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颢麾下驰骋草原,短短时间内连下狄人八大部,清扫小部落三十余,抓获狄人数千,全都送去伐木挖石头。
遵照和郅玄的约定,赵颢率兵打下两片丰美的草场,期间发现一处草场汇入溪流,形成一座浅湖。
湖水不深,面积却很广,聚集大量鱼类和水鸟,还有鹿和羊前来饮水。丰富的猎物吸引来草原狼和豹子,以及食鱼的鹰雕,每天都十分热闹。
看守狄人的甲士外出狩猎,不需要走出多远就能猎到鹿和羊。卒伍用草藤编成簸箕,可以直接在湖水中舀鱼。
有郅玄提供的调料,赵颢麾下逐渐习惯并喜欢上吃鱼。
军中的庖手法利落,挥刀刮去鱼鳞,去掉内脏,在抹了油脂的石头上煎一煎,和调料一起丢进锅里煮,不多时就飘出香味。
在郅玄看来,这样的烹饪方法简直暴殄天物。赵颢麾下却吃得十分满足,别说鱼肉鱼汤,只要能咬碎,鱼骨头都会吞下肚。
狄人每天扛石头,干得不好就要挨鞭子,干得好能分到一碗鱼汤,里面还有两三块鱼肉。
狄人习惯吃牛羊肉,对鱼肉敬而远之。对他们来说,鱼肉味道太腥,刺还多,实在很难下口。第一次看到甲士捧着鱼肉大嚼,还将鱼汤一饮而尽,狄人无不瞪大双眼,惊掉了下巴。
这么难吃的东西,他们除非饿得受不了,碰都不会碰一下。中原人竟吃得津津有味,难怪他们这么能打,八大部联合起来都不是对手!
第一个狄人被赏赐鱼汤时,带着视死如归的念头,闭着眼睛喝下一口。下一刻睁开双眼,对着鱼汤满脸震惊。
完全没有腥味,只有鲜美,鱼肉也滑嫩爽口,简直太好吃了!
顾不得鱼汤还很烫嘴,狄人大口大口吞咽,用手捞起碗底的鱼肉,连肉带刺一起送进嘴里。
看到他的吃相,周围的狄人不自觉咽着口水,手里的野菜饼子突然不香了。
草原上的狄人大部分穷得叮当响,野菜饼子是难得的美食,比他们平常吃的东西好上百倍。这也是他们老老实实干活,一直没想办法逃跑的原因之一。
如今有了对比,看到别人吃鱼汤吃得这么香,不由得生出念头,难不成中原人做的鱼很好吃?
为了验证想法,狄人都开始努力干活,达到甲士的要求,成功分到一碗鱼汤。
从没尝过的鲜美浸透味蕾,狄人们震惊之后,对美味的渴望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干活就能有吃的,还能吃得好!
牢牢记下这条规矩,狄人们的劳动情绪不断高涨,不到几天时间,就挖来足够搭建城墙的巨石,伐倒的巨木也堆积成山。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并不值得奇怪。
狄人部落虽然原始,内部同样存在阶级。位于最底层的狄人,在部落中的待遇还比不上中原各国的奴隶。被赵颢麾下俘虏,他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峰回路转,自己不用死,只需要干活,而且每天有饭吃,吃得还挺不错。
这些下层狄人逐渐发现,给中原人干活,比在部落中的生活好上千倍百倍。虽说一样要挨鞭子,可他们早已经习惯,甚至觉得甲士们的力道还可以,不会像上层狄人一样将自己往死里抽。
怀有类似想法的下层狄人越来越多,甲士们惊讶发现,不需要严格看守,他们就会努力干活,根本没有逃跑的念头。甚者,发现想逃跑的上层狄人还会检举揭发,将对方抓起来送到看守面前。
甲士们百思不得其解,将事情告知佐官,怀疑是不是狄人的阴谋。
佐官前往工地走了一圈,笑着对甲士道:“无妨,没有大事。”同时心中暗道,世子玄果然大才!他不过仿效郅地建城之法,所用不足三分,就能取得如此成效,家主同世子玄联姻实在是大有裨益,天赐的好姻缘!
赵颢忙着在草原圈地盘搜罗劳动力时,郅玄收到了郅、丰、凉三地上书。在上书中,三地县大夫都掩饰不住喜意,字里行间透出喜悦和激动。
郅地和丰地今年丰产,粗略统计,每亩多产近三分之一,平均超过两百斤。新开垦的荒地,粟黍的亩产量都接近一百斤。即使是不爱好种田的凉地,靠奴隶耕种的公田,亩产量也大有增加。
这个产量无法同后世相比,对照亩产千斤的稻麦,也就是个零头。但就目前而言,绝对称得上丰产,足能傲视绝大部分诸侯国。
郅玄身在西都城,不能亲自参与秋收,三名县大夫打起精神,每日守在田头,凡事亲力亲为,还亲自记录亩产量,抢走邑大夫的差事。
被丰收的喜悦鼓舞,属民们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几天时间就将田地收割完毕,粟、黍和麦全部脱粒归仓。
有经验的村老没有闲着,组织属民继续开荒,一口气开出近万亩荒地,按照规矩插下木牌,代表此处归三地属民所有。
前往西都城前,郅玄曾限制开荒的范围,不让属民跑出太远,以免引起纠纷。
如今他不在封地,没有人限制,县大夫、邑大夫和村老都持鼓励态度,属民们集体放飞,闷头向前开拓,别说是荒地,山丘都能推平。
好在主持开荒的句炎等人知晓分寸,发现苗头不对,下令众人改变方向。要不然,以众人的开荒热情,推到别国境内都有可能。
在给郅玄的上书中,三名县大夫详细汇报工作,丁豹和纪高以秋收为主,顺带提了一下开荒和饲养家禽。洛弓则写明,在秋收之后,凉地村人发现行迹可疑的戎人部落,为保地界平安,合力将其拿下。
郅玄看过丁豹和纪高的汇报,暂时放到一边。翻开洛弓的竹简,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真是戎人主动上门?
