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的楼梯变成了琴键。
琴声断断续续, 在空旷的走廊里时远时近,偶尔还有三个音调重叠响起来,听不出任何规律。
像是有什么人握幼童的手, 毫规律地胡乱按一台年久失修变了调的旧钢琴。
……
俞堂从展琛臂间直起身,睁开眼睛。
那个有瞬移能力的异能者缩在墙角,他和搭档配合, 想要暗中偷袭俞堂, 却被展琛捉住,现在整条手臂都已经痛不能动弹。
他就是游戏世界一次向玩家学习,颁布“同化”规则时, 被npc挑中的那个19号。
他已经从之前的昏状态里醒过来, 亲眼目睹了搭档被琴键吞噬, 他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整个人止不住地发抖。
俞堂走过去。
“饶了我……求求你们!”
19号拼命向后瑟缩:“我什么都不道……幻境都是他做的!我只负责藏起来, 趁人被幻境困住的时候偷袭……”
俞堂问:“你们在里生成了多少个闹鬼的幻境?”
19号声音一滞,张了张嘴,脸上不自觉浮起些心虚。
“回答问题要说实话。”俞堂说, “都告诉我, 说完为止。”
话音才落, 俞堂附近的空忽然形地波动了一瞬。
19号脸色微变。
异能者一旦升到a级以上, 就能互感对方的“领域”,即使不能破解领域的规则, 也至少能感觉到展开领域时的波动。
19号不清楚俞堂的领域规则是什么,但他隐在暗处,看到俞堂和学生对峙,至少清楚俞堂有破解他人领域的能力。
19号挪了挪,艰难地一寸一寸向后移动:“我, 我也不清楚……他生成了很多,个空间很古怪!”
游戏后台依然在运转,通过留言区,他们也了解了外那些空间的规则。
每个空间只能容纳一个玩家,如果一个封闭空间里同时存在个人,就一定会有一个被吞噬,变成游荡的线条。
孤儿院里的规则和外不同。
在一整片空间里,能够允许同时存在十个人。
他们幸运地成了十个人中的个,躲在暗处商议后,他们决定占领座孤儿院。
他们恰好在孤儿院的图书角,学生翻了那里的恐怖故事,决定用异能制造大批幻境,营造出“闹鬼”的假象,把其他玩家赶到条走廊来。
19号负责隐藏在暗处,守株待兔,把些被幻境吓失魂落魄的玩家一个一个解决掉。
“可个空间有古怪……我不清楚为什么,但一定有古怪……”
19号干咽了下,他像是想起什么极恐怖的内容,脸色也跟苍白下来:“我们数了数……”
论按照留言区推测、还是用精神力搜索,孤儿院里算上他们个,一共都只有十个人。
即使有隐蔽型异能者存在,又谨慎地从没暴露自己的位置,个数量也总不会超出太多。
按照原本的计划,想要占领座孤儿院,他们只要击杀剩下八个玩家就行了。
19号的神色有些恍惚,他的声音低微下来:“在条走廊里……我们杀了23个人。”
俞堂迎上展琛的视线,微抬了下眉。
19号色骤变。
他察觉到自己失言,甚至已经忍不住开始怀疑俞堂的领域是不是有什么催眠效果,心头不由自主泛上一丝慌乱。
“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19号急解释,“只有存活人数小于十个,大家才能逃出去,难道我们要一直困在里吗?下去所有人都会……”
俞堂断他:“那个学生的具体异能是什么?”
“他的异能是幻境,领域规则是‘故事’!”
19号如逢大赦,搜肠刮肚往外倒:“他是个文学系的高材生!他的领域是有限制的,不能凭空生成,必须先有一本书,或者是到纸上变成一本书才行……”
那个学生正的编号是45号。
截止到一次游戏,他已经顺利在七轮游戏里活下来,异能“幻境”也在游戏里逐步升到了a级。
每次游戏前,他都会提前寻找一个实力足够强的物理系搭档,并且在进入游戏时伪装成落地成盒的新手,放松所有人的警惕。
有不少玩家都是被迫在游戏里对其他人出手,即使不不自残杀,也会尽量数人数,到世界里只剩十人时就立即停下。
很少有人能意识到,有个开局亡的“新人”还活,时的游戏世界里其实有11个玩家。
每轮游戏,45号都会在些人协商休战、停下等待游戏结束的时候,生成一片幻境,顺理成章地取代掉其中一个人。
“他是次游戏才找上的我,以前的事我都不道!”
19号还在滔滔不绝地说,他连惊带惧,脸色痛发青,声音止不住地颤,却始终没有停下来。
“我只是个听他吩咐的手……瞬移种物理系异能,就算升到了a级有了领域,也只是能在不同空间移动,还有次数限制……我不跟人合作,根本活不到最后!”
