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皇上,你怎么了?”小唐的心都悬在嗓子口了,颇为后悔自己的入内,可是不入又不行,“您这是……”“……,”刘彻瞅着他,“出去。”“皇上……”小唐看看又垂下眼来,小心翼翼,“夜已经深了,皇上要看得……不高兴,就别看了……”
“你也来教训朕……”“奴才、奴才不敢。”小唐吓得马上跪下,“奴才只是关心皇上,怕皇上累着了……太傅出宫前,特地关照奴才要好好照顾皇上……”
说完话,良久等不到回复,小唐意识到刘彻的沉默,心中略有诧异,又不敢再说,只是低垂着头。又是好一阵,才胆战心惊的偷偷抬眼,却看到刘彻原先盛怒的脸孔已然平和不少,“皇……皇上!”
“行了,起来吧,”刘彻开声,“把东西都收拾一下。”“是,奴才这就收拾。”小唐一骨碌起来,赶忙拾掇起来,“皇上……您这几天,都看得这样晚……太傅要知道了,一定会担心的。”知道刘彻不生气了,小唐的话又多起来。不想抬起头,被刘彻狠狠瞪了一眼,这才又闭了嘴。
起身走到门前,刘彻终于见到了满天闪烁的星斗和寂静深沉的宫殿院落,“果然很晚了,几更了?”“三更都过了。”小唐将东西一一摆回书案上,“您连着几日,都看到三更天。奴才可记得,当初太傅再三关照奴才,说不能让您弄得这样晚……”“你个狗东西,”刘彻一转身就见到了已经凑过来的小唐,立马便是一个爆栗,“子夫的话你记得可牢,学会摆弄朕了!”
“奴才就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摆弄皇上啊!”小唐哭着脸,用手揉着额头,“奴才是知道太傅关心皇上,奴才也关心皇上,这才……这才大胆劝解皇上,这休息……也是挺重要的。”
“行了,朕有分寸。”刘彻撇嘴,看着黑幕般的夜空和上头银白色的夜星,“说到子夫,朕可……都快两个月了吧,朕也没时间出宫去看看她。那薛泽把丞相做的……朕就没见过他那样唯唯诺诺的首辅!”“皇上,奴才前几日还听您夸丞相厚道、稳重……”小唐颇为油滑,“怎么今日又数落……”
“你懂什么!”刘彻哼笑,“要是再找个田蚡来,那当初朕可就白白牺牲了一个忠勇之人了。只是朕看那薛泽又过于畏首畏尾,毕竟不是见过大阵仗的人,要想他一月之间就做的有声有色,也有些难为人,只是这朝里头……玄机多得很,朕现在方明白,当初田蚡即使一无是处,可是在待人接事上头,毕竟还是有些门道的……”回过头去,发现身旁的人露出满脸的困惑和深奥之感,不由笑了,“怎么,不明白朕的意思?”
“皇上,您说的这些,太……奴才听不懂。”刘彻闻言,抬起头呵呵笑了起来,“这就对了,你要是听得懂,朕可就不会跟你说了。”跨出了步,往外头去,“走吧走吧,看看,到处都是清锅冷灶的,也该回去歇歇了。”
“皇上,什么清锅冷灶?”小唐疾步跟上去,还要问个究竟。刘彻边走边笑,“什么都不是。行了,朕可不说你听不懂的了。明儿个看看,要是没事情,你给朕去准备准备,朕要到平阳府去一趟……”“去探太傅么?”小唐来劲了,“奴才一早就去安排。”
刘彻一笑,想起来什么,脸瞬时阴了阴,“哦,还有,给朕把张汤叫来,薛泽、张欧干这个都不行,让张汤拿着主父偃带回来的那策《灾异之记》给朕去找那董仲舒,别以为自己学问好,就敢这样胡言乱语!君臣之道,他还是要学着些……”
声音渐渐远了,随着夜幕,逝在一片漆黑和静默中。
平阳府里,子夫在孙太医的注视下,闭目吞下一大碗的汤药,才放下碗来,又急急掩着嘴巴,几欲呕吐。
“娘娘,您这是……”孙太医慌忙来看。子夫连连摇手,将头转向内侧,故意避开自己煞白的脸孔,“没事,我没事。”
“子夫,子夫,你看我带什么好消息来了?”门外公主的声音分外爽朗,将屋内人的吸引力转移了过去。子夫微笑着看了一眼孙太医,扶着木柱下榻去。孙太医业已站起身来,躬身候到了门口。“哟,太医,这么巧在替子夫诊脉么?”公主入来,很是和善。孙太医应声,“卑臣隔日便来替娘娘问脉……”
