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静中散发着缕缕桂花香的风,轻轻地掠过云裳的脸庞。
风拨弄着云裳的长发,裙摆随风飘荡着,一望无际的芦苇随风摇曳着,并沙沙沙地发出让人听起来非常舒服的声音。
辰仙站在不远处,眼睛也看着芦苇草原,不过,一发现云裳的视线,就朝着云裳伸出手来。
云裳回给辰仙一个甜甜的笑。
两人手牵着手,一起迈入芦苇丛之中,辰仙有一双干爽、温暖、光滑细致且强有力的手。
从斜后方往上看,辰仙的背部比想象中更宽阔。
湖泊横瓦于芦苇草原的尽头。辰仙和云裳跪在湖岸边,直接用手捧起湖水来润喉。
湖水的味道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也不像远远眺望时那么清澈,或许是水位下降的关系,芦苇根部已经露出水面,泥土也已经干涸。
云裳拼命地望着水底,想找看看是否有鱼儿在水中游。
找了老半天,连一条小鱼都没发现,当云裳颓然地想要放弃时,黄凤蝶正好翩然地飞过眼前,云裳就这么随着黄凤蝶抬高了视线。
云裳发现一群水鸟停在对岸休息。
发现鸟儿们舒舒服服地在戏水,沉浸在此情景之中,云裳终于放下心中大石似地吁了一口气。
有水的地方,鸟儿们一定会知道。
原本出神地看着鸟儿们边泼水边玩耍情景的云裳,突然发现有一道目光正注视着自己的侧脸。
站在身旁的辰仙正在注视着云裳,云裳又朝着辰仙微笑着,辰仙脸上却看不出一丝丝笑容。
辰仙屈膝,温柔地抬起云裳的下巴,轻轻地亲吻着云裳。
他的唇和云裳一样湿润,他的唇总是冷冰冰地,而且散发着一抹淡淡的香气。
不知道为什么,云裳一直想要笑出来,最后还是忍下来,闭上了眼睛。
不久之前,云裳才在孔雀草缤纷绽放的花田里和辰仙结为连理。
就在距今半个月之前。
一直……只有两人独处。
在前往兰城途中的武国西南边境,盛夏时分,辰仙在云裳和阿白的陪伴下,离开了居住很久的白苑山,希望能找到一个全新的落脚之地,同时,也是四处寻找先行离开白苑山的绮罗和娥瑛的旅途。
半个月前,总是和辰仙一起行动的阿白,在名叫天虞山的那座山上和两人道别。
云裳对于阿白的去处耿耿于怀,辰仙却叫云裳不必为他操心。
天马的脚程非常快,总之,阿白一定会挥动着巨大的翅膀,由空中赶过来,说不定道别的当天就已经到了兰城。
和云裳一起前往兰城时,辰仙选择了徒步的方式,途中总是走在山野小径,尽量会避开凡人居住的村庄。
穿过树林间,以雨水或泉水润喉,以树木的果实或野草充饥,偶尔设个陷阱捕捉野兔,在小河里沐浴,在洞窟或大树下过夜,两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相互拥抱进入梦乡。
仔细想想,这么久以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独处。
有时候,云裳几乎忘记了这趟旅行的主要目的,尽情地享受着和辰仙独处的美好时光,只感觉着彼此的体温,感受着对方的心,好像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应该思考,必须去思考。
辰仙说不定也有这样的感觉。
“兰城就在那里……”在湖畔简单地用过午膳后,辰仙就一股脑地躺下,低声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躺在干草上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的云裳,脑海中浮现出好几张脸孔。
“不知道大家都到了吗?”
绮罗和娥瑛,还有阿白,和他们一起住在白苑山上度过的短短日子,对云裳而言,却是非常重要的日子,他们是一家人,能够重逢当然高兴。
同时,一想到自己和辰仙独处的幸福日子即将结束,云裳就感到依依不舍。
“就这么……”辰仙欲言又止。
就这么,接下来的话,即使没说出口,云裳也心知肚明。
两人若是能就这么独处下去的话就好了。
这种事情或许不是不可能,只不过,辰仙和云裳一定会前往兰城。
因为阿白等着他们,绮罗和娥瑛也一定在兰城。
因此,两人不约而同地苦笑着,然后,辰仙突然跳了起来,像护住云裳背后似地展开了双臂。
“辰仙?”
