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颢拿出郅玄赠与的神鸟佩, 言明不能娶漠侯妹,自然不再联姻的合适人选。
当日,世子瑒同赵颢一同离国君府, 没有回家, 中途转道去往赵颢府上。
兄弟俩秉烛夜谈,世子瑒一改北安侯面前的轻松, 肃然神情,十分郑重的询问赵颢, 今日之事底他真实所求, 还为消除父亲担忧找的一借口。
“两国联姻非同小可,原国不同漠国,公子玄乃原侯唯一嫡子,你可想清楚了?”世子瑒道。
赵颢没有马上回答,拿面前的杯盏, 递世子瑒面前。
“兄长且饮。”
世子瑒不解他意,皱眉接过杯盏, 递唇边饮了一口,底闪过一抹诧异。
甜的,不蜜。
“甜草。”无需世子瑒口,赵颢主动为他解惑, “会猎时, 曾与公子玄宴饮,习得此法。”
世子瑒没见过郅玄, 但他了解自己的兄弟, 见赵颢这般举动,知晓他必然有话要说,没有打断对方, 只手持杯盏,一口接一口将甜水饮尽。
“此次会猎,兄长留在都城,未能同公子玄当面。弟有幸同其致礼,剑技寻常,唯性情坚毅,有决之态,实非寻常人。”
回忆当时的情形,赵颢仍有几分惊叹。
他完全可以笃定,在会猎之前郅玄没有上过战场。加上剑技生疏,同他致礼时能不落下风,如何不令人佩服?
“会猎当时,祭礼中途突遇怪风,我遇险境,幸得公子玄相救才免于一难”
对自幼一长大几次三番相护的兄长,赵颢没有任何隐瞒,将他同郅玄相识的过逐一道来。
赵颢在怪风中遇险,世子瑒不免提心。待他提郅玄在回程时的神奇历,以及那场令他念念不忘的宴饮时,世子瑒禁不住挑眉,一道眉尾近乎要飞出额角。
“原来军中传言不虚话,真有巨鱼出水?”
“然。”
“公子玄宴上餐食,我国无有其味?”
“。”
世子瑒连续发问,赵颢一一给出回答。
等世子瑒不再问,他才郑重道:“公子玄容貌姣好,为人聪慧,性情决坚毅,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心悦之。既以神鸟佩相赠,自不能辜负。”
世子瑒认真看着赵颢,心知他这番话确实不假,但也不全部。
公子玄的身份必然重要原因。
若两人成婚,许多问题都能迎刃解。
国内氏族可以想方设法拒绝漠国,无法轻易对公子玄指手画脚。身为原侯唯一的嫡子,即使尚未册封世子,也同赵颢的身份旗鼓相当,不他人能够比得上。
“你真心悦公子玄?”世子瑒沉声道。
赵颢点头。
“不唯一原因。”世子瑒语气肯定。
“不。”赵颢没有否认。
氏族的婚姻本就不同寻常,必然牵扯各方利益,故才会有“以婚姻结两姓之好”的说法。大氏族嫁娶,尤其嫡出子女的嫁娶,永不可能单纯。
以赵颢的身份地位,除非他想别出后同君权相争,成为大氏族的言人,否则的话,他就不能同任何一家国内的大氏族联姻。
“父亲一直在担心。”赵颢沉声道,“他不愿大父时的事情重演。”
“我不大父,你也不大父的两兄弟。”世子瑒打断赵颢,“你我自幼一长大,我信你,你也当信我。”
“我知。”赵颢颔首,“但人心难测,我不想事临头才悔恨。既然有机会,为何不能从源头斩断?”
世子瑒还想再说,面对赵颢的神情,千言万语终化为一声叹息。
“如你同公子玄成婚,家氏该如何传承?”
