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 伊尔萨微侧的面容半明半暗，被光勾勒的一侧轮廓精致得?格外醒目。

他双瞳隐在暗处几?乎看不出剔透的藤紫色，幽暗的光线反而让这头龙与生俱来的危险气息弥漫出来。

被这样一双眼睛安静的注视着, 换了旁人?，多半会?感?到胆怯战栗。

希诺不会?害怕，但心口开始颤抖, 像被一束细微电浆触及胸口的肌肤，分不清是痛还是痒。

希诺与那?头龙对视一眼, 然后立即收回视线看向窗外，微不可查地吞咽了一小口。

真是太糟糕了，他现在已经没办法用毫无索求的目光与那?头龙对视。

他得?到了自己在魂石里未来的那?一部分记忆。

记忆里那?个龙族帝王在想要他的时候也会?这样安静地观察他心情怎么样。

那?个帝王在那?样对他之前, 总是很有?风度的，从来不会?自私蛮横地对待他。

但精灵总是会?做一些让那?头龙无法理解的试探。

有?时候即便精灵自己也想要，还是会?找一些非常无关紧要的理由拖延, 比如想要那?头龙带他去城外看场戏，有?时候皇家剧院里上演的戏剧是希诺已经看过很多遍的，其实未必非要在那?种时候再看一遍。

那?头龙有?一次在难以忍受的情况下?曾经问过精灵是不是在试探他能给予的尊重?与耐心。

精灵说，不是，他说他就是想看那?场戏了，他眨巴一下?诱人?的淡金色眼瞳，表情天真实则残忍地问那?头喘息都有?些急促的龙族帝王：“可以吗？你可以带我去看吗？”

在很多侍从看来, 精灵就是个仗着美色恃宠而骄的疯子?，毫无底线的炫耀帝王对他的纵容。

没人?能理解希诺。

他总是给那?头龙一些不起眼的小阻碍, 为的并不是考验那?头龙的耐心。

他想要看那?头龙为他放弃理智的样子?，哪怕一次。

这听起来简直不可理喻，希诺自己都想嘲笑那?个精灵，然后故作清高的跟那?个“幼稚”的精灵划清界限, 可惜他心里知道他不能，他理解未来的那?个自己每一丝细微的渴求。

那?头龙冰冷的理智，就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让他始终感?觉无法触及，哪怕被那?头龙抵入最深的地方，都好像被分隔着，所以他总是设置很小很小的障碍，想要那?头龙失去理智跨入他的世界，请求他满足他，哪怕发点小脾气都是好的，他不要礼貌与克制。

希诺难过起来，神色落寞地别过头看向别处。

这就是凭空多出一段回忆带给他最大?的困扰，伊尔萨很可能觉得?他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但他不能说出这些事，他想让伊尔萨知道他爱他，但不想让伊尔萨知道他爱得?发疯，这很不一样。

伊尔萨可能是误读了他的回避，略微皱了一下?眉，收回注视精灵的专注目光，转头看向窗外。

仿佛有?感?应似的，希诺立即紧张地回头看向他，“你在生我的气吗伊尔萨？”

“嗯。”伊尔萨低低哼了一声。

希诺想了想，说：“那?你要先生会?气，还是直接听我解释？”

伊尔萨回过头气呼呼看向他。

“我被蓝夜霸占身体前，根本不知道那?块魂石会?威胁你的性命。”希诺认真地解释：“实际上我是在脱离驱壳后，才能毫无阻碍地接收到残魂想告诉我的一切，在此?之前我只能通过蓝夜的引导看见某一部分他想让我看见的回忆，其中自然不包括他企图利用残魂刺杀你的线索。”

伊尔萨眉头皱得?更紧了，显然对这个解释很不满意。

希诺紧张又无措。

“那?那?都不说回溯之前的事。”伊尔萨很生气地看着精灵：“伊萨二十三分钟前才知道，和整个龙族一起知道，艾登爷爷比整个龙族和伊萨提前很久就知道。”

“……”希诺发现自己对伊尔萨生气原因的判断出现了偏差，急忙解释：“我告诉艾登是因为担心他怀疑我，上一次回溯他被人?暗杀了，临死前很可能对我存在某些误会?，所以我必须告诉他。”

伊尔萨质问：“伊萨临死前可以什么都不知道没有?关系？”

“不是的。”希诺解释：“回溯以前发生的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当时不知道一切都是蓝夜的阴谋，我怕别人?知道你会?灭世，会?联合起来对付你，所以没有?告诉任何人?。”

“伊萨呢？”伊尔萨凶巴巴继续质问：“伊萨也不可以知道任何事？妈妈买件新裙子?，爸爸和沙发都会?一起知道，而那?那?的事，伊萨要跟整个龙族一起知道。”

“我……我之前没告诉你是担心……”希诺无措地解释：“担心你以为自己是头很坏的龙，回溯前的那?头龙自幼被父母抛弃，随后又被养育者?抛弃，他受了很多苦，性格跟你差异很大?，我不希望你背上自己根本没犯过的罪名与愧疚。”