“嘘!”
辰仙看着湖面,右手依然护着云裳,左手捡起一块小石子往湖面丢了过去,小石子划过空气,在水面上弹跳数次后就沉入湖底去了。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辰仙一直走到小石子沉入湖底的一带,他并非沉入水里,而是像在水面上滑行似地移动到那一带。
云裳好奇地注视着站在水面上的辰仙,没想到辰仙马上就回到湖岸边。
“发现什么了吗?”
云裳问着,辰仙摇摇头说:“没有,只是时候差不多了,再不把前往兰城当一回事的话……”
云裳睁大着眼睛,“意思是……先前的行程你根本不当一回事吗?”
辰仙呵呵呵地扯着喉咙笑着。
……
兰城是位于武国西南方的大城,地理位置上位于华州边陲,距离州都也相当远。
兰城曾设有王府,由王爷负责打点政务,目前则由朝廷派遣的都督管辖,都督率领部分禁军,发生事故时结合州侯之力,握有派兵遣将之大权。
兰城既是武国与西方各国的交易终点站,同时也是出发站,武国进、出口货物中高达三分之一以上必须经由这个城市进出,由此可见其重要地位。
兰城北侧的溪谷沿岸有一条西江流过,西江穿过华州中央,蜿蜒流经武国北侧后,与青龙河汇流,除此之外,亦可利用运河往来运送物资。
踏出城市一大步就会看到大大小小超过百余个的湖泊或沼泽,从溪谷的交汇处穿过森林,还有一片商队频繁往来的沙漠。
气候方面,兰城四季如春,尽管紧邻着沙漠,水资源依然相当丰沛,景色好得没话说,食物也特别美味,百姓口中都是这么描述。
不过,今年夏季席卷华州的旱灾似乎也波及到了兰城。
先前的行程中,云裳他们行经山野小径时就发现,无论河川或湖泊的水量都非常少。
秋天早就到了,作物却很少结果,实际上,途中辰仙还为了确保食粮煞费了苦心,云裳深深觉得两人得以不用饿肚子是因为辰仙对野草懂得相当多。
云裳推测,夏季即将结束时开始下雨,水源应该会回到这块土地上,相较于华州中央一带,西侧的状况还算良好,越接近兰城,绿意渐浓,云裳才渐渐地放宽心。
此时,云裳已经进入兰城这个城市,她站在桥上低头俯瞰着宽阔的水路。
城里由西江引水,筑成纵横水路,水位依然非常低,而且,散发着奇怪的腥臭味。
尽管如此,城市里的贸易还是相当低活络。
“果然不同凡响……”
接下来,云裳环顾四周,她发现城里的建筑几乎都是白色的土墙配上暗褐色的屋瓦,也看到了好几栋搭盖着六角形屋顶的巨大楼阁,屋檐都抹上石灰,白得特别醒目。
那些建筑似乎就是素称鼓楼,每天会鸣鼓报时数次的设施。
云裳也看到了衙门所在的巨大建筑,只不过,行到树的数量远多于这些建筑物或城墙。
路旁栽种的都是榕树,鲜绿色叶片遮挡住强烈的阳光,在路面上形成非常舒适的绿荫。
相较于都城,这里百姓们的发色更亮丽、更醒目,皮肤或瞳孔的颜色也更多样化。
云裳还曾经因为一位酷似绮罗的金发碧眼少女从面前经过差点就叫住对方。
服装上也非常有趣,男性以短上衣配上窄管裤,头上缠着好几层的布巾,这种轻松明快的打扮最为醒目。
至于女性,有人穿着低胸或颈项的上衣,有人则从头到脚罩着黑纱,遮住整个脸庞。
羊毛的帽子搭配上色彩鲜艳的衣裳,佩戴者银器的人很可能是西方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听说兰城居民中,异邦人就占了一大半。
云裳眺望着大桥边的那栋大酒楼,辰仙正在店里打听绮罗他们的消息。
云裳走下桥来,正准备去找辰仙,她穿过马路,准备进入酒楼时,肩膀和一位过路行人碰个正着。
“抱歉……”云裳低着头,朝着对方背后说声抱歉后继续迈开脚步。
云裳心想,好久没有在人群中走动了,必须小心一点才行。因为云裳经常碰到扒手……扒手!?
