伊迪喊了一声。

伊迪这才呼出一口气，试了几次终于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地跑过去，跪在哈罗德身边，颤抖地摸着他的脸：“哈罗德，哈罗德……”

哈罗德躺在地上，鲜血已经快要结成了冰，苍白的脸上却露出了久违的歉意的笑：“小伊迪，对不起……”

“你别说话！不要说话……南风！南风！你救他！快救他！”

机器人跪在地上，将储存的特效药物敷在被利爪和鸟喙撕开的创口表面，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却又以几乎同样的速度腐蚀，伤口不仅没有愈合的趋势，反而越发的惨不忍睹。

“没用的……”哈罗德虚弱地说，“翼族寄生者的细胞破坏毒素，无药可解。”

“哈罗德……你为什么……你明明可以没事……”伊迪的眼泪忍不住流下来，落在哈罗德脸上，将他脸上的血迹冲刷出浅浅的沟壑。

“小伊迪，别哭。我不过是……求仁得仁。”哈罗德努力抬起一只手，擦掉他的泪水。“我不死，寄生者、就会一直在，欺骗你们所有人。对不起……给你们、添了这么久的麻烦。”

“不，不，是我对你不够关心。是我对不起你。你被寄生了这么久我都没有发现异常……”

“不是的，这不能怪你。是我给了他、可乘之机。”哈罗德苦笑，“翼人一族里、万中无一的寄生蝶，他能读取人的全部记忆，和隐秘心思，完美拟态，你又怎么可能、分辨得出……”

“对不起，对不起……”伊迪哭得泪眼模糊。向来万能的南风也没有办法，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救哈罗德了。

“别说对不起……听我说。”哈罗德在过去的几年里大概都没有这么主动这么话多过，他的精神微微振作了一点儿，眼睛中也有了一丝神采，“虽然我被那只怪物、寄生，被他得到了我的记忆，可我，也反过来黑了他的大脑，读取了一些他的记忆……你说，我是不是星际最优秀的黑客？”

“是，是，你是最棒的，哈罗德是全世界最棒的黑客……”伊迪哭着说。

哈罗德微微笑了一下：“我可能、没什么时间了，先说重点。这只寄生者，他是、翼族的叛徒，是联邦的人……还有，斯诺星驻军，也已经叛投联邦，他们，一伙儿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都记住了……”伊迪的声音哽咽着，眼泪不停地流下来，抱着哈罗德的身体，说不出更多的话。

“好啦，别哭，我还是喜欢，你笑。”哈罗德轻轻抓住了伊迪的手，“现在轮到、不太重要的了。”

“其实，我很羡慕你，很羡慕……你不用、刻意讨好谁，不必对谁言听计从，想发脾气、就发脾气，可是大家还是觉得可爱，都喜欢你……我就不行，阴郁，沉闷，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

“当初 ，我还偷偷学你，机甲维修，对战……可还是，最喜欢、做黑客了……”

“可惜，没能黑到更多的、消息……”

哈罗德的声音一点一点低下去，渐渐的，什么也听不见了。

斯诺星的狂风呜咽，像是为他唱着一曲悲壮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