伊尔萨沉默注视他片刻，摇摇头，低声说：“那?那?觉得?伊萨有?可能那?么做，才担心伊萨自责羞愧。”

希诺诧异地注视着伊尔萨，许久，低下?头，低声说：“或许你说得?对，但我真的只是想保护好你，那?些可怕的事明明不会?发生了，又何必让你知道呢？”

伊尔萨看着他，沉声反问：“如果一切困难都让那?那?自己偷偷扛着，伊萨可有?可无。”

希诺一惊，抬头看向那?头龙：“你对我有?多重?要难道还需要我告诉你吗？”

伊尔萨目光失落：“那?那?总是自己扛着所有?事，伊萨小时候不够厉害，不被依靠，只能捡石头捡虫子?哄那?那?开心，现在伊萨长大?了，那?那?还是藏着所有?事独自往前走，伊萨以为自己很厉害，却还是只能用一堆没用的东西哄那?那?开心，那?那?随时可以不需要伊萨，因为那?那?不相信伊萨可以依靠。”

塔楼将他们俩包裹在濒临崩塌的安静之中。

希诺震惊地望着那?头龙，忽然间鼻子?酸得?厉害。

很奇妙，伊尔萨的这些话大?概没人?能完全?听懂，可希诺却被一下?子?戳中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他努力?沉着脸背过身，抬手用力?揉了下?眼睛，擦掉模糊视线的水雾。

“那?那?？”伊尔萨可能没料到他这样的反应。

“你真的很聪明，伊尔萨。”希诺深吸一口气转回身，笑着看他：“但是你想反了，我不想过分依赖你，不是为了随时抛弃你。”他顿了许久，嗓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我是怕你嫌弃我。”

他立即抿着嘴避免自己哽咽出来，可眼眶还是立即红了，急忙抬手又擦了一下?眼睛，看向别处，轻声说：“小的时候，是巴顿大?叔挺身而出谎称我是他的孩子?，我才能留在黑森林。我其实一直在想，妈妈是不是为了让我能留下?才接受巴顿大?叔的求爱，我总觉得?我的存在总是被别人?背负着，总是给身边的人?惹来很多麻烦，遇见我……真是一件很倒霉的事，但是你不一样，伊尔萨……”

他红着眼眶笑看向伊尔萨：“你是第一个全?心全?意依赖着、信任着我的人?，你让我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只有?在你面前我是强大?的，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脆弱无力?的样子?，我怕你……”他小声说：“我怕你觉得?我是个累赘。”

伊尔萨很震惊，震惊得?足有?半分钟没有?任何反应，紧接着他心跳加速。

站在面前的小精灵第一次对他露出这种脆弱无助的目光，平日里带着兄长尊严的防备在这一刻似乎全?都卸下?了。

这让伊尔萨突然找到了掌控感?，他可以在这一刻夺过压在小精灵肩上的重?量，从此?牢牢将自己的一生与他捆绑在一起，不再被小精灵隔绝在风暴之外。

希诺有?点后悔冲动说出这些话，他其实不太明白伊尔萨究竟喜欢他哪点，如果知道他其实如此?脆弱胆怯，伊尔萨会?失望吗？

希诺想从那?双紫瞳里看出答案，可不知为什么，伊尔萨的眼神既不怜悯也不失望。

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笃定。

就好像从一场争夺配偶的乱斗中胜出的雄龙，带着尘埃落定的骄傲与隐隐的兴奋。

希诺有?些紧张，他再怎么熟悉伊尔萨，都无法按照这头龙古怪的思维去思考一件事，他不知道伊尔萨此?刻在想什么。

下?一刻，伊尔萨忽然倾身将他拉近，粗鲁地把他抱放在自己腿上，揽在怀里。

希诺惊呆了，弓着后背窝在他怀里许久，才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这头变得?胆肥的龙！

伊尔萨也低头与他对视，那?表情就好像在无声宣告他有?权这么做。

希诺以这样的姿态和伊尔萨坐在窗台上，随时会?被宫殿外的任何人?看见。

他不太确定，伊尔萨好像是故意想要对外宣告这件事，可这太疯狂了，从前这头龙不敢这样自作主张，现在已经不把他这个哥哥当哥哥了。

不知道是不是伊尔萨的怀抱太过温热，希诺脸颊烫得?厉害，可他居然没有?提出异议。

虽然承认这件事很羞耻，但他确实喜欢伊尔萨对他表现出这种占有?欲，这是数百年后的那?个精灵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不过他不太想以这种方式顺从的躺在伊尔萨怀里被所有?人?围观，于是低着头背对窗外，鸵鸟似的不想被人?看见正脸。

这时候头顶忽然传来伊尔萨闷闷地不悦嗓音：“那?那?喜欢那?个坏皇帝，还是喜欢伊萨？”

“……”希诺一瞬间意识到这个问题似乎才是真正让伊尔萨十分不爽的关键，怪不得?这头龙闷闷不乐到现在，希诺抬头解释：“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那?个皇帝就是你啊，你刚才没听明白吗？”

“不一样。”伊尔萨非常不开心：“伊萨不知道他做过什么，蓝夜说他让那?那?难过，伊萨不会?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