云裳吓得心里扑通扑通地跳,因为,她发现手腕的感觉不一样了。
“手环!”
水玉环不见了,辰仙送给自己的东海龙王的宝物,由三只玉环连结而成的神奇手环……
方才那个人!
云裳赶忙转过头去,然后,因过度惊讶而张大着嘴,呆呆地站在大街上。
“你、你……”云裳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对方。
“走路还是那么不小心。云裳,你呀!出身好人家,在城里走动时能不能小心一点!我不是早就提醒过你了吗?”
长发迎风招展,身穿藏青色袍子的他……不!真的是“她”吗?
“绮罗?”
绿色的眼眸,温柔地注视着云裳,令云裳怀念不已的甘甜花香味……的确是绮罗,不过,只是短短的一个月,她的容貌已经大幅度地改变了。
身材更为高挑,肩膀比云裳的记忆中更宽阔,柔美的脸颊线条已经消失,看起来较为阳刚。
云裳的惊讶程度远甚于重逢的喜悦,她一时之间失去了方寸,低声地说道:“你,你已经变成男孩子……了吗?”
听到这句话,绮罗以不存在于云裳记忆的声音笑了出来。
……
来到兰城的北门外,马上就看到一望无际的绿色森林,无论远眺或近观,都可以看到坡度和缓的溪谷,大大小小的湖泊散布于森林之间。
湖泊周边或森林里零星坐落着庞大的建筑群,好像是贵族或豪商的别墅,听说连皇族都在这片森林的最深处盖了一座名叫“翡翠宫”的离宫。
“我们要去哪儿呢?”云裳看着车窗外,问着绮罗。
好不容易才见面,绮罗就急急忙忙地催着云裳和辰仙上车,离开了兰城。
已经赶了好一段路,云裳却丝毫看不出到达目的地的迹象,马车显然要继续地往森林里驶去。
“真想看看云裳到达目的地时的模样。”绮罗故意捉弄人似地笑着。
“娥瑛、阿白都和你在一起对吧?”
“都在一起哦。”
“他们都好吗?”
“老太婆好得不得了,阿白他就……”
云裳揪着眉头,“生病了吗?”
云裳觉得很奇怪,因为,阿白在的话,应该会和绮罗一起前来迎接。
“嗯……生病,或许吧!只不过……”
“严重吗?”
绮罗苦笑着,然后,看着上车后就默默地看着车窗外的辰仙。
“皇子殿下,这次你可欠了阿白一个大人情!”
“我才没欠下什么人情。”辰仙淡淡地回了一句。
“哼,依旧傲慢,这次完全是托阿白的福,你……才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得到你想得到的东西,不是吗?”
辰仙瞄了一眼绮罗,“果然如你所言,又如何?”
绮罗将绿色眼眸眯成一条细缝,云裳感受到一股对抗似的感觉,更加地皱紧着眉头。
“两位到底是怎么了嘛?”
“你未免太傲慢自大了,已经得到你想得到的东西了,难道就不能稍微谦虚一点吗?对阿白,或者对我……”
辰仙扬起嘴角,咯咯咯地笑着,绮罗以为他会站起身来,没想到,辰仙已经把手搭在云裳的肩膀上。
“等等,辰仙,到底怎么了,我也不知道,只觉得感觉很不好。”
云裳用力地敲了下辰仙的手,辰仙却不以为意,不肯放开云裳。
绮罗一点也不服输,脸上浮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我一定会把她给偷走。”
擅于偷东西的绮罗,说了句非常奇怪的话,辰仙则耸了耸肩,“那可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你可别后悔。”
云裳终于摆脱了辰仙的手站起身来,“喂,说话总得有个分寸……”
云裳早忘了嘴角置身于狭窄的车厢中,一站起来,脑袋瓜就砰地撞向车顶,只觉得眼冒金星,几乎站不住脚,马车就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客人们,到了。”马车夫拉开车门说道。
云裳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瓜,下了车就发现一栋充满异国风情的建筑矗立在自己的眼前。
云裳忘了疼痛,抬头看着那栋建筑。
两层楼,占地面积相当辽阔的大宅邸,石材堆砌出来的墙面上爬满了绿色蔓藤,洁白的梁柱和栏杆,正面是厚重的漆红木门。
那扇门突然砰地打开,然后,从里面走出一位身材高挑的白发少年。
“云裳!”
