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夫闭上了眼,不察觉湿湿的泪痕顺着眼角,划过肿胀的脸颊,落到枕边,隐于发间。
唯一记得的便是自己的双手,始终紧紧握着身底的锦被,几乎快揪出了印痕,快拧出一个洞来。
……
事毕。刘彻凑过来,借着灯光看到那道泪痕,立刻细细吻上去,自眼角一直到鬓边,“我……又弄疼你了?”他轻轻问着,手穿过身子,将子夫紧拽着被褥的手握住,十指交缠。“没有。”子夫转开头去,看向里头锦帐的纹饰。
“还生我的气?”刘彻将头掰回来,认真地看着。子夫同样认真,“没有。”刘彻的另一只手,插进了子夫披散的发间,“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这样……我知道你会生气,我知道,”他叹了口气,“所以我才不告诉你……但是我从来没打算骗你。”
诚恳是一贴良药,子夫被刘彻的诚恳稍稍打动了,他纯粹的眼神中真的没有欺骗,“为什么还要丞相他们去观刑?”子夫问。
四目相对,刘彻缓缓道,“我要田蚡知道,杀窦婴并不是因为他。让他观刑,是叫他有所警惕,他远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干净!”
静默……弥漫整个床铺间,刘彻的气定神闲和子夫的震惊讶异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和谐,虽在怀抱,咫尺天涯。
“子夫,你会明白的。”刘彻翻身上来,再次侵住了已被润泽到娇艳欲滴的红唇,并不断磨蹭着柔软、水样的身躯,辗转缠绵,缱绻难分……
“跟着我喊……子夫,跟着我喊……”空白的脑袋里,突然听到了他的指令,子夫机械的跟着做,他说什么,她也说什么,他喊什么,她也喊什么……身体不是她的,思想不是她的,快乐不是她的,痛苦也不是她的……
——这就是“宠幸”。
一个从来都不曾念到的词,突然,就这样冒了出来,毫不商量的,狠狠刺进了那麻木的胸膛。
一日之间,相斗甚欢的田、窦两家外戚,就在朝堂上突然销声匿迹了。刘彻下诏让田蚡安心在家养病,令韩安国代行丞相之职。于是,所有的人都见识到了刘彻的手段,这个年轻的皇帝,终于彻底摆脱了来自宫廷内部的种种掣肘,他长大了……
“子夫究竟是怎么了?”刘彻下了朝,就往寝宫去,看到守在榻边的子儿,立刻便问,“太医来过了么?怎么说?”“皇上!”子儿慌忙站起来,手中的帕子却是被刘彻一把夺过,眼瞅瞅他连袍服都不及脱下,就坐到了榻上。
“朕问你话呢,”刘彻加重了语气,“太医究竟怎么说的?”“噢,太医说,太傅这是心中郁积难消,气急攻心,才会这样昏睡不醒的。”子儿吓得声音好像蚊蝇叫,低垂着头也不敢去看刘彻的怒容,“太医说,该是……该是没有大碍的。”
听到后面,刘彻脸色稍缓,“用药了么?子夫可服下?”凑过去看到依旧红肿的脸颊,剑眉深锁,“脸上的瘀肿没退,可跟太医说过?”“说过了,才敷过的药散,就是时间不能太久,太医说,见到干了起了缝,就要擦去的,奴婢……刚刚替太傅擦了。”子儿道,“汤药也服了……”
“咽下去了?”“咽下去了,”子儿点头,“先前太傅含含糊糊还说了些话,可是,奴婢没听明白。”“她这是……”刘彻看看榻上紧闭双目的人儿,心中忧虑难消,“已经睡了三天了,还要睡多久?”
“太医说,太傅会醒过来的。”子儿道,“只要将她心里头的那份结气化了,便能醒过来。”刘彻低了头,手指轻轻抚着略烫而潮红的脸蛋,欲辩忘言。
“你说什么?你要去参加时空穿越?”“怎么了?为什么不可以?”紫芾噘着嘴,看着眉头都快打结的刘智,“我真的已经跟Doctor Lee很认真地谈过了,他说我可以。”“为什么要去?”“不为什么,好奇啊,”紫芾缠上了刘智的手臂和肩头,“你不好奇么?如果可以亲身到2000年前的世界看一看,亲眼看看……看看当时的古人,你说多好玩?……喂,你说话呀,刘智啊,说话呀!”
