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又有半个多月的样子,在那侍女连哄带骗之下喝了无数的本草良方,紫芾的眉头都快挤成一块儿打成了蝴蝶结。不过好在药方有效,这一日在来来回回几番拉扯商量之下,紫芾终于赢得了下床到园子里走走的机会。
这许多日子不曾运动,感觉周身的骨头关节都快生了锈。侍女细心的替她换了一身曲裾,扶着她在园子里慢慢走。“小心,您的伤没完全好,可不能走这样急。”她轻声关照。紫芾边走边笑,“我知道我知道,只是散散步透透气,我不会乱跑乱跳的。”看到侍女略带羞涩的笑容,紫芾觉得自己竟开始喜欢上这个漂亮的古代女孩子了。
“真奇怪,为什么这么多天,除了你,我连一个人都没见到呢?”紫芾抬眼看着园子周围,除了树木和花草,真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安静极了。侍女道,“这里是侯府的侧园,没有公主的允许,是没人可以随便出入的。”“为什么呀?”紫芾不能理解。把自己放在这样一个园子里,却不让人来见,是怕自己对府里的人不利么?可自己怎么说都是个病号,就是有这心也没这力啊?
“太医说,姑娘的伤势挺重的,气虚体弱,一定要个安静的园子好生静养,所以公主特地辟出这个侧园给姑娘养伤。”侍女的话解释了紫芾心中的疑问,“而且,这个侧园一直都是静置着,只有……贵客过府来才会使用。”“那我不是占了大便宜了?”紫芾挑眉而笑,“我可算不上贵客,却能鸠占鹊巢这么长时间,当真有幸。”
“姑娘怎不是贵客?”侍女微笑道,“公主可是再三关照要好生照顾姑娘……”“我一定要好好谢谢公主,”紫芾想象着那未曾谋面的平阳公主,不知这热情好客的金枝玉叶会是怎样的一番模样?她……可还是汉武帝——刘彻——的亲生姐姐呢。能见到她,是不是也能想象出几分千古一帝的模样来?
“这园子好漂亮。”紫芾停下来,转目看着满园的花草。时值夏日,花开的灿烂,虽喊不出名儿,但那红红白白的颜色让人舍不得离开视线。“公主喜欢花草,府里栽种的这些都是公主亲自挑的,好些还是宫里头进贡得来的。”“那我可有眼福了,连宫里头的花儿都看得到、摸得着。……这些,还有这些,都是么?”
紫芾放开了侍女的手,蹲下身去,轻摘下一朵来捧在手心。虽喊不出名堂,可毕竟这一切都是2000年前的“古物”呢,紫芾眼也不敢眨的看着手心里的花瓣儿,生怕娇嫩的美丽会因为“异时空”的接触而碎成粉末。
“这儿有些风,奴婢扶您进去吧。”侍女轻声来劝。“啊?这就回去?”紫芾嘟着嘴,“我想再留一会儿,这儿可比屋里顺畅多了。”“那……奴婢替您去拿件袍子披着吧,太医说您不能受风的。”“噢,好吧,”紫芾点头,注意力都在手中,“谢谢你。”
瞅着眼前的花儿,看着它始终安安静静的躺在手掌心,也没有变成碎片也没有凭空消失,娇艳的几乎有些夺目。紫芾出了神,自己真的在汉代了,在2000多年前的世界里,在只有历史书上才出现的空间里,太……奇妙了,太不可思议了!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脱口而出几句诗文,紫芾偷偷笑了一回,拿过手里的花儿放到嘴边吻了一下。
不知道Doctor Lee现在在做什么,若是知道了自己成功穿越了时空,会不会惊讶的下巴都掉下来?还有阿智……他是不是在想我?在关心我的去处?要是知道了我已身处这奇妙的时代,会不会替我开心呢?
“哦……谢谢。”只顾着魂游太虚,紫芾竟不察觉身上业已披上了一件外袍,抬手拉过衣襟不致下滑,她回转头起身去道谢。但意外的是,身后站着的那个人并不是料想中的侍女,却是一个高颀的男子,微带着笑,看着自己。
紫芾愣愣的看着对方,忘记了反应。
他才踏进园子,眼前所见的场景便有些意外。好多日子没来,居然今天一来就见到了她已经能下地了,还在园子慢慢地散着步。看来太医们的方子还是非常管用的,他心头很是满意。因怕打扰了她的安静,便一直站在屋子边看着对方。
听她轻语嫣然,神采俏丽,面对些花草都能开心成那样,当真是个特别的女孩子!联想到林间突如其来的从天而降,他居然有些失神了。这个奇特的女孩子,究竟是谁?是人,是妖,还是仙呢?
当侍女转身看到自己时,他连忙要求噤声,并主动去接过要送去的衣袍。他要自己确定一下心中的疑惑,他想亲自弄清楚,她——究竟是谁。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走到身后,突然听到了她的话,这特别又精致的句子令自己再度感到诧异。弯腰见到她竟然笑着亲吻着手里的花朵,他忍不住手掌轻颤,衣袍滑落,轻巧地盖在了她的身上。
“谢谢。”她站起身来,笑靥如花。可让人不解的是——看到自己的脸,那笑容突然僵在了嘴边……是自己的突然出现吓到了她?还是自己的唐突行为出了岔子?
“姑娘……你没事儿吧?”他微笑着,“是不是吓到你了?”
对着这样的一张脸,紫芾半天都没办法回过神来。这是张太熟悉不过的脸了,前一秒钟还念叨他,居然转过身来他就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阿智,紫芾瞧着他的模样,从五官到轮廓、从身高到胖瘦,甚至微微抿唇的表情,这分明就是阿智啊!
“姑娘……你没事儿吧?”他微笑着,竟连声音都一模一样,“是不是吓到你了?”