“此事尚早,还需婚事抵定,再同公子玄商议。”赵颢说道。
世子瑒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氏族注重的家族传承,非某一支的血脉。
家主没有嫡出血脉,最常用的办法从嫡兄弟处过继嫡子,作为继承人培养。
若家主没有嫡子,也没有嫡出兄弟,上溯两三都找不出合适的嫡出血脉,有的人不想家族断绝,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庶子;也有的人坚持规则,任由氏灭绝,也不传给别出的庶子。
相比之下,国君的传承就显得特殊,没有嫡子的时候,庶子上位不罕见。
毕竟氏族任性大不了灭掉一家,国君任性的话,动荡的可诸侯国。
因如此,密夫人才会想方设法-毒-杀郅玄。只有他了,公子康才有更大机会上位。
赵颢身份尊贵,郅玄也一样,两人若联姻,嫡子庶子都不会有,也不能有,除非想要掀一场战争。这样一来,关于家氏传承就大问题。
不过如赵颢所说,婚事还没定,现在提这些太早。一切的一切,都要等他同郅玄见面,两人商议之后才会有定论。
兄弟俩结束谈话,时间深夜。世子瑒没有回府,直接留宿在赵颢家中。
翌日朝堂上,众卿大夫便知道了赵颢拒娶漠侯妹的消息。
为防有人节外生枝,北安侯和世子瑒暂时瞒下了赵颢心仪公子玄,还收下神鸟佩的消息。
对暗怀心思的卿大夫言,只要不公子颢,一切都好说。
在没有反对声音的情况下,小幽氏所出的公子瑫被定为联姻人选,赐封地,在成婚后别出,领中大夫官职。
为免夜长梦多,北安侯下达旨意后,立即召见漠国行人。
漠国行人手捧盟书,当场热泪盈眶。
几月了,他终于能回国了!
不公子颢十分遗憾,但漠国上下心知肚明,这机会本就不大。
以漠国的国力,实在没有挑挑拣拣的底气。
值得庆幸的北安国十分厚道,联姻人选年轻的嫡公子,有封地有官职,同自家女公子算得上般配。
“臣回国后,定当转呈国君。”
行人再拜,捧着盟书退出殿。
了结一桩麻烦事,不只北安侯松了一口气,满朝卿大夫也十分满意,没有再继续唇枪舌剑,和和气气结束了朝会。
相比暂时满意的氏族,小幽氏的心情就不那么美妙。送走名义上道喜实则想要看笑话的几位夫人,小幽氏满心窝火,脸色一阵铁青。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同漠侯妹联姻,她勉强可以接受。虽然漠国小国,但有湖盐,想来女公子的嫁妆不会少,也不算委屈自己的儿子。
可北安侯定下的不只婚约,还让公子瑫婚后别出,赐下的封地也不太好,和公子颢的赵地完全不能比!
小幽氏越想越生气,实在控制不住,身就要去见国君。
她忍气吞声这些年为的什么?如今得的又什么?!
怒火冲垮了小幽氏的理智,让她忘记恐惧,忘记谨慎,也忘记了北安侯曾警告过她的每一句话。
看事情不好,婢女实在拦不住,只能去向女公子兰求助。女公子当机立断,迅速让人去找公子瑫,自己则带人去拦小幽氏,绝不能让她去见国君。
“母亲,事定下,你去找父亲又有何用?除了惹怒父亲,什么都得不,还会连累兄长!”女公子兰强行拦住小幽氏,不顾她的斥责,硬将她拉了回去。
公子瑫急匆匆赶来,小幽氏对女儿大发脾气。她心中未必不明自己这么做毫无意义,甚至相当愚蠢,可多年来的压抑让她控制不住,再不发泄出来,她就要疯了。
看小幽氏这般模样,公子瑫脸色冰冷,下令婢女侍人全部退下,反手合拢房门,将被撕打的妹妹救下来保护在身后,一把抓住面容狰狞的小幽氏,厉声道:“母亲,够了!”
小幽氏被儿子抓住,仍在拼命挣扎,指甲划过公子瑫的脖颈,留下两道醒目的血痕。
“兄长!”女公子兰发出惊呼,公子瑫按住她,不让她靠近小幽氏,任由小幽氏一下下捶打在身上,沉声道,“母亲,你想我和弟妹都,就继续下去。”
小幽氏愣住了,神直愣愣地,脸色一片惨。
“我知道你明,也知道你在恨什么,但你必须接受,接受我们的处境。”公子瑫脸色冰冷,声音更冷,“你当年没能杀我的两兄长,就该知道有今日。父亲什么性格,你比我更清楚,我们能活着泼天之幸。”
小幽氏的神终于有了变化,怨恨、愤怒和恐惧一涌上,她缓缓瘫坐在地,口中不断念着:“我不甘心,我自幼就不如她,我的儿子也比不上,我不甘心!”