“他的‘幻境’必须依托于纸质的、成型的故事书,只要是书就行,他自己的也行。”
“只要书不被毁掉,幻境就不会消失。”
19号咽了咽唾沫,他的嗓子已经有些沙哑:“如果用他自己的的书,就有次数限制。他每次只能自己三本书,已经用完了,所以我们就用了孤儿院图书角那些恐怖小说……”
俞堂问:“幻境生成后,些书在什么地方?”
19号畏惧地看了俞堂一眼。
“我不道。”19号低声说,“每次他都是一个人生成幻境……”
……
19号愕然地瞪圆了眼睛。
他不想再往下说实话,心里想的、嘴里说的,明明都是一的内容。
……可他却像是忽然被一股形的力量剥离了自己的身体。
在他生出要说谎的念头的下一刻,他就变成了一个和自己身体重叠的虚影。
那个缩在墙角、身体凝实的“19号”,还在继续回答:“些书在那张‘瞬时记忆’的a级卡牌里,那是在他身上下注的司老板给他买的。”
“瞬时记忆的领域,规则就是‘藏书’,正好和他的异能搭配。”
“19号”低垂头:“现在他了,那张卡牌也毁了,那些书应该被弹出来,散落在了个孤儿院的不同地方。”
“我现在准备利用我的瞬移异能逃走,抢在你们前找到些书,我会把些书全部烧掉。”
19号的虚影目眦欲裂。
他不清楚自己暗地里的算怎么会被身体说出来,不停嘶吼,想要阻止自己的身体。
“19号”却依然在继续说下去:“书毁了,幻境也会毁掉,你们会和幻境一起被烧成灰,座孤儿院就是我一个人的……”
19号的眼睛瞪几乎冒血,眼底迸出难以置信的绝望。
……他说了“禁语”。
他们已经在孤儿院里潜伏了很久,在狩猎其他玩家的同时,也摸清了唯一的一条规则。
座孤儿院很宽容,不会吞噬玩家,只会把玩家困在孤儿院里法出去。
唯一的一句禁语,就是“座孤儿院是我一个人的”。
凡是说过句话的人,都会被骤然发怒的世界报复,变成只配缩在阴影里的线条。
“我后悔了!”19号嘶声喊,“我改主意了,我不么想了!我想帮你们!我能给你们带路……”
说句话的时候,他的虚影又和身体叠实,重新融成了一体。
19号时候反倒拼命想逃开个惹祸的身体,他命挣扎,可不道怎么回事,那种奇异的分离感居然再也找不到了。
19号已经察觉到自己身体的颜色在被剥离,他已经被绝望彻底击垮,走投路地去扯俞堂:“你是不是有办法?求你救救我,我们已经摸清了座孤儿院,我可以给你们带路!你救救我……”
他的声音一发出来,就被四周的空迅速挤压吞噬。
“禁语”只要不被说出,在心里想,什么事都不会有。可不道为什么,在俞堂的领域里,他竟然就把句话大喇喇说了出来。
狂怒的世界意志在瞬间剥净了他的颜色。
19号的线条盯俞堂:“你的领域规则到底是什么?你搞了什么鬼……”
俞堂:“我的领域规则是‘规则’。”
19号愕然地瞪圆了眼睛。
他想起在对话开始时,俞堂曾经说过的话。
“回答问题要说实话。”
“都告诉我,说完为止。”
……
19号仅剩的线条已经落在地上。
他论如何都想不通,声音隔了一个维度过来,像是砂纸摩擦铁锈发出的古怪噪音:“怎么会……怎么会有种异能?”
俞堂没有回答,撑了下膝盖站起身:“展学。”
展琛走过来。
在他们对话的时候,古怪的琴声一直在响,展琛没有贸然下楼,已经探索过了一整片走廊区域。
是一桩被废弃的庄园,他们在庄园的别墅里。
因为常年缺乏维修,别墅的墙壁和地都斑驳老化厉害,很多设施已经失去了原本应有的功能。
“我们在三层,是孩子们活动的区域。”
展琛:“些房间大部分都是被封闭废弃的,开放的有音乐室、图书室和画室,但音乐室里没有乐器,画室里也没有颜料。”
俞堂点了点头:“图书角呢?”
“图书角有排矮书架。”展琛说,“我检查过,每层都有放过书的痕迹,总数大概在五十本左右。”
俞堂把系统从意识海的麻袋里放出来:“展学,现在书还剩多少本?”
“不剩了。”展琛说,“还剩书架。”
俞堂:“……”
展琛温声好奇:“怎么了?”
