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素玲就递给我一封信,“王妃,刚才有个小孩给你的信。”
我接过来,陌生的字迹,笔挺有力,“素玲,小孩有说,是谁送来的吗?”
“没有,就说,亲手给王妃就行了。”素玲说完,向我微微屈膝,便退出去了。
我撕开信,看着上面的一字一句,眉心慢慢清冷,然后走到烛台,把信烧了,明红的一团火,一张纸,很快,就成了灰烬,我把嘴凑到烛台前,轻轻一吹,灰烟扬起,纠着的心,坏坏而笑,呵呵,这就是灰飞烟灭么?
仿佛,在这撮灰里面,我看到了玄均扬起嘴角,双眉弯起,眼里含谑的说:“如楚怜,你别以为我是傻子,安泰行刑那天,连个哭闹的人都没有,你以为我就看不出偷天换日小把戏吗?这天下,还没有父王想救而救不了的人,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运气,不会永远站在你们那边的。”
是的,信没有落款,我只是从信的内容,猜到了玄均,那个把生命当成戏的男子,他很精明,我却不想去多想其他了,像他说的,这天下,还没有父王想救,而救不了的人,安太傅是父王救的,我们都明白,他写这封信给我,无非是想告诉我,他,不服输,仅此而已。
上官少楚,是越来越喜欢向王府窜了,有时,是一个上午,有时,是一个晚上,有时,他会和玄墨深谈一整夜,我时常开他的玩笑,“少楚,府都成了你的家了,要不你也搬过来住吧,省得跑来跑去的了。”
此时,上官少楚总是把眉纠得很深,一副深思的样子,似答非所问,“我知道王妃你心宽体胖,可是少楚还是有家可归的人。”
终于,我就相信了,相信赛琴说过的,玄墨和上官少楚,生死相交,或者说,情同手足了,原来,在我要玄墨接纳寒烟的这件事上,上官少楚也闻了,我随意答着,“少楚,你开心,你就糗我吧。”
然,我们谈笑间,管家引着安公公进来,安公公向我们齐行完礼后,直接走到我跟前,正言:“王妃,皇上口谕,传你即时进觐见”
我呆呆的望着安公公,一时之间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忘了。玄墨和上官少楚同时站起来,异口同声的说,“我陪她去。”
安公公脸露难色,“王爷,将军,皇上叮咛,只传王妃一个,你们这,不是要为难老奴吗?”
“少楚,你先回去,我要去见父王。”玄墨威严的看着安公公,“我做儿臣的,要父王,总不需要父王口谕才能去吧?”
“不用,不用,不用。”安公公喏喏的答道。
父王禀退了大部分人,诺大的御书房只有他和几个历来服侍他的老公公,也对,无论是息事宁人,还是杀人灭口,都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父王见着玄墨陪我来时,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明黄的龙袍下,套着的,自是天主,说不上六亲不认,只是,心思慎密,从表情上,看不到任何情绪波动。
父王迈着沉稳的步履走到我跟前,我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玄墨侧身,挡住我的半边身体。
父王阴冷而笑,“怎么,楚怜,你怕死?你居然怕死?从你决定代嫁为妃那一刻,你就该知道这个结果了,荣华就手可是是那么一回来的。”
我直言:“死,谁不怕的,楚怜也是凡人一个,如果皇上对楚怜还有那么一点点的错爱,那请皇上饶了楚怜这条溅命,日后好循规蹈矩。”
玄墨挡在我身前,“父王,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儿臣早就知道楚怜的身份了,只是想找合适的机会才告诉你的,只是没想到……”
“够了,墨,你以为你现在是在帮她开脱吗?你是在给你自己找罪。”父王并没有表现出愤懑的样子,倒是一副很理智的表情。
我站出来,睁着双眼,望着父王,一字一句的说,“那皇上,你的意思是,要楚怜死吗?”