“子夫可好?孩子可好?”公主问道。子夫闻言,默默看着孙太医略有闪烁的眼睛。“……好,都好,”孙太医颔首,伸袖微微抹了抹脸,“公主,卑臣不打扰公主和娘娘叙话了,卑臣告退。隔日再来。”“太医辛苦了。”公主点头。“孙太医,谢谢你。”子夫也笑着。
太医一走,公主马上拉着子夫,脸上尽是得色,“猜猜,我有什么好消息?”“好消息?”子夫看着公主满是喜色的脸庞,心头一跳,“是不是他……”“你呀,就想着他!”公主立刻猜出了子夫的心思,笑嘻嘻的伸指头戳上子夫的脑门,“让你回去找他,你又不找,原来心里头还是惦着呢!不过……这回是真的,皇上让人传话来,今日下了朝就过府来……”
“当真?”子夫有些不敢相信。这些时日来,只不断听说朝廷事多,刘彻必忙得头头转了,不曾想他竟然得空能出宫来。公主又笑了,“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骗我的小皇侄……做什么?”子夫脸热,又止不住笑意,“看你说的。”
“你要是今日再不说……”公主瞅着子夫的肚子,故作嗔怪,“我保证,我这小皇侄……也会啊啊的叫,叫你这作娘的……不公平!”“行了行了!”子夫投降,“我也没说我不说!等他来了……便告诉他,就是了。”
颇有些兴奋的等待着,子夫破天荒地在午膳时多吃了几样点心,而有公主在一旁陪着,竟也没吐了多少,这在怀孕以来,却是极为罕见的。可是两人直等到日暮西山,门口依旧没有动静。公主按耐不住,着人去宫里询问。子夫颇为疲累,回到侧园休息片刻。
“公主,人回来了,怎么说?”见到跨门进来的人,子夫忙从榻上直起身子,却见到公主一脸的失望,心头便是一沉。果然,公主叹了口气,做到床沿,“皇上他……又脱不开身了。”“怎么回事?朝廷里的事情拖住了么?”子夫问。
公主摇头道,“是舅舅。”“武安侯?”子夫愕然,“他……怎么了?”“来人回话说,皇上本来下了朝的确都已经准备出宫了,没想到却被母后给喊了去,原是舅舅府上的人到宫里头去通报,说是舅舅病症厉害了不少,今日一早居然偷偷爬到房梁上去了……”“什么!”子夫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公主却点头,“皇上听了,也吓了一跳。何况母后一向同舅舅感情甚笃,一路哭着要出宫去看。皇上当然不放心母后出宫,怕舅舅要真的病入膏肓,母后真见了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呢,所以,就决定自己去探了。”
“他去武安侯那儿了。”子夫轻轻道,将身子慢慢靠向了后头的扶栏。“该是吧,”公主捏了捏子夫的手,“也是情有可原,你别生他的气,我看他一定也失望呢。过几日……该会有时间过来的。”“公主说笑了,”子夫浅浅笑着,“自然是去探武安侯重要,也是为太后尽孝,我说的对不对?”
“你呀,要说我那弟弟怎么眼里头只有你呢!”公主笑了,“贤妇如斯,刘家可有福呢。”
“皇上来了,皇上来了!”武安侯府的门僮见到来人,连忙高呼着朝里头通报,“侯爷,夫人,少侯爷,皇上来了!”
刘彻也不理会那门僮的吆喝,自顾自快步往里头走。小唐低着头,紧紧跟着刘彻的步子,亦步亦趋。
“陛下……陛下,恕臣未能迎接,臣该死。”从里屋闻讯而出的田蚡之子田恬奔了出来,跪身在地,只是衣冠有些零乱,胡茬也醒,看来是几日都未曾休息好。刘彻挥手,不停脚步,“起来,起来吧,朕也是才听到消息,特赶来探探舅舅的,朕带了太医,让太医给舅舅诊治诊治……”
“臣替父亲叩谢陛下天恩。”田恬起了身,跟上去,“臣也不知请了多少位名医来看,方子换过几十种,可就是不见好,反倒是更严重了,让人担心。”到了里屋门口,田恬连忙去开了门,提高了声音,朝里头喊,“父亲,父亲!陛下来探您了……”
刘彻皱了皱眉,便迈入门槛,跨了进去。
“谁——”里头传来一声尖厉的呼唤,将门口的人吓了一跳,小唐连脸都白了,愣愣去看刘彻。刘彻蹙眉更深,缓了脚步。唯独田恬,一脸的无恙,“父亲……父亲便是这样,谁进屋他都如此,陛下莫放心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