是……是吓到了。
紫芾接不上话,只想看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天啊,他和阿智似乎是孪生兄弟一样,除了这身服饰,还有发型,还有他比阿智显得年轻很多。
他是阿智么?是……不可能啊,不可能是阿智,他怎么会是阿智呢?紫芾想到自己所处的时空,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天大地大的,有个长相相似的人,不过是巧合罢了,何况还相隔着整整2000年的时空!
“你……你是……”紫芾眨眼,但立刻想到古代的女子不该如自己这样目光灼灼的看着一个贵族男子,连忙收起眼神,“让……公子见笑了。”偷眼往旁边看,怎么那个好看的侍女不见了呀?“看姑娘的气色不错,身上的伤可好些了?我可一直担心庸医误事呢。”那男子语调清朗,温文和煦,很是彬彬有礼。
紫芾想了一想,脑中闪出了当日被马踢到的情景,那高马上的脸孔不正是眼前的男人么?“你……你是平阳侯?”意识到这点,紫芾暗骂自己的粗心,能如他这般自如出入平阳府的,要不是男主人,还会有谁?“那你……就是公主的……夫君?”差点说出“驸马”两字,不过好在刹车及时,紫芾当然知道“驸马”这词要到唐朝才流行于世。因为口急了,不免有些面红耳赤,紫芾偷偷吐了吐舌头,以为没人注意,殊不料这些小动作都被面前的人尽收眼底。
看着神色如此丰富的姑娘,平阳侯始终带着笑,“……我正是公主的至亲。那日是我的马伤到了姑娘,见姑娘伤势严重一直昏迷不醒,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今日得见姑娘已无大碍,方感心慰。”“侯爷言重了,”紫芾垂手捏着衣袍,“在府上叨扰这许多日子,是民女给侯爷添麻烦了才是。”“怎说麻烦?本是我伤了姑娘,照料姑娘也该是我的责任。”平阳侯道,“这些日子忙的无暇分心,始终没有机会问姑娘,可住的习惯?还要不要添置些什么?”
“呃……”平阳侯的周到令紫芾略有尴尬,“不需要不需要,侯爷太客气了。已经很好了,实在什么都不缺。何况……我在府上打扰了这许多日子,等再好些……”“姑娘急着要离开么?”他听出了紫芾的话意。“伤好了,自然是要走的。”紫芾笑笑,“哪能一直厚着脸皮白吃白住,何况民女……还有些事情要办。”
“姑娘要办什么事?”平阳侯接口,“姑娘眼下身体未曾复原,不知我可否替姑娘效劳?”“啊?”紫芾愣了下,抬起头来看着平阳侯。“姑娘,请恕我冒昧,当日在林间遇到姑娘,就觉得姑娘衣装奇特,而随身的行囊更是见所未见,不知姑娘……可否赐教一二?”他看着紫芾的双眸,欲从中读出多日来的困惑之谜。
紫芾却是又一个大大的意外,自己当真疏忽了这些小细节,倒没想到这个平阳侯却是一个极其细心和认真的人。他当真有一双好深邃的眼睛,和阿智一样。紫芾咬着嘴唇,想着怎样好自圆其说。
“姑娘……来自异域么?”平阳侯微皱眉。“不是,我是汉人。”紫芾摇头,铿锵有力。“那……姑娘这衣着……”“其实,我的家乡在很远的地方,离京城非常非常远……即使我说了名字,侯爷也未必知道……”“是吴越之地么?”平阳侯插话。
“吴越?”紫芾停了一下,很是讶异,“你……怎么知道?”“我是听姑娘的口音,不似京畿之人,倒有些吴侬之音,宫里头有些娘娘便是……”他忽然又住了嘴。紫芾却已然明白过来,“正是来自吴越之地的小地方,所以……我们的服装和京城的穿戴有些不同。”边说边看着平阳侯,见他眼神忽忽,不似起疑,又续道,“大汉朝地域辽阔、幅员广袤,各个地方的穿着难免和气候风水有些联系,是不是?至于我那个背包里……都是些乡野的小玩意儿,用来打发时间、以解思乡之情,不是什么利器啊。”
“那……是当然,”平阳侯回过神来,“我也看过,姑娘的东西虽然很是奇特,却不至于是伤人的器具。对了,姑娘这次来长安……”紫芾挑眉,搜肠刮肚,“我……是来寻亲的。因为家里头有长辈惦记着这里的人,所以托我来长安看看,好回去捎个信儿。”“原来这样。”平阳侯点头,“那姑娘要找的人是否已然找到?可需要我帮忙?”“不用了,侯爷真是客气了。”紫芾微笑,“本也不知道能否找到,可眼下我想已经找到了,也知道回去该怎么跟长辈交待了。”
“既然事已办完,姑娘何妨多住上一段时日?”“多住?”紫芾对着熟悉的脸孔,总要走神,“呃……家里的人会担心的。”“那我找人去传信就是了,姑娘自可安心长住。”“长住?”紫芾瞪大了眼睛,怎么一回儿多住又成了长住?这平阳侯……还真好客呢。
“我……我想,等我伤好了,自然是要走的。这里……”紫芾扫了一眼这幽静的小院子,还是没把话说出口。平阳侯看了看紫芾,又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圈,嘴角轻微抿了一下。
“说了这许多,看我糊涂的。”平阳侯嘴角的弧度忽而变大,看着紫芾,阳光灿烂,“不知可否荣幸一闻,姑娘的芳名?”
紫芾转过了头,看到阳光下平阳侯好看的笑容,心中微微一颤,若是这份灿烂能属于阿智,该是多美好的一件事情?心中恍惚,脱口答道,“我姓魏,你可以叫我……魏紫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