……
“你是……刘彻?”放脱了手,子夫几乎被自己的脚绊倒,这才意识到身上所穿的是长长窄窄的深衣,“你走开,别碰我,别碰我,我不是你要的人,我不是、不是卫子夫,我不是!”眼见果然刘彻转身就走,子夫突然又惊慌起来,“不不,你不要走,你不要走,你走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我在这里,什么人都不认识,什么地方都不记得,除了你……彻,你不要走。”
……
“你为什么拉住皇上?”又一双手过来,捉住了臂膀,“皇上是我的,是我的!”竟是衣着华丽的陈阿娇。再是一双手,“太傅,皇上是我的。”却是子儿。“不,是我的。”这次又成了李娃。“走开,皇上是我的。”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孩子,两个,三个,竟是一群!
子夫吓得连连后退,退到角落,“请你们走开,走开……我……我……”泣泪俱下,惶恐无依。
……
“太傅,太傅您怎么了?”抬起头,居然是霍去病晶亮的眼眸。“太傅,你怎么在这里?”还有卫青,带着关切。子夫如抓稻草,“去病、青儿,你们来了,太好了,太好了,带我去找阿彻……”“谁是阿彻?”“就是皇上啊!”
“……不行。”子夫被推倒在地,万分惊讶得看着面无表情的甥舅二人。“皇上……是我小姨的!”“是我姐姐的。”“是我们卫家的。”“太傅,你抢了我们卫家的东西!”“太傅,你还给我们!”
……
子夫死死抱着自己的头,那种针扎刀绞似的痛,携着狂风骤雨般的窒息之感,突如其来,竟令人喊不出,哭不出,挣脱不出,便是满天的茧丝和捆缚,将人给活活憋在其中。
“不、不要……”
身体在烧着,思绪在烧着,什么都是热的,烫的,子夫只知道自己在火中煎熬、焚烧,如果可以成灰,好希望摆脱……
“小懒猪,你已经睡了好久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又传入了耳中,“已经1500多天了……什么时候才能睁开眼睛,告诉我,你梦到了什么?”
1500多天?为什么会是1500多天?
混沌的思绪带着一种抽搐的阵痛,将子夫从黑暗中剥离开,热没有了,烫也没有了,成不了灰,依旧是皮囊内焦灼的灵魂。
“我……我在哪里?”缓缓睁开双眼,刺亮的光几乎伤到了瞳孔,子夫抬起灌铅的手臂,挡着额前,“这是哪里?”“你醒了?你醒了?”那声音又响起,却是带着不同于前的兴奋,“子夫你醒了。”“你……是谁?”子夫看不清那人的样子,只是觉得很熟悉,他身上的味道,很熟悉。
“小傻瓜,我是刘彻,”伸臂去揽住瘫软如泥的身子,狠狠地攥进怀里,“这里是未央宫啊,你竟不认得?”“未央宫……”子夫缓慢的转过头,看着四周的东西,看到薄纱轻罩的床榻,看到粗壮矗立的木柱,看到玄服深衣的刘彻……心头那股不知是轻松还是沉重的气息,压得憋闷异常。
“我是不是病了?”子夫怔怔来问,抬手抚到他青茬满颊的脸孔,微微的刺痛令人清醒,“我……睡了很久了?……1500多天么?”这个数字,令自己都感到诧异。“什么?”刘彻果然非常奇怪,看着子夫虚弱的模样,低头来吻着她凉腻的额头,“你是病了,也睡了很久,可是还不到十日呢,哪有一千五百多天!”将人又贴着自己,“好了,醒了就好了,太医说,你醒了便没事了。想吃什么?我让御膳房做。”
“不,什么也不要。”子夫静静的,蜷在他双臂间,“就这样,抱着我,就好了。”
刘彻自后除了早朝,便是日夜守着病榻上的子夫,看着她喝药,陪着她说话,还亲自喂她吃东西,片刻皆是软语温存、神色嫣然。子夫默默接受着他的一切殷勤和关怀,笑着喝药,笑着吃饭,笑着说话,笑着入睡……
夜深人静,看着刘彻孤高而又茕茕的背影,子夫突然感到心慌。为什么,这些日子来,自己看到他,不复以往坦然的贴心和亲近?什么时候起,开始养成了习惯,喜欢默默猜测他笑容背后的内容?
天明,公主进宫,一踏进屋子,便看到半躺着的子夫,立即瞪大了眼睛。
“子夫,怎么竟病的这样厉害?”仔细来看愈发尖细的下巴,储满了震惊和心疼,“皇帝说你一直不好,我竟不知道,会这样严重?”“哪有皇上说得厉害,”子夫笑笑,“我已经好多了。”
“你这样子……还好多了?”公主皱眉,“子儿告诉我,你睡了十来天,才醒的,是不是?这几日,倒吃什么了?太医下的什么方子?我看你,脸色这样难看,这脸上,除了眼睛鼻子,什么都没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