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三天,艾薇尔的死讯,便在整个苏杭都沸沸扬扬,甚至连江湖上,评书馆里,到处在谈论那个帮助官府,一起捉拿采花贼的美丽仙子悲惨下场。
路上皆有人感慨,红颜薄命。
第四天,宣仇的别苑迎来了一位客人,是满身风尘,脸上胡子拉茬,像是瞬间老了十几岁的江逸航。
他先是在艾薇尔的冰棺前面烧了香致了敬,又难过的安慰了下宣仇。
宣仇此刻假称自己是艾薇尔的义兄,老实的江逸航竟然丝毫没有怀疑,当宣仇提及神箭营的人时,江逸航立即承诺,会回去查明真凶,为薇儿姑娘报仇。
锦衣卫的人原本就游离在世间各处,关系错综复杂,而江逸航却是锦衣卫苏杭部的总兵负责人,他满心愧疚,只认为是自己害死了薇儿姑娘,做事越发认真谨慎小心。
只是神机营是比锦衣卫,甚至隐衣卫更高一层的存在,就在江逸航快要追查到真相时,那些知道的人,全都被杀了。
宣仇听见江逸航的回信,脸色越发的肃然。
“不过我的人发现一个古怪的地方。”江逸航脸色苍白,颌下胡茬顿生,眼下一片乌青,显见是好多天没有睡觉了,他皱了皱眉,却还是说了出来。
“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你说,是什么地方?”
“我发现,那神箭营的负责人,似乎颇为忌惮一个叫无心的人,而这无心听说是宣公子的师姐,又听说你二人关系不错,我想这中间肯定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薇儿姑娘既然是宣公子的义妹,那自然和无心姑娘也是一家人,无心姑娘想必没有那个动手的可能。”江逸航有些惴惴的猜测。
百花公子任遥逍,依旧风流倜傥模样,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凭端多了几分仙气,摇着泥金纸扇,从门口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满是举剑警惕的侍卫们。
“宣仇,你别假心假意的,害死薇儿的人,就是你!”
江逸航立即去抽佩刀,“任逍遥,我追寻你良久,没想到你居然主动送上门来,还不束手就擒,跟我回衙门认罪伏法?”
任遥逍哧笑一声,眼底满是讥讽。
“江大人,薇儿姑娘尸骨未寒,你要在她面前捉我吗?再说了,你那三脚猫的本事,打得过我吗?我们现在最大的任务,不是玩官府抓贼的游戏,而是替薇儿姑娘报仇呀。”
“哼,报仇是宣公子和江某的事情,不劳你这个采花贼来瞎操心。”
“薇儿姑娘和我有知遇之恩,再说了,她还说要去我百花山庄做客呢,身为她的朋友,我怎么能不为她报仇?”任逍遥脸皮甚厚的开始撒谎。
宣仇不动声色,他原就打算借江逸航的手办些事情,现在任逍遥掺和进来,让局面更加混乱,或许不是件坏事。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独特的渠道和力量,现在都能因为艾薇尔而联系到一起,帮他一个大忙,他很是乐意。
看着冰棺中睡颜沉重的艾薇尔,宣仇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就像千年寒潭般幽深冰冷,身上的黑色锦袍,让他整个人越发显的冷气逼人。
他的指尖从千年寒冰上面划过,就像轻轻抚在薇儿的脸上,眼角里满是冷芒:薇儿,你果然是本将军的宝贝,就算是死了,也能帮我一个大忙。你放心,我必不会让你白死,我一定会亲手抓到你的仇人,将他们挫骨扬灰,让他们付出比这更惨痛百倍的代价。
江逸航看着冰棺里的艾薇尔,心里也颇不是滋味,长这么大,头一次对一个女孩心动,可还未来得及表白,对方就香消玉殒了,着实让他感觉遗憾。
他一定要找到凶手,为薇儿姑娘报仇,也算是弥补下自己心中的内疚之情吧。
百花公子虽然依旧是那副痞痞的神情,但是眼底却暗藏一缕锋芒,嘴唇挑起,桃花眼里满是杀机。
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有趣的女人,不像其它女人那样害怕他,或是直接鄙视他,轻贱他的人,他还在想,自己无聊的人生即将充满新的趣味和意义呢,没想到就被人害死了。
这些人胆真是大,居然敢挑战他的权威,居然敢害的他失去这样一个有趣的对手。
江逸航代表的是白道的势力,任逍遥则是江湖势力,加上宣仇的人手,没过一夜,便查到事情的本源,都指向一个人:无心。
任逍遥和江逸航都看着宣仇,前者是幸灾乐祸的表情,后者则是担忧和关心。
宣仇吩咐小七,说是在江上酒楼约见无心。
江上酒楼的雅间,正对着浩浩荡荡的江水,端地是大气,特别是江两岸的山峰,奇石突出,怪石林立,每当岸浪拍打之际,便如卷起千堆雪一般,让人感觉惊心动魄。
无心微笑看向宣仇,“我每每要寻你,都听说你忙的很,怎么今日有空寻我来喝酒了?”
宣仇目光直视于她,语气很是严肃认真的问道:“是不是你做的?”
无心心里咯噔一声,却是故意执起酒壶,低头避过宣仇的灼灼目光,满脸不解的反问:“我不懂阿仇在说什么?什么是我做的?”
宣仇浑身的冷气越聚越多,无心隐隐捏了下袖口某处的机关,脸上依旧笑如春风。
“你背叛义父归顺朝庭,倒底是计还是真?”