说到死字时,父王终于,他浓黑的眉毛,还是微微纠了解一下,就那么一下,又平缓了,他平着桑子说,“这事,朕想了好些天,你死,是最好的结局,如果将来真有人追究起你的身份,也无从追究起了,毕竟,你已死,不是吗。”
这的确是一个明君该有的理智,和顾全大局的襟怀,我踉跄的退后两步,刚死里逃生,又得再死一次,这一次,还是没了半点尊严的。
玄墨扶着我,压着声子,“父王,请你饶了楚怜吧,如果楚怜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墨,你糊涂了,你知不知道,一旦楚怜欺君传出去的,首当其冲的人,是你,父王做所有的一切,都是站在你的立场先考虑的,她死,你才可以无忧后患。”
“父王,”玄墨掀起长衫,跪在地上,“儿臣从来就没求过你任何事,就算当年母妃死了,儿臣也没有要求你追根到底,今天,看在你对儿臣的溺爱份上,求你放过楚怜吧,日后发生什么事,儿臣一力承担,生死无怨。”
父王拂袖,背对我们,“你就知道感情用事,朕心意已决,你知不知道,一旦均知道楚怜的身份,就不是你死的问题了,欺君,可不是件小事。”
突然,我就想起了太后说的那句话:就算你心怀坦荡,别人也会觊觎你这颗玲珑的心的。太后这么想,父王这么想,就一定是这么回事了,玄均肯定会死咬着玄墨不放的,想到玄墨会身首异处,或颠簸流离,我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不寒而栗。
“父王,如果你真要这么做,儿臣,会恨你一辈子的。”玄墨斩钉截铁的说,他试图用父王对他的百般宠爱,来求父王,又或者说,是在威胁。
父王转身,目光在玄墨身上扫了一眼,有点失痛,然后直接对上我的双眸,“白楚怜,母后常和我说,你是个明慧的女子,总是先他人之忧而忧,先他人之虑而虑,今天,我就让你自己选择,你是要选择今天死,还是,日后,诛连九簇?”
突然,我就失声笑了,阴冷而无奈的笑了,“皇上,你又何必说得冠冕堂皇,楚怜本就与王府没有任何关系,今天,楚怜在这里伏罪,还望皇上明鉴,楚怜和王爷之间,是清清白白的,他日若要追究起来,也和他无关。”
玄墨从地上站起来,惊惶的看着我,挤着我的手臂,“楚怜,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说,我们还来日方长吗,你就这样想和我撇得清清白白了?”
我用力挣开玄墨的手,“王爷,请你自重,天底的人都知道,你爱寒烟,爱得死去活来的,和我成亲一年来,你没碰过我,说出来,谁都会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你又何须忌讳?”
“呵呵,原来这就是你说的,来日方长,这就是你的先他人之忧忧,先他人之虑而虑,你很伟大了,是吗?你觉得,让我全身而退,是你最大的骄傲了,对不对,白楚怜?”玄墨向后倒退了两步,空洞无光的双目,没了一点生色,你像一头受重伤的猛虎,明明是在咆哮,明明是在极力咆哮,可是,在场的人,包括他自己在内,听上去,都只会觉得,这只是一声声无力的哀鸣。
父王算是听懂了我的意思,他沉重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可思议的惊讶,很快,他便明白我意欲所向,举起手,向安公公招招手,手,只是动了一动,就搁在了半空中,像举着千金重的大石,笨重的,沉凝的,却又是,失痛的。
安公公端着个细小的乌色木托向我走过来,每走一步,就像在我的心口上,扎上一针,那般痛,又那般不能言明,他把木托放在我的脚下,青色的酒壶,配着清澈的酒,谁敢说,这是一杯毒酒?
安公公退到一边,父王沉声的说,“既然你和王府清清白白的,自是祸不及他人,你就自己来吧,很快的,喝下去,痛一痛,就没了,至少,比淹在水里会快很多。”
我直直的跪倒在地,父王的言下之意,祸不及他人,很明显,他这个他人,也包括了如府上下,他想息事宁人,他真心的想息事宁人,他此番好意,我若再推脱,可能,到时,就真的是,殃及池鱼了。
玄墨惶恐的跪在父王面前,挤着他明黄的龙袍,在做无谓的哀求,殊不知,淡酒如水,我已一杯下肚,腹内翻江倒海般的痛,一阵又一阵,我抱着腹部,扑倒在地。
父王背面,我看到了,他双目模糊,这个当今天子,曾经给了我,如父的疼爱,曾经那们惜我,可是,因为一个身份,也是他,让我死留全尸的。
“楚怜,”玄墨抱起我的脸,泪水模糊了我们的脸,“楚怜,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没有了你,我要怎么活。”
“王爷,没,有了楚怜,你要,好好,对寒烟,好,好对,自己,不要,怪,父王,父王都是,为了,你好。”我一口气,断断续续的,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还有,王爷,楚怜对不起,你。”
“不恨,我谁都不恨,只恨自己没有好好保护你。”
我嘴角轻扬,费力的伸起手,抚在玄墨的脸上,“王爷,如果,有下辈子,楚怜再也不要,认识你了,爱你,爱得楚怜,好辛苦。”
“我们不用等下辈子了,楚怜,我们生未能同襟,死,就要同穴。”父王正要阻挠时,玄墨已经端起酒壶,仰天而饮,我嘴角的笑意,慢慢隐下,眼眼慢慢合上,是否,毒酒穿肠,我们就真的会,死也同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