俞堂深吸,揉了揉太阳穴。
……他们对的是一片还在不断观察玩家、和玩家学习的初生世界。
19号和45号来过图书角,他们应当是只拿了书架上的恐怖故事,利用些故事书生成了闹鬼的幻境。
但现在游戏世界也学会了个方法。
吸收图书角原本的书籍、被游戏世界重新修改过的孤儿院,就未必还是幻境了。
俞堂接过展琛递过来的纸页。
展琛在图书角找到了一份陈旧的书籍清单,在俞堂审问19号的时候,他已经按照书籍的页数、分类和书架上留下的痕迹,整理出了些书的大致内容。
些书是被各方捐赠来的,很杂乱,什么类型都有。孤儿院的孩子大都没上过学,其实未必能看懂
为了防止孩子们没轻没重把书翻坏,有不少书买来就没有拆封过,还裹密封的塑料皮。
“至少先把人都聚在一起。”
俞堂说:“我要是没猜错的话,幢别墅里应当还有十个人。”
19号之所以觉诡异,是因为他和45号一直埋伏在条走廊里击杀玩家,没有发觉里的规律。
游戏世界要在孤儿院里留下十个人陪封青玩,既不能多也不能少。
每次击杀一名玩家,游戏世界就会从其他空间里再抽出一个人,投入孤儿院,来保证孤儿院里的人数。
俞堂还保留有封青“有空来串门”的邀请,所以可以带展琛作为客人一起进入孤儿院,不算他们个,孤儿院里应当还分散十个玩家。
“院室在顶层,我上去看看。”
俞堂说:“展学,我们还按照原本的计划,你和系统去找其他人,在一楼的楼梯见。”
“宿主,宿主。”系统依然有点紧张,在意识海里提醒他,“楼梯已经变成钢琴键了……”
系统没能看到那个学生被楼梯吞噬的场景,却依然本能地对些琴键很警惕,小声问俞堂:“我们要是弹错了,会不会有惩罚?”
“会有。”俞堂说,“但我们是‘客人’”
俞堂:“客人是不用弹钢琴的。”
系统还没能理解俞堂的意思,它看向已经朝楼梯走过去的展琛,紧张不停闪小红灯:“宿主!太危险了,要不我先去试一试——”
俞堂在意识海里问他:“道我为什么能制定规则吗?”
系统愣了下:“为什么?”
“因为我告诉游戏世界。”俞堂说,“玩家有能力改变游戏规则。”
系统仔细想了想,忽然怔住。
……俞堂的确说过句话。
在和那个操控幻境的学生对峙的时候,那个学生为了给自己找理由,走投路地质问俞堂,难道玩家还有能力改变整个游戏规则。
俞堂的回答是“有”。
……
紧接,俞堂的领域就获了“规则”的特性。
“个世界一直在偷看我们。”
“它想学更强大一点,想救出封青,只是给它观测的本只有阴谋、算计和自残杀。”
意识海里,俞堂说:“但它其实很好骗——只要让它信一件事是理所应当的就行了。”
到目前为止,游戏世界还不能控制自己的能力。
如果玩家触发禁语,说了它拒绝的事,就会被它暴怒地予以惩罚。
但如果玩家说的话让它信以为,认为才是对的,它也会照做。
俞堂以理所当然的吻说出了“玩家有能力改变游戏规则”,游戏世界就会以为是的,赋予他制定规则的异能。
俞堂刚才在那个19号身上试了试,把领域范围固定套在某个目标人物身上,制定“不准说谎、必须全部说完”的规则,每过五分钟,大概会耗去三成的精神力。
精神力毕竟不能挥霍,所以俞堂算再冒一次险,试一试另一种办法。
“客人是不用弹钢琴的。”
俞堂说:“客人一次来,还能吃泡泡糖。”
系统:“……”
展琛:“……”
展琛平安事地站在一阶台阶上,他清了下喉咙,压了压奈的笑意,正要开,神色忽然微动。
俞堂所站的位置,空间开始毫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
游戏世界已经习惯了吞噬和索取,种要求疑已经激怒了它,空荡荡的走廊里,顶灯开始毫规律的闪烁。
展琛骤然回身,朝他扑过去。
……
个世界被喜怒常,每一步稍有行差踏错,就可能招致猛烈的反击。
展琛现在还是数据,即使受创再严重也有办法恢复,俞堂清楚一点,所以没有阻止展琛去试变成琴键的楼梯。
但俞堂把试探个世界底线的任务留给了自己。
从见到那个学生开始,俞堂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尝试摸清个游戏世界的底线,试划出一条回到原点的路。
他不准备牵连别人,但依然固执地想要把歪了的游戏世界领回来。
……
空间的震荡越来越激烈。
俞堂抬手护住头颈,熟悉的怀抱迎扑住他,俞堂扯上小蓝卡帮忙,想要把展琛推下楼梯,护住他的手臂却强硬不容抗拒。
展琛的格斗技巧和小蓝卡不上下,但贫穷学生的力终归不够,在小蓝卡恨铁不成钢的团团转里,终归还是没能抵过对方的力道。
俞堂只来及把系统塞回麻袋,被展琛护,避开了那片空间满是暴戾的激烈震荡。
一只手稳稳圈住他的肩背,把他封在墙角。
……
过了几秒钟,俞堂才从铺天盖地砸下来的东西里探出脑袋。
展琛双臂撑在他身侧,抖落了砸在肩背上的物体,抬头看了看,一向沉静温润的神色也显出了罕有的茫然。
……铺天盖地砸在他们身上的,是数不清的、味应有尽有的泡泡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