公子瑫没说话,跪在小幽氏面前,让母亲靠在身上。
他同样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如何?
想要活命就只能认命!
以母亲的所作所为,他们能活着不容易,又怎么能奢求别的东?
想今后的日子,公子瑫闭上双,告诉自己,现在很好了。他有封地,即将有一身份高贵的妻子,对他和母亲弟妹来说,很好了。
小幽氏闹出的动静不小,消息不可能瞒得住。
人禀报事情过,北安侯沉下脸色,想公子瑫即将联姻,底没有下狠手处置,只让人将小幽氏的住处围来,不许她再随意出入。
“公子瑫成婚之前,不许她出来。”
“诺!”
世子瑒和赵颢先后得知消息,兄弟俩的表现如出一辙,料定北安侯不会任由小幽氏胡闹,都不打算插手。
然,没过多久就传出小幽氏禁足的消息。
为照顾公子瑫的颜面,消息没有大肆流传,只该知道也都知道,没有一家落下。
按照原计划,赵颢本该在北都城停留一段时日,未料想边界突然生乱,他不得不马上回去。
“闻公子玄奉命戍边,我儿当与之定下见面之期,早定章程,日后也好准备。”
北安侯现在的心态和世子瑒一般无二,既然有了合适人选,自然赶早不赶晚,该娶就娶,该嫁就嫁,快点把事情定下来,他们也好准备。
父亲和兄长一催婚,还一天几催,赵颢也有点撑不住。
“为兄静待佳音。”世子瑒笑呵呵送兄弟出城,分别时不忘补充一句。
赵颢面无表情点头,没有坐车,直接骑马,一路飞驰向北。
在他驰返赵地的途中,郅玄全身心投入领地的建设事业。由于工程庞大,从都城带来的人手不够,连郅县的国人和庶人都被调动来。
“军营尚有月余方能建成,排屋要抓紧。木料不够派人伐木,调国人护卫,抵今年兵役。”
随着工程进度不断加深,问题也陆续出现。
手上积攒的工作越来越多,府令和三下大夫忙得脚打后脑勺,一天最多能睡两时辰,走路都有点飘飘悠悠。
饶如此,他们也没有抱怨,更无懈怠,尤其三下大夫,爆发出的工作热情超出想象。
郅玄观察一段时间,再次找三人谈话,得的回答让他惊讶。
“臣家族微末,多年不得寸进。今得公子信任,将如此重任交于我等,岂敢不尽心竭力。”
在都城时,他们从未受这般重用,无论在家族还朝中,都可有可无的角色。来郅地,他们也以为自己不会受重用,顶多刺探一下情报,给都城递送消息。
未料想郅玄抵达不久就始大搞建设,还将如此重任托付下来,三人每天都过得无比充实,别说刺探情报,连和家族联系都抛脑后。
回忆自己之前所想,三人不由得惭愧,对郅玄生出愧疚之心,做事自然更加卖力。
郅玄可以清楚看,无论三人之前如何,此时此刻,他们的确全心全意为了工程忙碌,没有半分藏私。
被他这般压榨,竟然压榨出了感情。没日没夜干活,竟然干出了忠心。人然复杂的感情动物,没处说理。
“有劳诸君。”郅玄表情肃然,有点欺负老实人的愧疚。
三人不这么想,对事业的追求占据上风,郅玄越压榨,他们越高兴。
“为公子效命,实乃我等荣耀!”
别看他们长得瘦,衣服底下全腱子肉。来吧,有活就干,没活他们自己找活干,一定要发光发热,不负公子玄这份信任!
面对如此上进的属官,郅玄毫无办法,只能当面鼓励几句,转过身再惭愧自己不只压榨劳动人,连下层统治阶级都不放过。
看看热火朝天的工地,瞅瞅干劲十足的众人,再瞧瞧挂着黑圈,脚步摇晃仍不离工地的下大夫,郅玄无语凝噎。
他当真没想这么干,就算压榨也没想压榨如此地步,他完全被迫的!