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母,您在做什么?”陈阿娇脚步轻盈的踏入安乐宫中,神采飞扬,“母亲,您怎么也在啊?哦,母后……”“阿娇啊,”窦太后听到声音,笑嘻嘻的抬起头来,“怎么想到过来?”“想您呗……”陈阿娇径直走到窦太后的面前,屈膝坐下,拿过窦太后手中的果子,放进嘴里。
长公主见状,立刻小声轻斥,“阿娇,怎么这么没规矩!”陈阿娇嘟起嘴来,也不理会。窦太后笑着摆手,“算了算了,咱们这皇后啊,从小就这样。怪她么?要怪怪你,不是你宠的她?”“皇祖母……”陈阿娇扭了扭身子。窦太后连连点头,“好,好,不说了,不说了。”“皇后也是贴心,”太后在旁附和,“逗得母后高兴。”
“听声音,今天阿娇心情可不错。”窦太后道,“前几日可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皇祖母……”陈阿娇扭捏不依,“说了不提,您还说……”“不说不说,”窦太后无奈点头。
“皇祖母,那淮南王的豆腐一点不好吃,”陈阿娇嗔怪,“淡淡的没味道。”“你啊,好东西吃多了!”长公主道,“刁嘴!”陈阿娇对着长公主噘了噘嘴,又拉着窦太后的衣袖,“皇祖母,我看那淮南王也就这点能耐,整的什么豆腐的,看着不错罢了。”“人家淮南王爷可是个饱学之人,”长公主道,“阿娇又胡说。”她转向窦太后,又道,“不过,能写书立著又能弄些吃食,也算对朝廷不错了。母后,我看您就赏点东西给那淮南王爷……”“赏?赏什么?”窦太后问。
太后闻言,略显忐忑的瞥了长公主一眼,对方却不曾留意自己。
“能赏什么?宫里头有些不用的,赏了就是。”长公主轻描淡写,“他都是王爷了,难道还赏个皇位不成!”太后心跳一顿,不明白长公主的意思。却又听她道,“淮南王年纪也不小了,这次进京来有段时日了,母后,您挑点东西赏了,便放人家回国去吧。老留着人家替您讲道说教,您可也不体谅一下?”
“大丫头,这回你倒转了性了,”窦太后依旧带着笑,摸到一枚枣子放入口中,“好端端倒替刘安说话!”“谁替那刘安说话,”长公主道,“女儿是担心您老人家呢,年纪可不小了,老是费心伤身看那什么《淮南王书》的,有什么好多看的呀,世间道理不就那么一些么?您老人家早就明白了不是?”“你啊,就会哄我老太太。”窦太后吐出了枣核,陈阿娇连忙用衣袖接住。
“皇祖母,母亲说的对,您就陪着我们说说话,逗逗乐子,多好啊!看书才没劲呢,看来看去都一样。”“你啊,从小不爱看书。”窦太后去捋陈阿娇的头。“我要看什么?”陈阿娇歪着头,“皇上看不就行了?他管事儿,我可不用管。我只要管着他就行了。皇祖母,您就跟我一样,也别管那么多事儿,什么烦心的东西,都让皇上去管,不就行了?咱们只要开开心心,自自在在的……”
窦太后略显惊讶,“哟,我这还是头一次听你帮着皇帝说话呢!我莫不是听错了吧?”始终不作声的太后闻言心中一宽,又去看长公主,对方仍旧没有回应。“什么帮不帮的?”陈阿娇道,“我可没帮他,我说实话呢。”
“怎么?前两天还闹呢,今天转了性了,你和皇帝……你们和好了?”窦太后问,“你那日还吵着说皇帝不肯去你那里了……”“谁说了?”陈阿娇掩嘴轻笑,“他这几日,夜夜都在福宁宫……”
太后微微笑了。
窦太后也点头,“我就说么,你们小夫妻啊,吵嘴是小事情,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床头吵、床尾合……对了,皇帝人呢?”“他一早去上林苑了。”陈阿娇很是自然的应道。
皇太后忽然僵了一下,但立刻又挂上笑。
“哟,皇帝心情很好啊,狩猎去了。”窦太后道。陈阿娇捏着窦太后的手,轻轻摇着,“皇祖母,皇帝也不是小孩子了,您还老是这样管着他……”“太皇太后那是关心皇上,你懂什么!”长公主瞪她。
“不管不管,”窦太后道,“你们要是和和美美,我老太太可乐得清闲,是不是,我的小东西?”“皇祖母,您又取笑我!”陈阿娇嗔道,凑着窦太后的怀里,轻蹭几下。
窦太后“咯咯”的笑了起来,长公主见状,也笑起来。太后看着祖孙三人,也笑了。
“……皇帝,你怎么来了?”平阳公主从室内疾步走出,看到匆匆跨入园中的刘彻,一脸的惊愕。身着便服的刘彻,满面匆忙,却不停步,直往里头去,“皇姐,子夫怎么样?”公主却看着他,“母后不是说,这几日你不能离宫么?怎么又过来了?也不怕阿娇……”“她不会起疑,”刘彻跨入室内,“朕只说去上林苑散心,没说到这里来。”“可是……”“放心,朕有分数,宫里头不会有事。”
刘彻轻车熟路的进到内室,见着床上的人,一脸忧虑,“皇姐,你托人来说子夫不进药,是怎么回事?”刘彻站定床前,仔细看着那人,几日未见,竟然没有丝毫看好的迹象,脸色还是像当日般苍白,气息时急时断,脸颊似乎还凹陷下去不少。
“哎,太医也说不清楚,照着方子抓了药,可是就是喂不进去,”公主摇头,忧心忡忡,“几次喂了,又全吐出来,太医说这样下去,肯定好转不了……”“那他们就没有办法了?”刘彻绷着脸,“这群蠢材,平日里个个医术高明,怎么要派用处了,却又束手无策起来?”