“阿白!”
阿白紧紧地搂住了云裳,云裳也将双手绕到阿白背后,把脸埋入阿白的胸膛里。
像极了狗儿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令云裳怀念得不得了。
“阿白,想死我了。”
“咱也……”
阿白的褐色眼眸润湿着,眼看着就要掉下泪来似地注视着云裳,喃喃地说道:“是么,终于……”
云裳皱着眉头问道:“终于怎么啦?”
阿白抽了抽鼻子,立即就换上另一张面孔,狠狠地瞪着辰仙,“辰仙,你最好给我牢牢地记住,下次再把云裳惹哭的话,咱决不轻饶。”
迷糊的云裳,这下终于听懂了“终于”的意思,羞得满脸通红。
旅途中投宿旅店时,阿白曾经费尽心思地安排过让辰仙和云裳独处的机会。
阿白的语气中充满着挑衅意味,辰仙并未像往常一样应战,只回望着阿白说了一句,“我知道。”
阿白张开了绿褐色的眼眸,“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呀?”
阿白或许很想和辰仙吵架,对辰仙的话感到索然无趣地噘起嘴来,云裳这才发现悄悄地站在门后那位身材娇小的老友。
“娥瑛!”
娥瑛拖着灰色长袍走了出来,微脏的毛皮衣裳,深深地刻划着岁月痕迹的脸庞,永远像是打着什么坏主意的眼神,刺鼻的野兽味道,都让云裳感到怀念不已。
“久违了!”娥瑛恭恭敬敬地问候着。
云裳弯下腰去牵起娥瑛的手,“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眼角溢出泪水来,娥瑛赶忙后退几步,和云裳保持着距离,“恕老身冒犯,老身愧不敢当。”
云裳扑哧地笑了出来,“到底是怎么啦?你是在和我玩什么游戏吗?”
娥瑛用那白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云裳,然后,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屈膝跪在现场。
“你在干嘛呀!老太婆,你对着云裳……”绮罗满脸惊讶地站在云裳身旁。
“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娥瑛大声地叱喝着绮罗,“眼前这位可是即将成为下一任东海龙王的皇子殿下最希望娶回家的妻子,也就是下一任的龙王妃哟!”
现场的每个人都惊讶得长大着嘴看着娥瑛,辰仙立即出现冷若冰霜的眼神,阿白或绮罗表情也都凝重到了极点。
只有云裳一个人微微地颤抖着。
“云裳?”绮罗忧心忡忡地注视着云裳的脸色。
云裳拼命地隐忍着,隐忍到了极点,再也忍不住地大声笑了出来。
娥瑛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稀奇古怪的话,反而让云裳觉得娥瑛是在和她开玩笑。
“果然还是这么喜欢开玩笑啊,娥瑛!能够再见到你,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云裳使尽了全力,紧紧地搂住娥瑛。
“老身愧、愧不敢当……你是龙王妃……老身只是一个狐狸精……噢,快受……”
“娥瑛,我们还可以一起喝茶、喝酒对吧!”
娥瑛手足无措地面对着云裳好一会儿后,终于下定决心似地接受了热情的拥抱。
“你,一点都没变。”
云裳松开拥抱着娥瑛的手,呆呆地注视着娥瑛,“那是当然的呀!”
听到云裳的话,娥瑛苦笑着,然后,伸出布满皱纹的手,轻轻地、温柔地抚摸着云裳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