“是计如何,是真又如何,阿仇会杀了师姐吗?”无心依旧优雅的喝酒,玉盏倾倒而下,晶莹而琥珀色的酒液,便顺着那樱红色的唇流淌进去,然后白晰的脖颈处便产生一种上下滚动的节奏,泛起珠光般滑腻白晰的,优雅脖颈让人忍不住,会伸手想要去摸摸。
“阿仇只想知道一个确切的答案,师姐放心,阿仇绝不外泄,我始终不相信义父所说的话,你怎么可能会背叛义父?你一定有难言之隐对吧?”
“是啊,阿仇,我是有苦衷的,谢谢你还信我!”无心又朝他举杯,一仰而尽,再放下杯盏时,眼圈已经泛红。
“神箭营你知道吗?”宣仇的脸色已经有所缓和,慢慢道出这个名字,并且立即细致观察无心的反应。
无心仿佛很云淡风清一般的点头:“自然知道,这是一只极为厉害和神秘的力量,听说为宣日国皇帝直接统领,我就算潜伏到了今日,也未曾与那边的人接触过,所以只听过其名,并不太了解真相倒底如何。”
宣仇突然笑了,也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掌,给无心和自己倒了杯酒,缓缓浅抿,薄唇微启:“那我就放心了。”
无心微微一顿,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便试探问道:“阿仇的意思是?”
“我刚派人去血洗神箭营,原本我以为师姐是神箭营的人,那若是神箭营出事,必然会连累到你,既然你与他们毫无瓜葛,那便没事了,不管神箭营是受到重创也好,是被完全消灭了也罢,总之都不会连累师姐的。”宣仇眼眸带笑,笑容清冷,语气随意,就像在说天气如此美妙一般。
“啪答”无心手中的杯盏落地,化为碎片,她终究还是没忍住。
宣仇就像没看见无心刹那间变的铁青的脸色,优雅的俯身,将那碎片都拾了起来。
“阿仇怕一会伤着师姐就不好了。小二,再换新的杯盏来!”
江上酒楼的小二立即尽职的又替换了一套新的杯盏,这次是一整套奇木根雕所致的酒盏,避免了被摔碎的可能。
无心坐立难安,突然蹙眉,捂做胸口做呼吸不畅的样子,向宣仇告辞,说是有些不舒服。
宣仇的脸上满是关心,语气里却有些许的怀疑:“师姐刚才还好好的,一听到神箭营可能被灭的消息,就不舒服了,难道师姐才是神箭营真正的主人不成?”
“阿仇见笑了,这怎么可能,我连头带尾潜在皇帝身边也不过三年,前两年一直处于牢狱之中,今年才刚放出来的,又上哪里去主持什么神箭营。我是真的不舒服,大概是刚才酒喝的急了,阿仇竟然不信我,我真伤心。”
“师姐哪里不舒服,我叫小九来帮你看,你应当知道的,他是神医的弟子,医术了得。”宣仇说罢,就要喊人。
无心忙摇头说不必了,只是些女儿家的旧毛病,不敢劳烦神医亲传弟子。
“师姐,你说不舒服,我让小九帮你看,你又不愿意,你这样子真让我担心又怀疑,你不会是想去给神箭营的人报信吧?”宣仇一副单纯天真的模样反问。
无心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强令自己冷静下来,眉头散开,脸上又绽开温润笑容:“看你胡思乱想什么,若你真灭了神箭营,我倒要谢你呢,我当初被他们抓到,也是败在神箭营手里,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去报什么信?我说是老毛病,你还不信,你看刚才疼的我要死要活的,现在又好了,跟没事人一样。为了安我们家阿仇的心,师姐今天就好好陪你醉一场。”
“那就最好不过了,好多年没有和师姐一起享受那种大醉的感觉了,还真是想念呢,来来来,今天我们不醉不归!”宣仇直接拿起两个酒坛,拍开封泥,一人面前放一个。
二人你来我往,直喝到月亮初升,这才由各自的下人扶了回去,宣仇早就醉的不成人形,还嚷嚷着下次再喝。
宣仇一离开江上酒楼,无心立即睁开眼睛,眼神清明,哪里还有醉酒的模样,立即进了秘间,更换一身夜行衣,悄然的出了酒楼。
她太过急切前行,丝毫没有发觉,身后多了三条尾巴。
人人都以为神箭营的总部应该在京城,谁知道真正的总坛其实是在苏杭的。
京城不过是分支而已,而且京城那批也只是外围的人员,并非真正核心人员。
谁又能料想到神箭营的总坛入口,居然设在苏杭有名的勾栏里呢。
当无心打开机关,看见地下训练场中,依旧一派有条不紊的训练场面后,突然暗叫一声,不好,上当了!
但是还不及她转身,就闻到一股怪异的香气,整个人迷糊的瘫软下去。
宣仇蒙着面孔,身后跟着小七小五,冷冷的朝着神箭营地下训练秘室里,挥了挥手,只冰锋般吐出一个字:杀!
任遥逍轻功卓越,早就朝着神箭营最为重要的地方,丢了几颗霹雳弹。
这几颗还是他临去自首前,在艾薇尔那里强行要来玩耍的,现在每用一颗就少一颗,他心疼的紧,但想到能替她报仇,倒也舍得了。
原本他以为自己的部下,可以将霹雳弹拆开来研究成份,自己制造,没想到这东西碰不得,别说拆了,碰的不小心,就会自己爆炸。
他今天将那些霹雳弹都带来了,并且决定除留下一颗纪念外,其它的全部给神箭营的人了,送他们上西天,免得薇儿姑娘黄泉路上太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