刘彻转头去看子夫背上的伤,因被棉布包裹着又披了衣袍,并不能看真切。公主道,“背上的皮肉伤倒是没什么大碍了,那药散很有效,伤口都开始结痂了,就是……太医说还要好好调理,否则可能会留下疤痕!”
刘彻抬手去,轻轻抚摸着子夫的面颊,柔软而冰凉,丝毫不复昔日的红润,“朕不在乎她变成什么样,可是朕一定要她好起来!子夫,”他柔声唤道,“你听到我的话了么?”床上的人,突然微微动了一下,令刘彻一愣,随即心生激动,“子夫,你听到了是不是?”去握她的手,只感觉中指跳了一下,又一下。
刘彻连忙起身,将那手贴着自己的面庞,“子夫,你听得到的,是不是?”轻轻托起了她的颈项和腰背,刘彻坐上床榻,将子夫慢慢搂入了怀里,头颅靠在自己的肩处。刘彻感觉她冰凉的鼻尖落在颈项处,呼吸若有若无,“子夫……”
“公主,药煎好了。”一名侍女入内,手里端着盘子,上面一碗冒着白气的深褐色液体,“皇……皇上!”侍女见到刘彻,愣地停了脚步,手中轻颤,差点打翻了药碗。“小心!”公主连忙接过盘子,“好了,退下吧,忙别的去。”公主吩咐,“还有,记得不准说见到皇上的事情。”“奴婢明白。”那侍女行礼,连忙退了出去。
“这药……”公主略有为难的看了看昏迷的子夫,又看看刘彻。刘彻想了一下,腾出一只手来,“给我吧,我试试看。”“皇帝你……”公主不解。“给我吧,”刘彻伸直了手,端过公主手里的药碗。
稍稍往床上坐了一下,刘彻将自己的背脊贴着后壁,再小心把子夫扶正了,略扳起头来,凑着她的耳旁,细声道,“子夫,喝药了好不好?”怀里的人没有丝毫动静,刘彻举起药碗来,吹了两下,才端到她的唇边。
非常非常的慢,刘彻小心翼翼的看着药汁一点点流入子夫的口中,因深怕喂的快了会噎到她,端着药碗的手几乎在抖。当心喜情况竟然很顺利的时候,怀里那一直没有动静的人突然剧烈的咳了起来,毫无预兆的全身都佝偻起来,差点打翻了刘彻手中的药碗。
“子夫!你怎么了?”刘彻连忙将药碗递还给公主,原本托着后颈的手紧紧捉住剧烈抖动的肩膀,而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子夫的胸口。随着咳嗽的加剧,刚刚喂进去的药汁从子夫的口中全部喷涌而出,弄湿了两人胸前的一大片衣裳,刘彻连忙去捋她的后背,又用手指抹去唇边的药渍,紧蹙双眉。
“你看,就是这样,每次煎好的药,一口没喝都吐了出来……”公主也一脸忧愁,“我要不是没有办法,也不会让人传话给你,我知道最近这段时间,你在宫里……”“皇姐,”刘彻道,“你早该告诉我子夫的情况,她这样……她不能有事。”将那软绵的身躯搂向自己,刘彻伸手抚过冰凉的脸庞。
“可是……她若不能服药……唉!”公主拿过药碗转身想走出去。“皇姐!”刘彻又喊,见到公主停了步子,重新伸过手去,“把药给我。”“啊?”公主微愣,但看到刘彻的表情不像是说笑,还是将碗递了过去。
刘彻接过碗,这次没有再喂给子夫喝。而是凑过头,自己喝了一口,药一入内立刻皱起了眉头。“皇上你……”公主惊讶得张大嘴,看着刘彻。刘彻也不理会,而是扳过了子夫的头,凑上去嘴对着嘴将口中的药液渡进那冰冷的唇内。有了刚才的经验,刘彻也不敢哺得太快,配合着子夫虚弱的呼吸一点一点喂进去。
虽只是一口,可是却很漫长,当嘴里的药全部都喂完了,刘彻几乎累出一头的汗来。紧张的去看怀里的人,跟先前一模一样,没有丝毫的反应,可是——药竟然没有再吐出来!
刘彻静静看着怀里的人半天,公主也在一旁紧张的看了半天,当终于确定药是真的喂进去了,两个人同时兴奋起来,互望之后掩不住的笑意和舒畅。
“她咽进去了!”公主道。刘彻点点头,又低首去喝了一口,依样画葫芦的重演一回。如此大概有四五次,终于将碗里的药全部都哺到了子夫的口内。刘彻将自己的面颊轻轻贴着子夫的额头,想将自己的体温也分一点给她,“子夫,有我在,你一定会没事的。”
“可是皇上,”公主想到了一件事,“这样喂药,今天可以,可明日后日你若不在……”“我天天都来,到她能自己喝下去为止。”刘彻很是坚决,让公主倒抽一口气来。“天天来?你疯了,要是被长公主、阿娇知道……”
“她们不会知道。”刘彻道,“我不让她们知道。”轻手将怀里的人重新放回榻上,刘彻小心替她掖好盖被,“即使知道,我也会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