莫不是这群爱好打仗的家伙闲不住,找个借口北上揍人?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以凉地人的性格,哪天喊出“爱好和平”才是大问题。
在给三人的回信中,郅玄肯定了他们的工作,同时重点提出,无论开荒还是开打,全都收着点。
不出意外地话,入冬后他会北上,以国君的身份去见公子颢,在那之前最好不要闹出太大的乱子。
两人的婚事不能再拖,要是错过今年冬天,明年开春他会变得更忙,未必有合适的时间。
回信送出,郅玄起身活动两下手臂,捏了捏有些酸的后脖颈。
西都城的重建工作如火如荼,工程以快为紧要,暂时顾不得更好的规划和美观。保证入冬之前搬出帐篷就是胜利,其他的,可以日后再做更改。
随着房屋阶段性竣工,氏族和国人陆续搬回城内,西原侯留下的妻妾也回到国君府。等中都城旨意送达,郅玄成为国君,就会正式下旨,允许妾夫人出府,和她们的子女一同生活。
对于郅玄这道旨意,妾夫人们都很感激。投桃报李,在西都城重建工作中,其背后的家族没少出力。此外,还送给郅玄大笔的金绢和粮食,分开数量不多,加起来却相当可观。
大火中,国君府损毁严重,地上建筑基本不存。西原侯的私库挖在地下,以青石堆砌,保存得十分完好。
在西原侯入陵寝后,两名侍人为郅玄引路,助他打开私库。
石门开启的瞬间,郅玄差点被晃花双眼。
私库中有历代西原侯留下的奇珍异宝,正中一座诸侯鼎格外吸引眼球。
郅玄走进内室,命侍人打开木箱,满眼的美玉彩宝黄金黄铜,加上各种青铜铸造的器皿,令人目不暇接。
一夜暴富是种什么感觉,郅玄终于有了切身体会。这种感觉让他飘飘然,嘴角不断上翘。
只可惜,好心情没能维持多久。
郅玄走出私库,刚回到新建的书房,就有侍人禀报,东梁侯派人前来,已进到城内,正等待郅玄召见。
“东梁侯?”郅玄心中一凛,神情变得肃然。
西原侯弥留时道出的话,他一直牢记在心。丧礼结束后,通过多种渠道查证,确证东梁国夺西原国五城,至今没有归还。
郅玄问过粟虎和范绪,提到五座城池,两人均面有怒色。
粟虎直言西原侯继位时还很年轻,当时国内有氏族叛乱,对外也有国战,内忧外患很不安稳。
“彼时中都自顾不暇。”
不巧的是,中都城也赶上权力交替,人王病危,继承者要面对的压力不小,实在没有更多精力顾及西原国。
东梁侯身为西原侯的岳父,非但没有援手,还乘人之危,以联姻之名强索五城。威胁年轻的西原侯,如不许,就要将女儿接走,另嫁他人。
彼时,西原国风雨飘摇,看似强大,实则危如累卵。
实在无法,西原侯只能答应东梁国的要求,让出五座城池。东梁侯也信守承诺,助西原侯解决外部麻烦,让他能够全心应对国内氏族叛乱,得以安稳坐在君位。
这之后的刺杀,当时的梁世子,也就是如今的东梁侯是否参与,郅玄没有问,粟虎和范绪也未必知情。只是从获取的线索来看,无论西原侯的话是否有假,东梁国必须要提防。
此次东梁侯派人前来,同样被西原侯料中。
考虑之后,郅玄决定先见对方一面,看一看东梁国究竟是何打算。
侍人领命而去,没过多久,就将来人带到郅玄面前。
“见过世子!”
东梁国近海,国人尚青,喜穿染成青色的外袍和宽裤。氏族一样喜穿青袍,还会在领口和袖摆点缀紫、蓝等颜色,取自海中出产的贝类,唯该国独有。
此外,该国氏族无论男女,都喜以颜料绘面,多在额角眼尾,一如南幽国氏族喜插鸟羽,特征格外鲜明。
奉命前来的行人相貌儒雅,身着青色长袍,发冠镶嵌珍珠,和北安国类似。
见到郅玄,行人俯身行礼,双手呈上竹简。
“国君亲书,请世子过目。”
侍人取过竹简,送到郅玄面前。
郅玄接过打开,一目十行,看到末尾,眸光骤然变得锋利。
国书的前半段内容中规中矩,和别国送来的文书没有多大区别。后半段,东梁侯提及两国渊源,希望能再次联姻。
他知道公子颢,提出的对象不是郅玄。基于政治立场,也不会将自己的女儿嫁给郅玄的庶出兄弟。
他有意让自己的儿子娶郅玄的妹妹,以此拉近和郅玄的关系。
放下竹简,郅玄眸光微沉。
诸侯国联姻实属寻常,东梁侯许出世子继夫人之位也算是有诚意。但是,直觉告诉郅玄,这件事有蹊跷,绝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他素来相信自己的直觉,当下合拢竹简,让行人暂且下去,关于书信中的内容,他会慎重考虑再予以回答。
“诺!”
知道事情不能一蹴而就,行人没有纠缠,俯身行礼,恭敬退出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